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醉》未抒

1、楔子

　　自小，父亲就告诉我，我是顾家的女儿，想做什么便去做，不用顾虑太多。
　　他说这话时，我只有五岁，听不大懂，只是笑了笑就又玩自己的去了。而后来，却是即使在自己家里，也要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活着。想做就做，不必顾虑，想来也不过是句戏言。
　　父亲很疼我，可也只是在大娘和姨娘们看不到的地方。人前，多半是不问不理的。没错，我是庶出，却也明白爹爹对娘亲的真心。
　　阿娘和父亲原是青梅竹马长大，本是应该明媒正娶娶进家门，只因父亲文才样貌皆是上等，被林太宰一眼相中，招为东床，而那是阿娘已珠胎暗结，无奈之下只得屈居妾室。
　　因而，我是庶出，却为长女。
　　父亲聪明，知道若我和阿娘太受重视必会引来猜忌和麻烦。阿娘家世平平，不比大娘身世显赫，若是对上无异以卵击石。便将我和娘亲安排到了最偏僻的院落，鲜少来看我们，基本上是任我们自生自灭。即使是我三岁时，娘亲过世，他面上也并未见得十分悲痛。
　　可我知道，他很伤心，即便是对着我，也不怎么开口了，只是安静的坐在院子里。往时他陪我时，总有说不完的话。
　　阿娘过世不久，父亲便又娶了两房姨太太，那时他已是司徒。这只是政治联姻，我知道，我懂得，我理解。因为父亲每次提起阿娘时的眼神从未对别人流露出。我心疼他，却也没有办法。这些年装着疏远，也就真有些疏远了。
　　大娘待我尚可，毕竟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些，可三姨娘就不同，拼了命的跟我过不去，好似看我过得不好她就能十分开怀一般，我们明着暗着斗了这些年，大娘从来睁只眼闭只眼。她不偏袒三姨娘，已经很好。
　　只是年岁小，难免受她欺负多些，开始时我还会跟她对上，久而久之便再不抱怨一句，连神色都是淡淡。我知道，即使表现出一丝情绪，她的气焰都会更嚣张。
　　这司徒府中，我信任的只有阿筝——从小便跟着我的贴身丫鬟。我七岁那年冬日溜出门玩儿，在大雪里救下饿的瘦骨嶙峋的她，从此二人相依为命。
　　那年大荒，她父母带着她一路避着荒情走到帝都，却在最后没撑下来。我见到阿筝是她就躺在他们身旁，一滴眼泪也没有，我还以为她也去了，却听到她声音微弱的喊着，救我。
　　等我再大些，便着手操办了绮娆，专卖一些女子用的东西。毕竟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如今，整条长安街都是我的。那些姨娘和她们的女儿，每月都给我送了不少银子。
　　我一介女流自是做不到这么多的，还多亏了良玉表兄帮忙。
　　容家是我阿娘家的远房表亲。阿兄自小就待我极好，可顾府中除了阿筝再没人知道他与我交往甚深，也间接说明了我住的地方有多么偏僻，我有多无人问津。
　　或许因为这样，才造就了我有些冷淡的性子。
　　待我长到十五岁时，及笄礼刚办好姨娘们便迫不及待地要将我嫁出阁去。
　　说实话我长得并不十分好看，只能算得上是清秀，不过也正是这样才方便了我扮男装溜出去视察，因此我倒并不觉得没有继承父亲母亲的容貌十分可惜。毕竟看得见的利益才是真。
　　快满二八时，大娘听了三姨娘的提议，给我指了桩婚事——金玉庄慕容家的独子，慕容玦。
　　慕容家世代为商，富甲天下，看起来的确是良配，可在这重农轻商的时候，司徒长女即使嫁了个再成功的商人也是折辱。三姨娘的算盘打得十分好，想在我出阁前再让我心中难过，面上无光一回。
　　可惜她又算错了一回。我不介意，因为我也算是个商人。
　　说起慕容玦，我并不十分陌生。他是我生意场上的老对手，虽然交手次数不多。可他手段高明的确实让人仰慕，我们的对峙基本上持平，可…有一次，就那么一次，他使我亏了大把银子…
　　想到就牙紧。
　　是以，当阿筝问我是否满意时，我就只点了点头。
　　心中却是有些激动的，只是早已不怎么习惯表示激动了。
　　慕容玦，慕容玦…我有些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