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音操》雁回九空

1、灾

　　大旱，自有文字记载后从未见过的旱灾。万亩良田变成了满眼焦黄，春季播下的禾苗还未抽叶就已经旱死，两个月后，干枯的田间草梗、树皮田鼠被饥不择食的人们席卷而空，没有什么不能吃！饿疯了的人群吃光了可以寻到的任何可以找到的食物，眼中冒着诡异的光芒沿着官道向心中想象的，有可能开仓赈灾的方向聚集着。

　　被扒光了树皮而干死的的树林中没有半点声响，能飞能跑的早就各寻生路，不能飞又不能跑的早就被人吞吃下肚，大概一月前，曾有三拨人寻到了这附近，离开后树林变成了一片死寂。

　　细小的悉索声从林中某处响起，一个干瘦男人腋下夹着一个蓝点花的小布包，小心翼翼的林间穿行，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走在前面的小女孩。
　　女孩仅七八岁的模样，营养不良的身子行动缓慢，双手被一根破烂布条搓成的绳子缚在身后，眼神晦暗，任男人在旁边如何念叨都不发一言。

　　“燕儿啊！”紧张的弦好像被女孩的沉默扯断了，男人一脚将女孩踹倒在地，呜呜的抱着头蹲在地上低声嚎哭起来。“爹对你不住，爹对你不住，可爹实在没办法了啊！”

　　男人嚎了会，用脏兮兮的袖口擦了把面，拿着布包朝女孩走去，低声道：“坛姑娘，我家燕儿换得你来，心里莫怨我。” 女孩被踹倒在地，突然狠命挣扎起来，恶狠狠的抬起头，脖子上血管发青，回头道：“千层生魂殿，九转忘尘汤，我和王燕儿都会记得你！你们！你们所有人！！你这个食妻易子的畜生！！！”声音凄厉，在枯树林中回荡不息。

　　“坛姑娘…”男人吓了一跳，一手紧抓着菜刀，一手拾了块卵石，磕磕巴巴的解释着，“你一直是个好姑娘，学字读书也很快，肯定不会怪我的…是不是…燕儿也不会怪我的…秋娘也不会怪我的…”

　　女孩呆了呆，眼角落下滴泪，泪滴渗入泥土瞬息不见，她眨眨眼，扯出一个可怕的笑容，“你说，王燕儿的汤我爹会不会喜欢？秋姨就在你身后看着你呢！！！”

　　男人全身一震，怪叫一声，扬起菜刀向下砍去!

　　女孩闭上眼，牙关紧咬。下辈子…下辈子…绝不…….

　　林中突然刮起一阵黑风，一个黑影狠狠插进男人和女孩中间！男人被怪风掀翻在地，女孩震惊的张开眼。

　　一只狐狸！比一般的狐狸大了近一倍，身后三只尾巴拖在地上。更可怖的是，它全身满是鲜血，眸中金光璀璨，煞气逼人。
　　三尾！男人定了定神，喉咙发出一阵嘎嘎作响的怪声——妖魔！

　　天下大乱，恶气滋生，乱音灭正，妖魔乃出！几乎每个人都曾听过关于妖魔的传说，化天地中恶气而生，吞人肉噬人魂，出没之处瘴气遍地，鬼哭满天。

　　“好煞气，”那狐狸看着女孩，口吐人言，声音滑腻，一边说着，血顺着毛尖纷纷滴下。

　　男人吓得忙跪伏在地，菜刀丢在一旁，“大仙饶命，大仙饶命。”女孩面无表情，可手却在背后拽成了拳头。

　　“求生生得，求死死得，哪有那么容易的事。”狐狸发出“嘻嘻”轻笑，长尾轻轻一摆，血液在空中划出一条美丽的弧线，无声无息将男人的头切了下来。

　　女孩眼睛睁得大大的，面目煞白的盯着血像喷泉一样从断处喷出，嘴张了张，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狐狸似乎很开心看到这样的情景，喉中发一阵出愉悦的轻啾声，好像身体里住了一只小鸟，他转向女孩，金眸闪了闪，嘴角似乎上勾了些。

　　“金霞君，不要伤她！”一个声音从天上传来，尖锐的破空声从头顶的某处发出，并疾速往下坠着，狐狸哼了声，尾巴一摇，钻进了树林深处。

　　女孩只觉手腕处一凉，双手布带已被解开，再抬头看时，天上漂浮着两位穿白衣的人，一个少年和一位中年美妇，少年看着不远处男人的尸体，眉心紧蹙，“师傅，好像是金霞君干的……”

　　美妇缓缓降下，缓步走至地面，望向女孩，声音不大却很温和，说话的时候似乎整个干枯的树林都活了过来，温柔的沙沙声被风吹着从四面八方涌来，让人心中不由平静，“你叫什么名字？”

　　是仙人！女孩跪伏在地，指尖微微颤抖，抠着地面的泥土，“青坛，我叫青坛！”

　　“那人可是你的亲眷 ”美妇轻轻抬手，一阵清风凭空生出，将青坛扶起。

　　“这是我家邻居，我家用我换了他家的女儿。”青坛重重的叩下头去，声音哽咽，“仙长在上，怜请明鉴，天地之大已经没有我的去处了！”

　　美妇不语，盯着青坛瘦小背影看了许久，目光最终落在尸体手边的菜刀处，眼中一片怜悯，“既然这样，你就随我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