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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碧海青天夜夜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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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有公事,慕容玦陪着颜汐用过了午膳便离开了。颜汐吩咐下人收了碗盘,便上了榻准备歇觉。阿筝坐在一旁边打着扇子边嘟哝,“慕容玦也真是的,你们眼前正是新婚,哪有那么多忙不完的事儿?”
“慕容玦慕容玦,你在我跟前儿这样叫也就罢了,在外边还是拘着点礼。他忙些也是应该的,这么大的家业。咱们过往忙起来的时候都顾不上吃饭,你记不得了?”颜汐正闭目养神,并不在意阿筝的谗言。
“那也不该冷着了你!我这还不都是为你着想。阿汐,你觉着,他是心悦你的吗?”阿筝停了手偏过头来,虽知道颜汐看不到,却还是不自禁的带了调笑的神色。
“这才刚打了个照面,说什么心悦不心悦的。倒是阿兄说的不错,我觉着我们性子确是有些相似的,我便也不贪心,只求个相敬如宾。嫁与他,至少借着司徒府的面子,他不敢抬妾室进来,这便好了。”
阿筝便起身坐到了榻上笑道,“不敢抬妾室进来,还不许他在外边儿金屋藏娇?”
她心里迅速闪过一道念头来,却没来得及仔细想便任它过去了,也懒得去细思,只伸出指头去点阿筝的鼻子,“就你没个正形。还没出嫁就想着这些东西。”
阿筝立马摆出一副正经的神色来,换了个话题,生怕再晚些就要被她挤兑了,“苏郎特地遣来的婢子,阿汐什么时候见一见?”
颜汐睁开了眼,想了想道,“就现下。”
方才还艳阳高挂,此刻却是雷声阵阵,雨打在叶子上的声响催人困,颜汐便更有些怠怠,又不愿就这样睡过去,便起身给自己倒了碗茶。也不知是茶还是水的缘故,竟出奇的清甜,颜汐不禁精神一爽。
又在凭几上靠了一会儿,阿筝才湿透着进了屋,姣好的面上铺了层红晕,又带着水珠,很是动人——若是略去她气急败坏的神色的话。
“她不肯来!说是不急着这一会儿,待雨停了再过来见你。我怎么说她都不听,说是雨下不久,你也不急在这一时。我怕你干等着,便先回来了。”阿筝喘着气儿道,一脸愤懑。
颜汐语气里带了些嗔怪,顺手把帕子扔了过去,“她说的是,我不急,这雨也下不久。你这般莽撞,也不怕病着了。”
“我这还不是怕你着急了...”阿筝嘟囔着偃旗息鼓,拿着帕子拭去了脸上的雨水。颜汐瞟了她一眼道:“你自己性子急,倒赖起我来了。快去换身衣裳,仔细真的凉了。”
“不在这一会儿。待她来了我再去。”
“你这会儿倒不急了?”颜汐往上支了支身子,竖起小臂来撑着头。
阿筝把帕子挂了起来,言语蕴笑,“我性子本就和缓。”
颜汐便学着慕容玦看她的神色,偏头挑眉,“哦?”
阿筝霎时便红了耳根,啐道:“不知哪儿学的浮浪样子!”
颜汐不由笑出了声。
这雨来得急,走得也快。雨停之后园子里有些薄雾,笼着满园花草。颜汐看着看着眼皮儿便有些重,将睡未睡之时远处出现了一抹人影。颜汐努力醒了醒神,招呼着阿筝倒茶。
一碗茶下肚,颜汐清醒了不少,而那人影已走到了外厅,隔着珠帘盈盈下拜。阿筝不屑地哼了一声,那人却丝毫未动,只垂着头,仿佛在观赏地上的纹路。
颜汐盯了她片刻方道,“你进来吧。”
那人才又矮了矮身子,低着头起身拂开珠帘走进内室。只见她身着一袭鸭卵青的长裙,发间簪了朵素净的茉莉,亭亭地立在跟前,自是一股风流形态。颜汐向来是喜欢茉莉的,不由得便对她多了几分好感。却不料她只抬首望了她一眼,立时眼眶里便含了泪,跪了下去。
“未浅给娘子赔罪。娘子新嫁,未浅非但不为娘子穿得喜庆,反倒为主子戴孝,白白坏了娘子的心情。还望娘子体谅未浅对主子的衷心,未浅感激不胜!”
阿筝端起茶壶又给颜汐倒了碗茶,把茶壶不轻不重的叩在了案上,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会儿倒知道赔罪知道感激,方才不愿意来的那人莫非不是阁下?”
未浅也不反驳,只默不作声地低着头。颜汐又上下打量了她几回,只道:“衣裳不错。你起来。”
阿筝还想说些什么,被颜汐眼风一扫,便悻悻地住了嘴。未浅站起身来,却不抬头看颜汐。颜汐思索了片刻道,“你主子是尹相?”
未浅几乎是下意识的挺了挺脊梁,答了声是。颜汐便又问道,“年岁几何?”
“双十有三。”
颜汐点点头,再想不出什么要问的话来。未浅犹豫了片刻道,“娘子该知道,一仆不侍二主,未浅是相爷的人,纵相爷不在了...”她哽了一会儿才接道,“未浅也是要为相爷守着的。此番受苏祈所托,来照拂看顾娘子,却是不能认娘子为主子的。娘子若是觉着未浅无理,便将未浅逐出屋去,未浅必没有半句怨言!”
语罢便站在那儿,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
尹相。颜汐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按苏祈所言来看,尹相的生死很是模糊,她也不敢多问,那是苏祈的死穴;可眼前此人,是尹相旧部,却是在为尹相服丧的形容,一时间倒让她觉得茫然了。
“按苏郎所言,相爷似乎并未不禄。”阿筝生气向来不久,此时心中有疑惑,便直接问了出来。
未浅胸口起伏明显,似是尽全力压抑着怒气,“爷在床上躺了已有四年,就吊着一口气,同去了又有什么分别!”
颜汐觉得她这气来得有些莫名,阿筝也摸不着头脑,又试探着道,“如此说来,苏郎倒是医术超群,对相爷也是一往情深。若是没有一腔执念,怕是撑不了这样久。”
“他当然有执念!”未浅冷哼一声,眸子里像要透出剑光来,“若不是他,爷如何会有今日这般景象!”
传说轩阙太古时期灵蕴星杰,种族繁盛,除开九天之上的神祇,还有仙族、灵族、龙族、人族同妖族、魔族、鬼族。祖神鸿钧创世,以无上神力将妖魔鬼三族驱至混沌之地,而后渡劫,与天地同存,又分化为四神,守护轩阙。自四神殉天救世之后,仙灵龙三族之皇皆死,仙族隐于离城,龙族避于龙渊,灵族则散于四处。而唯有灵族留下了皇室血脉。
按未浅所说,名动天下的尹相其实是个女子,本名姜玉致,是碧离落的主人,而她自小跟着她长大。
碧离落自上古时期传承下来,已有上千年历史,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要你出得起钱,就能为你办成任何事。碧离落的第一任主人名为姜碧染,曾与灵皇定下约定,守护灵皇血统传承。她的后人世代接替碧离落主人的位置,保护灵皇,玉致,正是护灵一族这一代的族长。而苏祈,则是现下活着的,唯一还带着灵族皇室血统的人。
灵族有异能,皇室的能力更是不可估量,便成为了世代君主的眼中钉,偏偏他们自己还不知道自己的血统,碧离落也有血规,不能说出其中的秘密,便总要花一番功夫。玉致接替族长之位时才十二岁,正是不把任何事儿当事儿,全凭自己喜好的年纪,撒着手由着性子玩了整有三四年,“尹画未”便是当时她闲着无聊,覆了面具扮了男装造出的另一个身份。而当今圣人寻访多年得来了灵皇后人的踪迹,瞧住了这个空儿,把苏家屠了满门。由于一点准备都没有,玉致费尽力气也只保住了苏祈一个,自此便跟圣人翻了脸,辞了官带着苏祈各处躲藏。
而苏祈却以为,是玉致杀了他全家,便想着方儿要置玉致于死地。玉致觉着是自己失职,心怀愧疚,也很少解释,只尽心尽力的把自己会的东西都教与他,告诉他唯有学好才有可能杀的了自己,以防有一天自己没了,苏祈无力自保。
待到第四年,玉致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教的了,苏祈终于成功的,一剑穿胸,二剑透腹。纵是医术再精湛,这次她也没能救得了自己。
未浅受了玉致的嘱托,虽是万分的怨恨苏祈,却还是顶着压力将碧离落交付给了他,自己从旁协助。秉着我难过你也别想快活的思想,未浅把整件事和盘托出。
那时苏祈如疯了一般抱住玉致的尸身,任谁也没办法抢走。
再后来,他以玄冰为床,白日遍翻典籍,入夜和玉致同榻而卧。
终有一天,翻阅到一本古籍上记载着“灵族皇血,复荣枯骨”。他立时便取了血,从头浇了玉致一身,谁也拦不住,待没了意识未浅才能近身去帮他包扎。好在玉致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气息。
自此,苏祈每月一碗血供着,好歹续了玉致的命。虽然,她再也没有睁开过眼。
“唉!当真是可歌可泣,可悲可叹!我还总当苏郎和尹相是断袖。”阿筝费力地吞下口中的点心,不住的摇头,顺手又给未浅倒了碗茶,“苏郎也当真是!意气用事了一些!”
颜汐看着她们俩唠嗑唠的起兴,围着矮几卷完了案上的点心,还添了好几次水,不由得有些无奈。
知道自己长得跟尹相一样时,她还略有些激动,那毕竟是注定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如今发现自己长得跟人家戴的面具一样,便有些恹恹。
未浅犹在不住的历数苏祈的斑斑劣迹,全没有了刚刚的清水美人之感,只是仍甚少看颜汐。阿筝作为一个好的听众和谈天对象,让她的倾诉欲望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此番苏祈找我来,也是怕娘子出意外。主子吩咐我事事要听他的,我自然便会尽心尽力为娘子着想。”待到二人聊得稍稍餍足,未浅终于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颜汐点了点头。虽然到她这儿已经绕了两个弯,但她相信,就凭她这张脸,未浅也会竭尽全力的帮她。这样一想,又不禁雀跃起来——她也终于过上靠脸便可收买人心的日子了。
“那么,娘子可有什么事儿要吩咐的?”未浅拳拳道。
颜汐偏着头凝神思索了片刻,一字一顿:“我乏了。”
她昨晚没睡好,方才也没休息,此时是真的熬不住了。
未浅一愣,脸上挂的笑跳了几跳,最终还是落了下来,如坠云雾地俯身道,“未浅便不打扰娘子休息。”
看着未浅茫然离去的背影,阿筝心中最后一丝郁郁飘然散去,她是习惯了颜汐的跳脱,旁的人不知道,难免不知所措。却又突然想起什么,忙凑到颜汐身边,“阿汐,你说,我们知道了这么多,苏郎会不会介怀?”
颜汐摇摇头,“他谴未浅送过来,本就是要让我知道着些的意思。”
“有理。只是奇怪怎么现在才说...”阿筝沉吟道,又望向颜汐...“诶!阿汐!醒醒!去榻上睡啊!阿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