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Rhythm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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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
还是黑。
但她知道，这跟那些灵气稀薄冰冷的沉暗星域不一样。这里的漆黑，是灼热的。而且只要耐心留意，就可以发现，有微小的光在其中星星点点地瞬息闪逝。
她从未到过这个地方。这还是她穿越这个星系以来，头一次拜访这里。
微细而璀璨的光在她周遭游逸聚散。
「谁……」
骤然的感应吓了她一跳。
她没想到这里会有别的存有。
「你是谁。」
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那道感应又响起了一遍。
「向你问安，我是邻星的子民。」
对方沉默了下来。
她有些紧张，「我……我刚刚并没有感觉到你。」
对方似乎在斟酌着如何回答，她就留在原地安静等候。
「我在沉睡。」
她反应过来，更懊恼了：「抱歉打扰到你。」
对方没回应，可就在同一时间，她脚下亮了起来。说是亮起来，其实也跟那些光点一样，忽明忽暗。她看到，那些光点实际上全朝着一个方向加速疾掠。方向的尽头，是一个内陷的泉眼。
和她到访过的星系都一样，这正中有一座灵井。
和她到访过的星系不一样，这井前有一抹身影。
好奇驱使她向它走去。
「你来之前，这里不曾出现这种物态。」
她现在能够确认，从方才跟自己交流的便是眼前这个存有。收到感应，她一怔，低头瞧见沿着自己过来的微光小径，两边不但稀稀拉拉长出银色的草，越靠近灵井，银草上更是开出六瓣的金花，小小的一朵，却足以让人生出喜悦。
该不是她的到来不光惊醒了人家，还导致了这片灵境的异象吧……
正迷茫苦恼之际，原沉睡于此的存有手持一根白杖来到了她面前。
「吾乃灵井的守护者。」
她回过神，抛去那乱七八糟的思绪，向通身散发银光的少年行了一礼。
打由故星出发，她很少在一个地方停留，但相对地，只要兴趣被挑起，她便会在那里逗留很长很长——某些第三音度文明所称——的时间。
琴弦的音律渐渐在这灵境上回响扩散。
她和少年在离灵井不远不近的银草甸坐了下来。星光如萤，飞驰舞动，她弹着手中诗琴，瑰色的光尘自指尖与莹线间浮跃摇曳，少年则放下白杖，比肩静听。大片银草在他们跟前、身后冒出，更多金花灼灼盛开。
「何等绮丽的地方……」她赞叹着，转头，愕然瞪住旁边的守护者。
伴随旋律的流转，少年身上起初不起眼的金光渐浓，原覆盖后背的一袭沉谧银发化为了满目的金黄。
她不由失神：「原来，调和的音律也会在你身上起作用。」随之回笼心绪，「真的太美了！赞美父主！」
少年看了看被一时握住的手，又凝着她良久，本来光耀而空无的脸庞徐徐现出朦胧的五官，比她的眉眼深刻，比她的鼻子挺拔，比她的唇线豁朗。可是始终，苍茫悠远的面容都隐于光的面纱底下，并不似存在于这星系的行星居民那般清晰。
她端详着少年的变化，丝毫未因面纱笼罩失却的崭新动人的瑰丽，益发使她如发现了造物主奇迹的另一面欣悦不已。
在宁静又涟漪般扩散的奇异感受中，李绫儿醒了过来。
懒洋洋的阳光撒落她懒洋洋的眼眸前，手臂下的书和桌面金波斑驳。她悄悄打了个哈欠，边环顾，借书的同学出入自便，似乎无人留心她的异状。
收好水樽笔簿，随手理了仪容，她合上分寸外这本今天进馆后唯一读了下去的书，连带陪跑们沿原路一一归还。
并非不想带回宿舍继续，只是李绫儿清楚自己不是那种可以在学校里认真专注的优等生。不再是了。现在的她，有太多分散注意的焦点，要在短期满怀热情地看完一本，甚至好几本的专题书，太难了。
然而当站在最后的书架前，手指离开书封的一刻，心头还是划过一阵不舍。
众神的植物。书以繁体。
这是本繁体使用地区去年出版的外国书，内容涵括三百种致幻植物，其中针对相当一部份作了详细的药性、宗教、发展等联动阐述。
她说不出为什么会被这样一部作品吸引。
在必修的植物学课堂上她可谓一直兴致缺缺表现一塌糊涂，但在扫过书脊瞥见书名的瞬间，她却控制不住自己递出撷取的手，乃至在接下来的半小时都在一页页地翻读。
也许是难得在图书馆找到书名带“神”字眼的著作，也许是它本身在完稿之际，便获得致幻的魔力。
否则怎么解释，她居然光天化日在借阅室睡着的这件事呢？
踏出大门，李绫儿边在心中揣度返程用时，边走下长长石级，往泽被二月春晖的林荫小路淹没身影。
手腕间摇动的羽片如风过后远去的银铃。
那荡漾的音纹，那闪烁的金光，在原点戛然止息。
主人离去，其余温仍残留在曾枕睡的书台上。残留在他指腹下。
「安斯艾尔。」
少女柔和的感应，一如那不断溢出瑰色光尘的发丝吸引着他的心绪。
「安斯艾尔之庭。」
她的感应又传来了一遍。
觉察以来头一回，他渴望明白自身以外的意志。
「那是什么？」
她侧过头，眼神纯真而诚挚，恍然映出了另一个星系。
「你的领域中，有喜好命名的第三音度文明。这并不多见。可是在方才的一瞬间，我忽然懂了。」
他等待着，从那双眼眸投映出乐融、壮丽的瑰红星系的子民，会给出怎样的答案。
「那是你。是这片灵境——圣主光耀的庭院。」
◇
“木瓜汤现在只要一块哦！”
离六点还早，但眼下寒假还没真正结束，哪怕提前了三天营业，饭堂还是需要以身作则珍惜粮作，在适当的时候将食物都推销出去。
李绫儿对着取餐窗后的邻班同学笑着点点头，爽快拿过一碗仍升腾着热气的木瓜汤。
转身，收银台就在几步外的隔断出口。
一眼过去，那个好相处的大姐姐也已经来上班了。视线随之滑向一侧，过于高大的身影难免让她多加注目。
“塞梵？”
正在结账的男生应声顿住收卡的动作，碧绿眼波在奶白色灯光下朗朗流泻：“绫儿，真巧见到你。”
她的脸颊浑然不觉开始加热，“是啊，真巧。”
其实有点后悔叫他了。尤其自己还戴着他送的手链。
“一起坐吗？”
意外的发展令大脑宕机。
“那我先找位置。”
瞪着那修长挺拔的背影，她确定石化了。
“小妹，总共四块九！”
“啊？……哦！”回过神，反应过来对方在重复收费金额，李绫儿忙把校园卡拍在收银机上，末了无地自容嗫嚅道：“不好意思。”
一身厨师学徒打扮的收银姐姐眨了眨眼：“我懂。你快去开饭吧！别让人家久等。”
李绫儿一阵哽塞。请问你懂了什么？！
时间未晚，只是春分尚在路上，太阳仍在预期内益发接近地平线。
“这次你不喝木瓜汤啊。”
她放下餐盘就座。姚梵今天的晚餐内容她刚才便已了然，三两饭、秋刀鱼、南瓜煮瘦肉，但本质打趣的疑问还是留到了此刻才提出。
“换个口味。看来我们有一样的想法。”
李绫儿怔了怔，依稀记起上回第一次和他共餐，自己那时好像确实选的红萝卜粟米煲猪骨汤。
思绪收回，她笑道：“你记性真好。”
姚梵正将鱼肉鱼骨分离，闻言来了兴致：“你不也是吗？”
她摇头，“我的健忘症自小就没好转过，能记住考点外的东西纯靠缘份。”说着又笑了起来，忙不迭按住笑意，趁着饭热开动。
“善忘是一种幸运。”李绫儿边吃边在心里同意，孰料听他下一句接道：“那我和你算有缘份吗？”
她差点就被呛到。
始作俑者似乎察觉到这点，收起了话音，偶有打破沉默，也是她耐不住安静主动挑起话题。窗外的夕阳就这样一分一毫带走暧昧的暖意。
“刚刚很抱歉。”
餐盘碗筷分类摆进回收车后，李绫儿提步跟上一起往楼梯口离开的姚梵。乍听这番没头没尾的话，她煞是一头雾水。
“我是指刚才差点让你呛到的事。”
李绫儿看着停在第一级楼梯上的他，油然从心底领悟，这个男生真是过份细心了。所以，她是不是也可以在心里劝慰自己，他彼时说的话，不是随意对一个能说上话送出生日礼物的异国女孩的玩笑？
良久。却也并非那么久。
“我没事啊！你有做错什么吗？没有吧？”
自认为大赦效果满分的回答，却见姚梵不甚认同地蹙了蹙眉。
所幸这错觉转眼即逝。
他再次露出那具有安抚力量的温和浅笑：“但愿。”
返回大堂，两人一个该向北，一个该图南。
步幅略大的青年稍领在前。直到快要越过南门，李绫儿再忍不住。
“你要去南区？抑或到外面办事？”
姚梵轻轻摇头。
都不是。
“想多送你一会。”
她张了张嘴。
“你喜欢它吗？”
他明明都看在了眼里，她的迷惑、她的试探。可是，他对应的神态、他的目光，却只让她感到了对小孩玩闹的放纵。
‘你一言不发
听我说完呢
谢谢你朋友
抱歉伤了你’
学校的舍区广播同样捉着寒假的尾巴开麦了。
李绫儿莞尔：“非常喜欢。”
但这段石梯，这个拐角，总有它的尽头。
‘……在这颗星球上遇见
曾一同触及的梦想
我们比谁
都更接近
来走在咫尺之间
彼此凝视，唇齿相依
勿拉开一步之遥
使人困惑，踌躇徘徊’
然而凉风习习，黄昏的景色是这么动人。她听着治愈的旋律和熟悉的女声交织，渐渐忘了片刻前的烦忧。
她经过甜品小铺，在那里她买过浓郁的豆浆可口的慕斯杯；她经过超市，在那里她得以购入短缺的卷纸美味的垃圾食品，两年前流浪的橙猫崽如今在她脚边翻出了软软茸茸的肚皮……
‘……即便来日
坠入黑暗
也还是有
想守护的人’
迎着步向终焉的余晖漫潮，李绫儿只觉无限美好。
“是‘Frontier’的插曲。”
突然，手里传出短促的铃音。
她迈入宿舍楼大门，在已等候着其他人的电梯前打开信息。
“我知道太古汇一家不错的书店。你有兴趣明天下午去看看吗？”
莫名地。那一刹，她释怀了。
电梯门关闭，敞开。
回复在她转动宿舍钥匙时发送成功。
车厢广播着到站的三语公告。
李绫儿按计划，提前了整整半小时出门。因为太熟知自己的拖延套路，她不得不慎防万一。
曾在本地的早晨新闻之间看到这个商场的广告，喷涌的池水、大片落地玻璃透进的流光溢彩、淑女们挽着战利品自信飞扬的容姿，直到考入大学她依然印象深刻。
不过身置其中却是另一回事。
在商场转了一圈又一圈，她果断决定求助保安叔叔。
等终于到达目的地，手机屏上的时钟仍比预定早了十五分钟。
“先进去逛逛吧！”
李绫儿对自己这么说。
整家书店采用昏黄的光调，书架制以实木，的确很有古老岁月里那些贵族书房的味道。
书店面积颇大，她漫无方向地绕罢英文原著区，感叹了一下书柜上竟还陈列着待售的音乐碟，下一秒余光觑见似曾相识的影子。
“这边也有卖？”
她惊奇着抬手去够，旁边意外递来一只白皙骨感的大手。
触电般的一瞬，两个陌生人的指节碰在了一起。
“啊——”
“不好意思。”
听见声音，李绫儿蓦地冷静下来。
她侧过头，一道暖光自灯盏筛落对方金色的刘海，晕出清冷的银边。
“我也……”
“《衆神的植物》，你是想要这本吗？”
衔接着纯洁与繁复的封面，顷刻缩短了二人的距离。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Rhythm 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