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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王奶奶的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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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我又开始害怕起来——要是大伯知道了该怎么办?
王奶奶说:“别怕他!他的底细我还不清楚吗?”
王奶奶说,大伯小时侯可皮了!他妈妈让他上学,他把书包都扔河里去了!直到十二岁时他妈妈——也就是我奶奶病逝,他突然一下懂事起来,后来考上同济医科大学,读了七年,一毕业就是硕士。“至于你那个死鬼爸爸,他可是到死也没醒转!”
“我爸爸怎么没醒转?”我问。
“你奶奶死后,他们兄弟俩一年四季的衣服鞋子,不都是我王婆婆一件件、一双双做的!他现在出息了,倒俏起皮来,把往日的苦日子都忘了!你放心!你大伯以后再敢刁难你,兴什么栀子花茉莉花,自然有王奶奶给你撑腰!”王奶奶大声说。
所以,当大伯为我上跳舞班的事责问我的时候,我顶他说:“反正比你强!你小时候还把书包扔河里呢!”
“你从哪儿听来的,我什么时候把书包扔河里过!”大伯怒不可遏。
“是王奶奶亲口告诉我的,还能有假吗?”
“您怎么净对小孩子说些不该说的话?您叫我以后还怎么教育她?”大伯责问王奶奶。
“你可不就是那样做的吗?我怎么就不该说呢?”王奶奶很委屈地问。
大伯闭上了嘴巴。
我又在家玩了一些时。有一天,王奶奶突然开始想家了。她对大伯说,不如她带我一起回去,一来大伯带我也不方便,二来我长这么大,还没回过老家呢!
大伯沉吟了一下,同意了。
能和王奶奶一起回老家,我高兴极了。可是,当到了长途汽车站,大伯正要把我交给王奶奶那一瞬,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我搂着大伯的脖子嚎啕大哭,不管王奶奶怎么劝也不放开。最后,大伯不得不把我又抱到一边。
“小朋友,用不着这样,不出三天我们又可以见面了!要是时间再长点,我也不放心让你走了!”大伯说。
“你怎么知道?”我很奇怪,王奶奶的意思是她要多住几天的呀!
“这是个秘密!”大伯笑着朝我眨眨眼睛,“如果你相信大伯,现在就和王奶奶上车,好吗?”
我乖乖上了车。王奶奶很生气:“啊,你把你王奶奶当人贩子了吗?”我羞愧得不敢做声,其实,王奶奶对我挺好,可我也不知为什么,一看到大伯要走,就一下子怕得要命。妈妈走的时候我都没这么伤心呢。
好在王奶奶没再说什么。
王奶奶的家真的好远,我们走了甚至比上次找大伯还要远的距离,王奶奶才说:“到了。”王奶奶住在一幢楼房的底层,小儿子住楼上,她的另一个儿子住在隔壁的一幢楼房里。我们坐了一小会儿,王奶奶的儿子儿媳都来了,他们一个劲地请王奶奶去他们家吃饭,王奶奶却说:“我哪都不去,自己做着吃。你们也少在我面前装蒜,你们要把关系搞好,就比什么都好。”
他们说话时,旁边一直有个小男孩在探头探脑。王奶奶告诉我那是她的小孙子林平。王奶奶抓了一大把糖给林平:“点点今天累了,明天你再来找她玩吧!”林平就跑了。
也许真是累了,我一上床就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被一声巨响惊醒。我发现王奶奶并没有睡在我旁边。很多人从我身边跑过去,有人在欢快地喊:“快来看呀,他们家又吵起来了!”许多声音在我头顶上叫骂,其中还有王奶奶的声音。我想起床,却没找到鞋子,于是我趴在床上细细地哭了起来。我好想大伯呀!哭着哭着我就又睡着了。
第二天王奶奶给我穿衣服时,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穿完她说:“去找林平玩儿吧!”我跑上楼去,林平的妈妈正和另一个女人说话。她们声音很小,却又虚张声势,时而又会爆发出会心的大笑。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好呆呆地站在一边。
过了一会,那个女人瞥见了我,她问林平的妈妈:“这是谁家的孩子?”
“不就是林风启的姑娘嘛!”林平的妈妈说。
“喔,林风启的姑娘!”那个女人拿腔拿调地说。她还和林平的妈妈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给人的感觉是她好像在暗示我是爸爸冒牌的女儿。
“平平,快出来,你朋友来找你玩了!”林平的妈妈对着里屋喊。她把重音特别地强调在“朋友”这两个字上,然后她和那个女人大笑起来。我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我好讨厌林平的妈妈!
林平拉着我的手跑了出来,他说:“奶奶昨天跟我说,要我带你到处逛逛。我们先去哪里呢?”突然,他又说:“等等,我先拉个屎。”他跑进茅厕里,蹲在一个缸上,缸里面粪便四溢。我跟他一起进去,看他拉屎。
“你看着我脱裤子,你会长眼膘!”他说。
“才不会!”我顶他。这好奇怪,我从没看见有人这样上厕所。以前和妈妈住陈家湾时,我们都是跑到很远的地方上公用厕所,大伯家更方便,厕所就在家里面。等我看到他拉完后居然用一块尖尖的小石头揩屁股,不由更是惊讶万分:“你为什么用这个?”
“不用这个用什么,白痴!”
“你才白痴呢!我就从来不用这个!”
“难道你都不揩?”林平吃惊极了。
我气得转身就跑,林平追了上来。
“喂,我想起来了,我们可以先去看看你们家的祖屋。”他说。
他领着我往前走,然后指着不远处说:“看,那就是!”
那是一座土搭的屋子,窗口很小,黑洞洞的,让我感觉像是牢房,里面锁着一位美丽的公主,正等人把饭菜从窗口里递进去。房子一面的顶已经塌下来了,透过残垣断壁可以看到屋里其实长满了草,并没有什么公主。跟旁边的楼房和砖瓦房比起来,我们家的祖屋显得过于土气,甚至有点可怜兮兮的。难道爸爸和大伯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吗?这真让人觉得不可思异!
“怎么这么破?”我忍不住问。
“多少年没住人了,当然破。我奶奶说,在以前,你们家还算是这村的大户呢!”林平百无聊奈地在一旁兜着圈子,“我们再干什么呢?不如尿尿调泥巴吧,我们总是在你们家玩这个的!”
我断然拒绝了他,尿尿调泥巴,未免也太恶心了!
“那……有了,我带你去看你爷爷奶奶的坟吧!”林平说。
我们又走了好久,我在路上看到好多牛。然后我们找到一个小池塘,林平说村里的人就是喝这个池塘的水。而且所有的牲口也喝这个池塘的水。而且洗菜洗脚洗衣服都是用这个池塘的水。我不太明白一个小小的池塘怎么会有这么多用途。我们又走啊走,都看不到房屋了,田野里到处都是坟,风呼呼地吹着。我哭了起来,我说我不想看什么坟了,我好害怕呀,林平说他也很怕。然后,我们开始往回跑,我怎么都跑不过林平,我哭得更厉害了,不过这样更是跑不快。
好不容易跑到家,我发现王奶奶正和林平的爸爸说话。王奶奶说:“儿啊,你别这样,他好歹也是你的哥。那一百块钱我已经给你还上了,以后别在为这事闹了,让人笑话。”林平的爸爸一梗脖子:“你总是护着他!你当我不知道,上次他盖房子还不是你贴的钱,你怎么不给我贴钱,上次借你三千块钱还非叫我还上。说句不中听的话,你现在还住我屋里呢,他那么好,他们家那个臭×上回还开你的赶?那一百块钱我明明还了,他凭什么说我还的是□□,还要跑来摔我的家业?告诉你吧,钱我有的是,我就是撕了也不还他!”说完他真的掏出一百块钱来撕了个粉碎,扔在王奶奶面前。然后他就“噔噔噔”地跑上楼去了。
王奶奶哭了起来,她哭得好像唱歌一样。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看到呆呆地坐在一旁的林平,她爆发似地大吼起来:
“滚,滚,小杂种,滚回你楼上去!”
林平朝她翻翻眼睛,一瘸一拐地上楼了。
晚上,我睡了好久都没睡着,因为王奶奶一直在哭,虽然她声音很小,还用被子蒙上了头。
第二天一大早,王奶奶开始清衣服,说我们回家。我想,大伯猜得可真准呀!
大伯见到我们倒是很高兴,他说如果我们再不回来,他只好准备亲自去接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