《可惜流年》苹见

20、抉择

　　转眼就到了这一日，决定我一切的那一日。说这个日子能改变我一生也不为过。我端坐在菱花镜面前任凭清歌描画，心里惴惴然。不安被无限的放大，我有些无法呼吸。
　　清歌仔细的描摹我的柳眉，对着镜子检查我的脸。她看出我的紧张，按住我的肩膀附耳说：“你不要怕。”
　　这话不知怎么总有些熟悉，大概是我总对清歌讲。她一面忙着往我的脸上扑粉，一边安慰我：“我看到陆公子了，他一定是为了你来的。你不管如何总有个着落了。”
　　“只是。”清歌顿了顿，刻意压低了声音说：“总是会痛的，你忍一忍就过去了。只是不要忘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她看我心不在焉的样子，叹息了一声。勉强勾出个笑容来：“小雨也到了这一日了，我怎么就觉得自己老了？”
　　纵然我再紧张，却也忍不住笑了。我拉住了她的手，秋风虽冷，她的手却永远都是暖和的。我浅笑着说：“只比我大了半岁，也好意思说老。逸翠楼里的花魁，真真说了这话来刺激我么？”
　　清歌此时已经帮我画完了妆，正色说：“今日之后，你就是逸翠楼的花魁了。相信我，看看镜子里的你，多美。我是个男人，我也要动心了。”
　　确实很美，我从没想到我也可以这样光艳摄人。当真占尽风流，般般入画。我触摸面前的镜子，似乎不能相信这是我。云髻峨峨，千般顾盼。大概容色不凡的女子总有些骄傲，心底里倚仗美貌这个资本想要得到的东西太多。然而我从小就知道，美貌在一些东西面前，总是一文不值。比如时间。
　　男子爱的，是那个风情万种的解语花。不是会害怕会嫉妒会不安的小女子，他们不需要那样的女子。可是我们都是那样的女子，如同丝萝，期望一个可以托付的佳木。我们想要一个真诚的男子白头偕老，不必再害怕时间摧残我们的美丽。然而那个人，却始终不来。于是女子不安，害怕衰老。在最好的时间里，一日日的用恐惧和焦虑消磨。
　　据说诗经里最美的一句，永远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却认为，这世界上最美的是那句：“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我想要一个男子，多年之后依旧看到，岁月留给我风霜之下的美感，看到我皱纹里的风韵。我却一直知道，这世间从没这样的男子。他只存在于我的幻想。
　　可是即使如此，我还是倾尽所有的爱上那个不完美的人。因为爱情让人盲目，看不见缺点。也因为我已经灰心，学会对命运妥协，学会退一步风淡云清。
　　我穿上了陆沉舟送我的那条淡青色的罗裙，众姐妹都看呆了。她们笑着恭喜我，只是那笑容里总有些说不出的凄凉意味。我们从这一天起，就跌入这滚滚红尘万劫不复。
　　深吸了一口气，我才明白这个时候说不紧张一类的话都是假的。言语如何安慰都是无力，我终于走上舞台。我的眼睛在人群中搜寻着，在千千万万人中寻找那个人。
　　叶戎北。你真的在，在远远的对我微笑。你笑容清浅，眸子里有和暖的光，照着我的脸。穿过千千万万的人，那目光也是暖的，也给我力量。我蓦然觉得喉咙是哽咽的，台下的所有人都已然静默。只有我看着你，心底里是无限的欢喜和对上苍的感激。
　　我坐下调琴，终于感觉到有另一个人看着我。陆沉舟照例坐在前排，他的手紧紧抓着一个酒杯，指节泛白。我默默看他一眼，他似乎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冷却，面容平静。
　　我手指一拨，在心里暗暗祝祷。叶戎北，如果你心里有我，请你穿过人群拉住我的手。只要你肯向我迈出一步，我一定跋涉过千山万水到你身边。
　　因为这世上只有一个你，错过了就不再得。能相伴林泉，终老此生让我不悔的，只有你一个。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我唱了上邪，唱与你听。我心已非石，不可转移。我让你进驻我的心，我相信你是对的那人。我愿意从此抓住你的衣襟，投入风雪之中，至死不渝。不管这一条路结局会如何，我只要跟随着你，望着你的背影一路奔去。
　　因为我怕我后悔，因为我怕我轻易的放下了你，从此孤老再也找不到那温暖。
　　我这样的坚定。
　　我唱的出奇的好，台下是一片静默和叹息。你说过琴为心声，所以曲子里，有海枯石烂的深情和亿亿万万的决心。大概我的目光太过直接，所有人都看向你。
　　陆沉舟的手在台下握紧成拳，我看见他的脸上腾起的怒气。但我突然如此的平静，因为我终于等到这一刻，等你说你的答案。你是不是属于我的东西，我们之间一切的谜团，就在这一刻揭晓答案。我已经为这个答案等了这么久，所以你每一丝犹豫我都看得清。所以我也如此的耐心，肯为你的答案等到天荒地老去。
　　我已经不需要其他的说明和表演，叶戎北已经站起身来。颖姨惊讶的目光投向我，我毕生的勇气和热情都在这一刻忽然涌现。我对着叶戎北微笑，我指向他：“叶将军，是你。”
　　原来是你。
　　陆沉舟已经站起来，他脸色苍白，眼睛里似乎有一团火焰在烧。但我无暇看他的表情，我只是看着叶戎北，我看他要如何表示，如何回应。
　　叶戎北徐徐笑起来，那笑容如同黑夜里不知从哪里射出的一束光。他低低哼一首《临江仙》，眉目清朗。我看着他缓缓走来，心里是久违的狂喜。
　　是从被母亲抛弃之后，从没有的狂喜。人海茫茫，我终于寻得你。我终于找到那个人，那个让我一生凝望的人。从此之后，你就是我的信仰。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唱到最后一句，叶戎北正好走到我面前。人声消失，灯红酒绿都是我等待他的布景。我在泪光里凝视他对我伸出手，于是我毫不犹豫的将手放入他的掌心。我今生所想要的一切，我都已经得到。
　　所以死而无悔。
　　在繁华落尽尘埃落定之时，有人问我是否觉得当初的一切都是个错。我从未后悔，因为我没有到了他的身边，就永远不会甘心。我也许做了错误的选择，然而我知道爱过一场，我的心才会真正的安定。不论结局如何，我都走了注定的路，从此一去，再无归途。

作者有话说

　　这文写的让我想坑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