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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蓦然相逢,寒溪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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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初分,天下有四大怪事:
一为掖庭芍药枝,怯寒,却四季常开;
二为岭南山积雪,处酷暑之地,却千年不化;
三为曲径湖内水,周边有瀑布冲刷,却常年如镜,不起波澜。
四是…是什么来?
我自梦中懵懂着醒来,用手搔着蓬头乱发,心里仍徜徉着爷爷讲的四大怪闻,却怎么都记不起第四件了。
“罢了。”身子一撂,再度躺下。
不想这些了,人都道蓬头稚子学垂纶,我如今不过一十三岁,整日随爷爷摆弄那些奇花异草、制药煎药也就罢了,闲暇时该考虑些童趣之事才对。
正兀自眯着,却感到脸上一阵滑痒。
睁眼瞪去,却是人参小娃又用那如扇羽睫横扫我的脸颊了。
伸手擒住它,正要发火,却忆起了第四件怪事。对了,爷爷说的第四件怪事便是-----我。
嗯,我自幼时起便通天地之灵气,与山中鸟兽相处的一派和谐,这人参娃子其实也算是精灵的一种,外人虽知,却从未见过,我不但能闻能见,还与其打成一片,不失为异能之人。
嘻…不过,爷爷说我是四大怪事之一,怕也是一时宠溺心起,糊弄孩子的无心之谈。我居住的山庄自是天下闻名,可谁又能晓得咱一个种花熬药的小婢仆去。
不过,刚说什么来着,婢仆亦有婢仆的乐趣,那就是纵情山水,优哉游哉。
思及此处,倏儿地弹起,一把抓住人参娃子放进背篓,到后院的马厩里挑了匹良驹,跨马便奔。
嘴里“吼~吼”的叫着,不知是喝令那马,还是在宣示内心的喜气。
傍晚的浩野镀上了夕阳的余晖,倾风而倒的绿草显得分外柔软,我就这样喝着、奔着,全然忘记自家山庄在身后渐渐远去。
不知过了几时,天已见黑,背篓内的人参娃子发出几声不满的闷哼,想是颠簸了一路,委屈它了,便欲拨开草芥,拉它出来,回身却看见此生难忘的一幕。
一片红,满眼的火,就那样在远山处的一角炽烈的烧着,堪比天空中艳丽的霞光。
是山庄…山庄着火了!
我不做他虑,拉紧辔头向火光处冲去。
当山庄渐近时却闻得喊杀声一片,策马北行,一队队厮杀的人瞪着眼睛瞧我;
转辔东绕,沟渠里填满了被屠的尸身和弥留之际的呻吟之人。
再绕,再绕,那马儿在火光和喊杀之中愣是再不愿前行,只一味的嘶鸣,招来一缕缕揪心的目光。
渐暗的夜色里,仿佛有人向我这边包围过来了,顾不得别的,我把人参娃子一把揪出,置于马头之上,让它用湿滑的小手遮紧马眼,随后瞄准方向,从头上取下一枚简易的木簪冲着马臀狠狠扎去。
嘶鸣过后,我如愿跨过填满血腥的沟渠,向一个僻静之处奔去,快了,快了,就要到自家煎药的小院了,就要见到爷爷了。
近了…近了,却感到有什么不对,原本山庄内最偏僻的小院落此时却聚满了人。
他们的样子像刚见的那群人一样,脸上写着血杀之气,手中一下下的掠动着兵器,像是在做开垦荒野般最自然的事。
可我却知道,这是杀戮,赤裸裸的生命威胁。
可是爷爷在哪里,去山中采药了么…他在哪?
“川儿…跑!跑!”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把我寻找的目光拖回到一个健壮的身影上。
我惊叹着呼喊道:“爷爷~”
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却聚的更紧,“叫什么叫,快跑!!”
那是爷爷的脸,却不是爷爷的身子与声音,爷爷身子佝偻,没这么强壮魁梧,爷爷的声音年迈温和,没这么振聋发聩。
可是那望向我的目光,却一如十几年的照拂,那般澄澈,透着无尽的关切。
好,我跑。爷爷让我跑,我便不留。
耳边有风声掠过,又有人向我追来,我听见了爷爷拼杀的嘶吼和布帛撕裂的声音,心,钝痛。
只是一味的逃,不知何时马脚已让人砍断,我滚下地来。人参娃子一落地便遁去不见,虽少了患难伙伴,却也多了分宽心。
想哭,哭不出,只是一味的逃。好在我身形娇小,衣衫又破,没有多少人为了个稚仆愿意引兵相追。
鞋跑丢了,脚划破了,终是冲出了血气氤氲之地,来到了一片浅溪旁。
胸脯一阵阵的起伏,我蹲在溪水旁,浸着双足,顿觉幽凉,可是那刺骨之感却及不上心头的惶恐与忧虑半分。
迷茫更胜恐惧:爷爷不在身边了,山庄被火烧了,庄里的人恐怕一个不剩了。我该去哪?以后怎么办?
突然一个小石子飞来,砸落进浅溪里。
“咕咚。”
我的心又剧烈的抽动了,欲流的泪水愣是被自己生生逼回。
一个身影在月光的照拂下,跨过溪水向我走来,看那身形,像是一个十五、六的少年。
口中缓缓的舒了一口气,心却依旧紧绷着。
“逃出来的?”满不经心的询问,开合的唇齿在斑驳树影中显得愈发朱白。
我怯懦的向后退,不知道该不该回话。手心里却死死的攥住那根扎过马臀的木簪子,食指滑过簪子的尖端,体味着它的锋利。
“怎么不说话,防人之心不可无,可却断不能光想着害人。”那少年轻笑着说,仿佛我的小动作他早已看破,现在正在讥哂一般。
我咬了咬嘴唇,正欲发作,却被他一个近身反扣,一举拿下。
“啊,啊”我硬着头皮望向地面上的落簪,反过头就想落口。
“敢咬我?”少年一怔,“脾气挺倔啊,看来让你做个丫鬟是委屈了,怎么也能当个护院了。”
我眯起眼睛望向他一袭月白色的衣袍,那上好的绸缎昭示着主人不凡的身份。
难不成他要把我带走?挣不脱他的束缚,我只好喘息着作罢。
“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子?”
他见我放松了警惕,手下的力道便放缓了。
甚至腾了一只手上前擒住我的额骨,“下巴长得如此尖俏,怎么会是男子呢。”他缓缓的将我那张脏兮兮的的笑脸过渡到月光下,瞧了又瞧,“啧啧,我还知道,你将来必能出落成个如我娘亲般的美人。”
娘亲,美人?
这小子愈发无礼了,却又是哪家的纨绔子弟。
我趁他不意,挣脱了双手,抹了抹他拂过的下巴。
“样儿吧,脸上脏兮兮的,还一副吃亏的神色。”他不怒反笑,我愈发的不安起来。
“喏,你听好了,从今日起,你就是本少爷的人,看你一副逃命神色,便知道是遇了仇家。本少爷可以保你万全,护你长大,你可愿随我而去?”
我望着眼前这个不及弱冠的少年,内心里泛开了嘀咕,但见他一副信誓旦旦,万分自信的神色,却也不愿出言打击。
只淡淡颔首,算作称是。
那少年欣喜万分,像与我瞬间解了芥蒂一般,讨好的靠过身来,言道:“你叫什么名字,可有亲近称呼?”
“…单名一个川字。”
“哈哈,可是穿衣戴帽的穿?”
“是山川峻岭的川!”
“哦,是山川峻岭里的船!”
“不对,是…”
“好好,我知道了,是山川峻岭的川!”
明明是他在言语上挤兑我,和着远去的山风却似他在好言安慰闹脾气的女子,我和他的相遇从一开始就充满了戏谑与…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