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Chapter 004 归来的以诺王 ...

  •   [4-1]
      天幕上如泼墨般层叠渲染的乌云被天光割裂,呈现出一轮如盛满新血的水晶盘般的妖异圆月。
      摆在红胡桃木书桌一角的精致沙漏里的细白沙子无声无息地流泻,旁边那盏油灯的灯罩是用来自水城威尼斯的艳红玻璃制成的,透过红玻璃灯罩映射出来的灯光给这间藏书室涂抹上一层干涸血迹般的颜色。
      风之拉斐尔和黑之乌利尔以及鬼王别西卜再三提及的“那件事”到底是指什么事?鬼王别西卜临走时说我终究还是不属于血族又是什么意思?我是血族之父该隐之女,怎么可能会不属于血族?
      临窗而坐的我遥望着天幕上那轮妖异的血红圆月,一日之间有太多的事无法可解,使得我更加想念该隐带给我的那些简单的幸福与快乐。
      三百多年前的那夜我对黑之乌利尔说过我永远也不会祈求雅威(耶和华)的救赎雅威(耶和华)的天国,因为该隐就是我的救赎我的天国。
      「该隐……该隐……我很想你,也一直都在等你——哪怕等到最终审判降临的末日,如果水来我会在水里等你,如果火来我就在火里等你。①」
      就在喃喃低语的我近乎无意识地伸手去摘探进窗来的那朵深红蔷薇的时候,衣袖上缀着的丝带攀住了放在一旁的羊皮纸卷轴,随之被攀住的卷轴连带着其他卷轴一起都散落在地。
      摘下那朵深红蔷薇别在领口,我才俯身拾起地上那堆记载着宗教神秘学知识的卷轴,目光无意间触及其中一卷纸莎草纸书卷上的神秘标志,以及神秘标志旁边的那些希伯来文字。
      「吾乃上主荣耀宝座前的四大君主之一……」
      仔细看完这卷出自巴比伦王尼布甲尼撒时期被俘虏的犹太拉比之手的纸莎草纸书卷,我将视线转向放置在书桌上的精致银链,细细的链子上缀着与那个神秘标志形状相同且镶嵌着十三颗水蓝宝石的坠饰,深黯如血的灯光下越发显出那些水蓝宝石的澄澈流丽。
      从乌利尔手中接过这个被他附加上强大魔法的项链时,我就有种奇怪的仿佛它原本属于我一样的熟悉,因此才想要从各种关于宗教神秘学符号的资料中查找它的来历,却想不到这个坠饰代表的会是……
      如果是这样那么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也许我和那个被世人公认为与地狱天使乌利尔是同一存在的悔罪天使法奈尔有某种联系?
      「主君殿下——?」
      从走廊里传来的呼唤声让我回过神来,藏书室那扇半掩着的雕花红胡桃木门被推开,手持精巧的三枝金制烛台的费琳娜走了进来。浓紫近黑的繁复华丽的匈牙利贵族式晚礼服衬得她的肌肤透着失血似的苍白,烛光里那双魔性之瞳闪烁着融化的黑水晶样的神秘幻彩。
      「我听美洛多亲王说主君殿下你从早晨到现在一直都没有休息,是在想关于黑之乌利尔还有风之拉斐尔以及地狱宰相别西卜的事……咦?这个符号是……」
      费琳娜的视线在那卷纸莎草纸书卷与那个缀着奇特坠饰的项链之间来回游移,有些生涩地念出纸莎草纸书卷上的古希伯来文字。
      「吾乃上主荣耀宝座前的四大君主之一法奈尔,负责管理悔改的行为……主君殿下,四大君主不是米迦勒、加百列、拉斐尔和乌利尔吗?」
      「按照《以诺启示录》②中的记载,在雅威(耶和华)宝座前的四大君主中位列第四的不是被称为“神之光”的地狱天使乌利尔,而是被称为“神之颜”的悔罪天使法奈尔。」
      说着我收拾整齐书桌上散乱堆叠着的各种质材的书卷,然后背靠向椅背并闭上双眼,一天一夜未睡又耗费精力查阅大量的宗教神秘学资料让我觉得有些困倦。
      「那么悔罪天使法奈尔呢?而且乌利尔为什么要把带有悔罪天使法奈尔的标志性符号的项链送给主君殿下你呢?」
      阵阵袭来的浓浓睡意让我一闭上眼睛就不愿意再睁开,连话都懒怠说,一时间的静默里叩门声和斯托克的声音同时从门外传进来。
      「主君殿下,我可以进去吗?」
      「进来吧。」
      随即我微微睁开眼,只见单手托着精美金制雕花托盘走进来的斯托克将一杯艳如新血的特制石榴汁放在我面前。
      不再说话的费琳娜半回转身望向中庭花园,刻意别开去的侧脸连接着雪白的脖颈拉出一条优雅的弧线,从窗外吹进来的风撩拨得她的长发丝丝散乱。
      这个通过“鲜血夜祭”成为纯血族的女子似乎对血以及血一样的颜色都有一种近乎刻意的厌视……这样想着的我举杯轻抿着特制石榴汁,酸中带甜的美妙滋味溢满唇齿,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石榴汁隐约还混杂着一丝微弱的血的气息。
      「斯托克,这石榴汁里混合着人血?」
      饮尽混合着人血的石榴汁后我露出享受的神色,身为血族我却不是很喜欢血,可是也不会拒绝血。
      「是个来自遥远东方的蒙古人的血。」
      一袭深黑束腰长袍的斯托克将右手放在胸口处微微躬身,这时望着中庭花园的费琳娜回头露出微微带些惊愕的眼神。
      「来自遥远东方的蒙古人?!蒙古人的大军不是都驻扎在南方的平原地区么?」
      击败波兰-德意志-条顿骑士团联军的东方蒙古大军在四月初进军东欧匈牙利,在多瑙河战役中落败的匈牙利国王贝拉四世狼狈逃往神圣罗马帝国的边境公国奥地利。
      而蒙古大军并未继续向西追击,到现在为止一直都停留在匈牙利王国南部多瑙河以东的大平原地区,但是偶尔就会有小队的蒙古军出现于原初之城所在的北部喀尔巴阡山山区。
      斯托克用金制托盘端着空杯转身出去,再次靠向椅背的我发出满足的叹息,唇齿间石榴汁混合着人血的奇妙余味稍微驱散原本浓重的倦意。
      「下午有一小队蒙古士兵试图接近这里,那时你还在休息。」
      「这样啊……主君殿下,下次再到原初之城来的时候我带两个出身梵卓族的侍女来让她们专门负责照管你的饮食起居吧。那两个小姑娘会做很多种美味的菜式和糕点哦。」
      不再提及悔罪天使法奈尔的费琳娜有些讨好也有些撒娇地拉拉我的袖子,一转念我就明白过来她的用意——鬼王别西卜对美食的偏执人尽皆知,她大概是想藉此来制造接近地狱掌权者的契机以便于巩固如今在血族中的地位权力。
      「专门负责照管我的饮食起居还不如专门负责照管我的藏书。」
      手肘抵着椅子扶手双手十指交握的我垂目注视着书桌上那卷被蛀虫咬得残破不全的纸莎草纸古书,这样说实际上就算是默许。
      「那就让她们两个连主君殿下的藏书一起照管不就好了。」
      愉悦地笑起来的费琳娜松开我的袖子,环视罗列在高至天花板的红胡桃木书架上的各种稀有珍奇古书——这些承载着人类走向智慧历程的典籍才是真正的神圣不可亵渎,可是这些典籍却有大部分都被罗马教廷列为记载着异端思想的禁书,就如伸手摘取智慧之树果实的夏娃被判为原罪之母。
      「我记得我小时候第一次惹父亲大人发怒,就是因为差点摔碎父亲大人派人搜寻到的几块刻满奇怪文字的石版书。想必那应该是父亲大人为主君殿下准备的礼物。」
      眼眸半睁半阖的我唇角微弯牵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菲利普亲王贝利送给我的那些从以色列王国所罗门王时期圣殿里流落出来的石版书确实是我收到的珍贵礼物之一。
      「那种石版书被称为“亚吉利”,意思是“非人手所写的”,是天使藉由亚当与夏娃所生的第三子塞特之手写下的亚当与夏娃的生平事迹,很多事比旧约圣经上的记载要详细。③」
      「可是谁能确定那些事到底是假还是真,反正九重天上那位自诩全能博爱的上帝最擅长的就是骗人愚弄人,还总是以至高姿态宣称人所拥有的一切皆是出自于他的恩赐。」
      斜身倚着红胡桃木书桌的费琳娜语气中透着对雅威(耶和华)的不屑以及鄙视。终于抵挡不住强烈睡意的我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我要去睡了。如果你觉得无聊就随便找本书打发时间好了。」
      「那么我就不打扰主君殿下你休息了,而且我原本就是来告诉主君殿下我有事要去森林外的那个小镇,大概明天黄昏或者晚上才能回来。」
      「他是极其强大的堕落天使,而且服从于晨星的意志。」
      淡淡地说完这句话我起身抱起桌上那堆古卷走到红胡桃木书架前将它们分类摆放整齐。费琳娜想要接近地狱掌权者我不想过问也不想阻止,说这句话不过是想给她一些提示——
      那个来自地狱外表优雅知性的美男子的黑宝石眼瞳里总是盈满笑意,然而底色的那种黑却太黑太沉有如深渊般无边无际,下面隐藏着什么让人连猜测都无从猜起。
      身后一阵扑腾翅膀的声音响起,接着费琳娜幻化成的金色蝙蝠飞过来咬住我的袖子,紫色水晶珠样的眼睛里浮现出狡黠的笑意,然后就飞向窗外的无尽夜色里。
      随之我就回到前不久被费琳娜重新布置过的卧室。
      卧室的红胡桃木护壁镶板上雕刻着将开未开的蔷薇以及回环缠绕的藤蔓,地上铺着深红织金蔷薇图案的波斯地毯。
      房间中央放置的不是血族惯常用的睡棺,而是一张宽大的金合欢木大床,上面铺着厚厚的絮满天鹅绒的深红绣金蔷薇的软垫。
      用昂贵的产自遥远东方“赛里斯”④帝国的丝绸裁制成的金色轻软床幔上绣着极其繁琐华美的深红蔷薇图案,就连床头床尾床架上也都雕刻着蔷薇和藤蔓。
      据费琳娜说十三氏族的掌权者通常会称呼最喜欢蔷薇的我为蔷薇主君,可他们不会知道我之所以喜欢蔷薇是因为蔷薇代表着三千五百多年前该隐和我立下的誓约。
      夜风送来中庭花园里繁花的馥郁甜美香气、夜莺和知更鸟的婉转轻啼、以及夏虫的细碎鸣唱,穿着深红丝绸睡衣的我闭目躺在金合欢木大床上。
      也许是因为被来自地狱的堕落天使别西卜叫出的那个名字唤起尘封已久的记忆,这一夜我在梦里回到了三千五百多年前的故乡美索不达米亚的乌尔城,回想起了我作为人类时所拥有的短暂一生——
      出生时带有“月之印记” 的我一直被王室的占卜者认定为是圣洁灵魂所托之人,长大后按照苏美尔传统出身乌尔王室的我成为乌尔城的守护神月神的最高女祭司;
      可是阿卡德王萨尔贡征服乌尔城以后让他的女儿恩希杜安娜取代了我的位置,而我却成为战败的乌尔王献给他的女奴隶。
      被欺骗、被背叛、被遗弃、被奴役、被玩弄……屈辱、痛苦、无助……
      直到某个月圆之夜从黑暗中现身自称名为“邪眼撒拉奇尔”的魔法师授予我月之魔法,才让我有机会从阿卡德王萨尔贡的王宫里逃出去,并且与该隐相遇……
      梦境的最后那些尘封三千五百多年的繁乱往事又都渐渐地模糊淡去,似梦非梦之间在我的耳边反复回响的是该隐那动人的温柔低语。
      「吾爱……」

      [4-2]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时分。
      睁开惺忪睡眼的刹那我恍惚看见大片大片金红交织绚烂耀眼、又纷繁得摄魂夺魄的花朵在眼前曼舞回旋。
      是从狭长窄小的尖顶高窗吹进来的疾风撩动室内重重叠叠拖曳及地的轻软金色床幔,上面的织绣深红蔷薇图案随风翻涌出有如鲜血纵横般的妖娆诡艳。
      这让我想起三千五百多年前的某个夜晚,该隐温柔地握住我冰冷的指尖,许下永生相伴的誓言,那时我们周围无数的深红蔷薇花瓣被风吹到半空中打着旋带动天旋地转……
      可是直到现在我还根本不知道我们的相遇相爱都是命中的必然,就像我不知道我们之间那些早已注定的牵连。
      被满眼的深红烈焰刺得有些眩晕的我又微微闭合上眼睛,随着回忆里该隐那低沉得宛如能将人拖进深渊的声音往下沉沦不愿醒。
      坠落深黯无底的迷梦之境里有我的爱我的生命,白蔷薇般纯美温柔的笑颜盛开于那里永远都不会凋零。
      该隐……该隐……
      压抑住的声音在我的心底催生出一种被轻轻地柔柔地触动的感觉,仿佛心与心的微妙连结,隐隐使得思念能够共鸣,呼唤也得到回应。
      吾爱……
      这声遥远却又似乎极近的呼唤真实得让我简直怀疑它的真实性,我不能确定是因为太思念该隐而产生的幻觉幻听还是他正逐渐地从长眠中苏醒?
      该隐——!
      从金合欢木大床上翻身而下的我像风一样冲出卧室,穿过走廊,奔下楼梯,越过古堡前庭的草地,飞奔向密林深处的那个山谷低地。
      一路之上宽大轻薄拖曳及地的深红睡衣和蓬松披散的深黑长发在风中纠缠扬起。
      可是到达山谷之后所见到就只是无数的白蔷薇以一种盛大到势不可挡的倾覆之态铺满谷底的每一寸土地,洁白得似乎能发出光辉的花朵吐露出馥郁得几乎醺人欲死的浓香。
      抱着膝无声无息地坐在白蔷薇花海中的玄武岩上,我抬眼望着高远明蓝的无边晴空。
      仲夏烈日的光焰烧灼着我的眼瞳,泛起阵阵的隐痛,隐秘地向下游动,牵连着不会跳动的心脏也是阵阵的隐痛。
      可是一旦与隐痛一起蠢动的回忆开始涌动如漩涡一样在思维里无限旋转延展,期待落空的失望就被排挤到角落中。
      而只要还有如这花之海般丰盛的回忆作为支撑,只要还能在迷梦之境里捕捉让我沉迷的记忆,我就能够继续等——用永生去等,一直到等到为止。
      随手从绕过玄武岩的藤蔓上摘下一朵白蔷薇,将它贴在面颊上阖眼感受花瓣和肌肤相触时的轻柔触感,感受花与风的味道沁入肺腑和着回忆与血脉相缠绵。
      直到谷口惊飞满天的鸟儿鸣叫着打破山谷的幽静,一睁开眼我就看见一小队疾驰而至的蒙古骑兵,也许是身穿深红睡衣的我坐在白蔷薇花海中特别显眼,那队蒙古骑兵径直策马过来将我围在中间。
      随即他们相顾大笑着用我听不懂的语言交谈,每个人神情间都带着淫邪的贪婪,在他们的马蹄下纯美的白蔷薇花海被踏得满地花叶凌乱。
      原初之城的蔷薇开出的花朵永远都是深红如血的颜色,山谷里的这片白色蔷薇是费琳娜专门派人为我种植的,因为我说过该隐笑起来的时候会让人有种周围都开满白蔷薇的错觉。
      肆意践踏这些白蔷薇的蒙古骑兵不可饶恕!
      幻化为虚影的我将手里那朵白蔷薇插进领头的那个蒙古骑兵眼中,右手握着以血凝聚成的血剑从其他蒙古骑兵的喉头划过,就连他们的马也没放过,瞬息之间他们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连人带马跌倒在花丛里。
      满地零乱散落的洁白花瓣迅速被喷洒的鲜血浸染,透出一种妖异的残艳。
      手里的血剑化为虚无,我默念着月之魔法咒语,催生着碧绿的藤蔓枝条伸展开来缠绕住人和马的尸体。
      用血肉孕育出的花朵会更圣洁更美丽,就像很多时候罪恶里衍生出的东西往往有着不同寻常的圣洁美丽。
      眼见迅速生长的藤蔓渐渐地完全覆盖住那些尸体,白蔷薇花海再也看不出被践踏过的痕迹,我转身走向谷外的苍莽森林里。
      静默地坐落在古林深处的原初之城参照的是天国中某个建筑的风格样式,选用的质材却是光泽温润如玉的纯黑大理石,自中心的华美主体建筑向左右斜斜地展开两翼,犹如黑天鹅般优雅地拥抱住前庭草地。
      此时主体建筑前面的平台的台阶下正停着两辆载物用的马车,车上堆放着很多箱子,车旁除了美洛多亲王斯托克之外还站着两个身穿黑丝绒长礼服的男子——是费琳娜初次来见我时所带的那两名血裔。
      「主君殿下。」
      见我走近他们连忙弯腰行礼,神色淡然的我微微点头,也不停步就直接沿着台阶往上走。
      回到二楼卧室我换上平日常穿的那件缀着蕾丝以及缎带的深红系带紧身衣,然后又顺着狭窄的楼梯走进楼下藏书室。
      这间藏书室就算在正午阳光最强的时候也格外的幽暗阴森,目光无意间掠过书桌上那个光彩流丽的水蓝宝石吊坠,我有瞬间的失神,紧接着就听见敲门声轻轻响起。
      「进来吧。」
      斯托克推门而入,走在他身后的那个梵卓族血裔贝尔格莱德侯爵蒂罗尔双手捧着几卷用黑丝带捆扎着的羊皮纸卷轴。
      「主君殿下,这是亲王殿下派人在东方萨拉森帝国搜寻到的阿拉伯文手稿,据说是五百多年前Abdul Alhazred在大马士革执笔写成的《Al Azif》的原稿。⑤」
      始终低垂着头的贝尔格莱德侯爵蒂罗尔向前几步将那几卷羊皮纸卷轴放在我面前,入耳这句话我仍旧神色淡然。
      「传闻中记录古代巴比伦宗教祭典和神祇秘闻的《Al Azif》?」
      「亲王殿下说主君殿下精通阿拉伯文,又熟知东方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的宗教祭典和神祇秘闻,应该能够辨别这些手稿的真伪。」
      提起美索不达米亚就想起三千五百多年前关于乌尔城的那些并不想再想起的往事,心里有些不悦的我语气淡淡地转移话题。
      「费琳娜呢?」
      「亲王殿下命我等押送礼物先来见主君殿下是不想在路上被四处劫掠的蒙古骑兵拦截,亲王殿下大概要到天黑以后才能回到这里。」
      本来就因为听到美索不达米亚而不悦的我微微皱眉,又是那些野蛮残忍的蒙古人!
      明显感觉到气氛冷凝的斯托克微微躬身,然后带着贝尔格莱德侯爵蒂罗尔转身出去并顺手掩上雕花木门。
      水蓝宝石镶嵌的吊坠的流丽光辉刺得我双眼微闭,眼帘之后的黑暗虚渊里,有什么就快要显现出来。
      仿佛命运里潜藏的隐秘将要被揭开……

      [4-3]
      随着日光逐渐消退,原本蓝得近乎透明的天幕被染上淤伤般的青紫色,原初之城也越来越晦暗幽昧。
      满院尖刺横生的蔷薇藤蔓错落铺陈,在微醺的暖风里摇曳晃动,墨绿微黑的枝叶起伏间宛若云山千重,而花的颜色则是浓墨重彩描摹勾画出来的深红。
      点缀着点点落花的深黑长发纷乱地飘拂,迎风闭目的我坐在那架被藤蔓缠绕住的秋千上慢慢地轻轻地摇摆着,惬意得连那些散乱繁杂不可解的疑问都忘却了。
      什么都不想,但该隐的温柔笑颜依旧在我的记忆深处如同白蔷薇花一样幽幽绽放。
      因为对他的思恋本能到和呼吸一样自然而然,分分秒秒都游走于血脉里作抵死纠缠,年复一年从未间断,就连寂寞的等待,也是一种无限接近于幸福的状态。
      「吾爱……」
      一声很轻很低的叹息随风而来,轻柔地拂过我的耳际,却听得我胸中闷痛如受重击,这样充满渴望甜蜜喜悦的叹息,分明就是……
      「该……该隐?」
      微微颤抖的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我还来不及睁开眼就被拥入冰冷却温柔的怀抱里,鼻端萦绕着时隔两千多年依然未变的沁凉芬芳气息。
      「该隐……该隐……」
      呓语般轻声低唤的我像是随着这种气息的牵引再次被幽困于两千年多年来无数次重复出现的迷梦之境里无法醒过来,又像是处于一种醒着梦游般的恍惚状态。
      闭着的眼睛因为害怕这又是一场一睁眼就会醒来的迷梦而不敢睁开,但就算是又一场短暂的转瞬就会醒来的迷梦也想要再见到他所以不得不睁开,抬起头凝视他的时候眼泪也随之滑落下来。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很想你,一直都很想你,也一直都在等你……」
      容颜苍白的该隐微笑着用冰凉修长的手指拭去我脸上的血泪,泛着阳光色彩的纯金发丝下那双翡翠绿眼眸里漫溢出的温柔宠溺宛如深不见底的湖水将我淹没。
      「是我。吾爱……」
      轻柔地落在我唇上的吻冰冷如雪,却又如火炽热,隔过两千多年漫长的寂寞等待的岁月,堆积深埋于心底又在这一刻之中全部汹涌漫溢出来的爱意就如醉人欲死的醇酒般浓烈。
      这一瞬间我的心与魂都像是因为承受不住这极致的欢愉喜悦的冲击就快要崩毁碎裂。
      思绪渐渐地凝滞了,意识渐渐地模糊了,时间也渐渐地静止了,甚至连周围的万物都渐渐地不见了消失了,就惟有我们彼此唇与唇舌与舌本能地相互纠缠的感觉。
      如果有伊甸乐园,这就是我的伊甸乐园;如果有天国,这就是我的天国……紧密贴合地吻着的唇终于分开的时候我模模糊糊地想着。
      仿佛是要回应我这种下意识的想法似的,该隐更加用力地紧紧拥抱着我,却什么都不说。因为就算什么都不说,能从中感受到的甜蜜幸福也是那么那么的多。
      身体紧贴着身体,手指紧扣着手指,就这样静静地偎依在一起。
      直到西方天际残余的落日余光被完全吞噬、从大地永无止境的深处升起的黑夜与天上璀璨繁星间的虚渊相混成幽昧深邃的一体。
      「梅兰莎,为什么这里会有地狱天使黑之乌利尔的魔法结界?」
      剔除花枝上青黑色的细小尖刺,该隐将那朵盛开着的深红蔷薇别在我领口的扣眼里,收回手时他的掌心里浮现出恍若远古之森般苍翠幽绿的光泽。
      这座古老城堡的周围相应地荡漾起一层淡紫色的透明的似可见又似不可见的涟漪,如点水的蜻蜓轻盈地飞过湖面时用翅尖掠起的浅浅波纹般向四周的黑暗里散逝。
      「昨天拂晓之时黑之乌利尔来过这里,还有风之拉斐尔和拉贵尔,以及来自地狱的堕落天使别西卜……」
      之前恍惚迷乱的心神已经平复,并不想隐瞒什么的我将三百多年前与乌利尔的偶遇以及昨天所发生的事都说得很详细,也包括那个代表悔罪天使法奈尔的奇特标志和我的怀疑。
      「既然别西卜说只有路西法最清楚,那就去地狱找路西法问清楚吧。可是梅兰莎……」
      该隐冰凉的手指柔柔地抚过我的面颊,然后轻轻地托起我的下巴,映入我眼里的他的容颜如同暗夜里散发着圣洁光辉的纯白蔷薇花。
      「在那之前我要你戴上面纱,而且从此以后这道面纱不可以在我之外的任何人面前摘下来,因为我不想让其他人见识到你的美。」
      「三界最美的女人是暗之莉莉丝,别人就算想见识也只会去地狱见识莉莉丝的美。」
      眼里泛着潮湿感的我别开头去,不是因为他这不近情理的占有欲,而是因为我想起两千多年前他追随莉莉丝而去。
      该隐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把脸转向他。
      「可是我不会这样要求莉莉丝,只会这样要求你,因为我爱的人是你,不是莉莉丝。梅兰莎,以前我曾爱过希拉,但是从未爱过莉莉丝。」
      「我就是不喜欢莉莉丝!以后不许再提莉莉丝!」
      我的语气中透着任性的固执,低头咬住他来回抚弄我的唇的那根手指,同时伸出手臂勾缠住他的脖子,绕在他颈项后的双手十指交叉紧握在一起。
      以前之所以冷漠,是因为寂寞。而如今之所以会任性,是因为被宠幸。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Chapter 004 归来的以诺王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