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望落落如晨星》夏瞳澈

3、往事如石

　　已近黄昏，微黄的阳光斜射在山谷里，一只通体雪白的鹞鸽落在一棵枝叶浓密的大榕树上。一声哨响，它扑腾着翅膀飞向声音的主人，落在温青城的肩膀上。

　　温青城自鹞鸽腿上取出一个小竹筒，小竹筒里装着一筏冰笺，洁白如玉，薄如蝉翼。看过上面写的寥寥几笔后，手一捻，就化成了粉末。

　　他转身走向水天阁，推开门，又转身关上，不着痕迹的从袖子中飞出三枚银针，直逼榻上的人影。那人反手一挥，银针便改变了方向，钉入床边的柱子。

　　“你受伤了？”那人起身，掀开纱幔，映入眼帘的容颜赫然正是鹅黄衣衫打扮的朱月见，“是谁？”

　　“明秋上。”

　　朱月见眉头紧锁，看来此人果真名不虚传，青城自小习武，悟性极高，就是和自己打起来也不见得会吃多少亏，而刚才那三枚银针风力有些弱，看来是受了重伤，又多了一个强敌。

　　温青城走向床边，脚借地一蹬，越想床榻里面，朱月见坐在床榻的边上，床很大足够两个人并列而卧。

　　朱月见倒也是不介意，向后一躺，两人就那么竖着躺下。

　　“刚才是姥姥的信鸽，”朱月见浅闭着双眸，先开口打破这安静的氛围。

　　“嗯”身旁传来浅浅的一声，之后便传来微弱的呼吸声，看来已经睡着了。朱月见轻轻地起身，小心的打开窗子生怕惊动了睡梦中的人，然后一跃就翻出窗外，窗子又静悄悄的关上。

　　床上的人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刚刚被打开的窗子，眼睛一眯，继而又闭上，侧过头去睡着了。

　　诛仙门总坛。
　　光线晦暗的大厅里匍匐着众人，而他们所拜倒的是坐在宝座上的一名女子，那女子身着火红的衣裳，像是一团火焰，让人没有办法靠近，一头白发似是诉不尽的衷肠，不禁让人惋惜。容颜却是极其美丽，眉间一点殷红，平增一分妖艳的诱人。
　　而她的身旁垂头站着一名紫衫女子，长长的秀发用紫色的带子挽起，正是温青城。
　　“好了，既然没事了你们都退下吧，颜姬此次回来我还有事情要交代。”那名红衫女子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容颜娇似十五六的少女声音却苍老，却带着一股震慑力。
　　阶下的众人依次退出，大门轻轻地被关上。
　　那红衫女子褪尽眼中的凌厉，慈祥的看着在一旁垂首的青城：“颜姬啊，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看姥姥，非要姥姥催你才肯回来，不是忘了姥姥了吧。”
　　青城闻言抬头看着红衫女子莞尔一笑：“姥姥，怎么会呢，姥姥是最疼青城的，青城也最喜欢姥姥，怎么会忘了姥姥呢。”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多日不见姥姥也很想你啊。”她用手摸摸温青城的头发：“你这次做得很好，方家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此次被你灭门，又嫁祸于唐门，那些自诩武林正派的人士一定会以此为借口，还有那些被你杀了弟子的的崆峒派，青山派一定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正好让他们自相残杀，到时候我们就坐收渔翁之利，为你爹娘报仇雪恨。”
　　温青城垂下眼眸低声道：“是。”
　　红衫女子紧皱眉头，眸中泛著泪光说：“颜姬啊，你千万不能忘了你爹娘是怎么死的，他们一生乐善好施，从不与人为敌，为了救被冤枉的人不惜以身涉险，却不料被人冤枉，被天下人逼死啊。”说着，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
　　青城捏紧拳头，抬起双眸：“颜姬没有忘，更不敢忘，颜姬曾在爹娘的墓前发过誓此生定要为爹娘报仇雪恨。”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她以手抚额：“好孩子，不愧是虹儿的孩子，好了，你难得回来一次，去看看你爹娘的墓吧，他们应该也很想你了。”
　　青城点点头退下。
　　山坡上一片葱绿，高大的梧桐树投下的树荫正好盖在两座坟墓上，温青城跪在墓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那时她只有五岁，那时温家还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人户，爹和娘武功都很高，爹的一招秋风扫叶打遍天下无敌手，娘的一招落花三千勾住了爹的心思，从此爹的心里只有娘，再容不下其他。爹和娘总是会在温家的花园里练剑，那时爹和娘德脸上只有幸福，仿佛只有彼此，天下的万事万物都抵不上眼前人的一颦一笑。她总是会偷偷的看着他们，那时的她心想，以后一定要找一个像爹这样的夫君，可是后来的一切，把她推入了深渊，曾经的一切都成为了一块巨石压在她身上喘不过来气。
　　爹和娘都是宅心仁厚的人，不忍有人被陷害，以身涉险，却不料被人陷害，即使怎么解释都没有人相信，即使是那些曾经受过爹和娘恩惠的人也都不肯站出来为他们说话。后来，姥姥告诉他，那是他们串通好的，他们的目的就是想要爹和娘的命。
　　她问姥姥为什么，姥姥只是摇摇头说了一句她那时根本听不懂的话。
　　“树大招风。”
　　如今她明白了，那不过是那些人利欲熏心，想要成为天下第一，想要清除爹和娘这块绊脚石。
　　每当她入梦时，总会看到爹和娘在花下练剑，那时的甜蜜总是能温暖她的心，可是梦境一变，就成了爹身受重伤而死，娘为了爹殉情了，双双惨死。她猛地被惊醒，身上总会出很多冷汗，心总是很疼，疼的想要炸掉。
　　娘要嫁给爹时，姥姥不同意，可是娘性子倔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从此再没有联络。当姥姥听到他们消息的时候，已是爹娘的死讯，她好好的安葬了爹和娘，又把自己抚养成人。那一夜，姥姥的青丝褪尽，华发初上，一夜愁白了头。
　　姥姥从房间里出来时，肿着双眼，眼里布满了血丝，抓住她的肩膀对她说：“你一定要为你爹娘报仇。”
　　这些她都不敢忘，也都不能忘。
　　她站起身走下山坡，夕阳照射在她的身后，像是一把把利剑将她穿透的体无完肤，隐没在阳光里，只有裙角的翻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