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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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王府
“爷，廖三爷和陆先生在厅内等着呢。”青岙听了下人的通报后轻声转达给坐在榻上看书的男子。
“这么晚了这两个人来，本王又没得歇了，真是不得空的主儿。”男子仍是看着书，青岙正想去回了那二位，却听他又不急不缓的说道：“请他们到本王的书房来。”
“是。”
那日漠北军帐中的彪形大汉便是这位深夜造访的廖成重廖副将军，和他同行的是苏衍的军师兼参谋，陆一平。此二人均已过而立之年，那廖三爷却是个脾气暴躁的主，有勇无谋却是忠心耿耿。而陆一平师承道家第六十代弟子，学习许多辩理和科技知识，当日为平定南粤之乱，苏衍去往惠州罗浮山想求隐士高石子下山助其辅佐苏家的王朝走向鼎盛，只可惜高石子一心归隐不问世事，只当他是沉浸于权谋斗争中的凡夫俗子，不愿见他。
哪知苏衍便在九天洞外等足了三个月，高石子感其至诚，方才见了他，结果当见到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少年，便与他详谈了整整一夜。苏衍将自己的抱负与胸怀展示出来，高石子连连赞叹他有“综述性灵之貌，敷写器象之才”，不再二话派了自己的大弟子陆一平出山辅佐于他。
临下山前高石子还赠与他三个锦囊，交代只有路遇绝境之时方可一一打开。
二人进了书房，见苏衍已经换了白天的装束，赤金色的金旒冠箍住发束，一条墨黑长袍，烛火通明的房间里，他的双眸更是漆黑幽深，平静不见一丝波澜，散发出一股天然王者的气质，令人不敢逼视。
陆一平心中涌起个古怪想法——这场景怕是被太后一党看见，必会引起纷乱。
苏衍给二人请了坐，廖成重粗重的声音传来：“王爷，今日太后在酒宴上可是在暗里逼你交出兵权？”
一旁的陆一平看了他一眼，问得真是直接，不过他也在等着王爷的回答。
“本王不是说了吗，待本王把母妃从香积寺中接返，自会前往兖州封地接受诰封，到时候她还怕本王会拥兵自重不成？”青岙奉上三盏茶来，苏衍用杯盖划了划茶水，“二位尝尝这茶，觉得如何？”
廖成重是个粗人，平日里喝茶都用灌的，陆一平常常替那些好茶哀叹不已，他闻后轻茗一口，顿时一种熟悉的茶香味萦绕齿颊之间，宜人非常。
“这是罗浮山上白云洞中采下的仙人茶？！这可是珍贵非常的皇家贡品，莫不是......”陆一平想到那个高高的宫墙之内，掀得起帝位更迁的女人，不禁唏嘘一声，她的心思如此缜密。
只见那青花白肚瓷杯外镶嵌了北疆软玉雕琢而成的梅花枝，花萼由极小的云南血玉以江南秘法与梅花枝合二为一，恰似浮在枝桠之上，精美非常。细看之下竟连花丝都根根分明。
茶叶在白底杯中翻滚顺卷开来，苏衍颔首啜饮一口，“陆先生可有高见？”
陆一平并未马上接话，思忖半刻，旁的人却急不可耐的想知道眼前这两个人文绉绉的卖什么关子。
“哎呀，老陆你别打哑谜，我一个粗人听不懂你们的话。”廖成重懊恼的摸了摸后脑勺，暗恼平日里也总是有这样提着人胃口的对话，说的人不紧不慢的，倒是急煞了旁人。
陆一平放下茶杯，沉声道：“是太后赐下的贡品却偏偏选择了家师修行之地的物什，无非也是敲山震虎来告诉我们，王爷的行踪她是了若指掌的，恐怕一举一动都在掌握之中。”
廖成重嘭地扔下茶杯起身，络腮胡子一动一动，“哼，小皇帝奶娃子一个，太后娘娘她一个女人还掀得起什么风浪？老子卖命打仗本就不是为了他！这下倒好，先对我们下阴招了！哼！”他黝黑的面庞有些涨红了，像是动了真怒。苏衍知他品性如此，也未怪他。
倒是陆一平，赶忙拍了拍他的将军肚恼了他几句：“你就不能轻点儿吗？！万一被人听了去会给王爷惹上多大的麻烦！”
廖成重遂又坐下来，碎碎的骂了几句难听话，陆一平无奈地给了他一个白眼，婉转分析：“王爷，如今的局势已经日渐紧迫，皇上年幼太后却是正当盛年，且，十六年前京都的宫变，恐怕也是这位娘娘的杰作。京都多是太后的眼线，今日我们贸然拜访恐怕她也早已知晓。如今黄河水患亟待解决，北边又有敌国来犯，沿海地区海盗猖狂，民生维艰。纵观王朝的局势，三大家族占据朝中，李家又是慕容家的姻亲。为今之计......”他压低了声音，“要看王爷怎么做了。”
苏衍漆黑如墨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迟疑，转瞬即逝。
“你希望本王怎么做？”
“属下不敢指点王爷。”但是说着绕过书案执笔点墨写在手心一个小字，摊在苏衍面前。
苏衍的眼中看不出情绪来，只是也于左手写了个字。陆一平会心一笑，“王爷深明大义，我等惭愧。”
随后三人又商量了一些当前的军中要务，三更之前二人方才离开。殊不知，在他们出了王爷府后，两个黑衣人从石狮子处钻出来，随后也消失在了夜色中。
苏衍一个人静坐在书房之中，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泛起不一样的情绪来，那是一种隐忍着的痛苦、怨恨、哀戚和更多无法名状的情感，在跳动的烛光下释放出他最深处的心事。
“衍儿，不要老是看这些书，去陪着哥哥们玩儿不好吗？”
“母后，你以前不是常常教导儿臣要熟读圣贤书，将来做个有用于国的人吗？”
“傻孩子，这些书......母后以前是这么想的，可是现在看你父皇天天为国事操劳，连身体都是每况愈下，母后不求你将来也坐上那个位置，母后只想看你平平安安长大。”
“可是母后，父皇说苏家的男儿都有经天纬地之才，要担得起责任，儿臣希望快快长大，帮助父皇分担责任，也好让父皇多来陪陪母后！”
“傻孩子，母后，无论如何也会护你安康。”
苏衍的眼中充满了温柔的神色，仿佛疼他爱他的母后还在身边，猛然间他顿觉心口隐隐的绞痛，随即一抹狠戾与心痛的神色闪过。
那日父皇的无情和母妃的惨死让他永远无法忘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朝皇后郑宛仪统率六宫，执掌凤印，却坚守自盗，将后宫珍玩偷运出宫，以博私利，铁证如山。念其替朕育有一子，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特废除其皇后尊号，收回凤印，充入浣衣司。钦此。”
那日一向温婉贤淑的母后仍旧不吵不闹，“我只求皇上一件事情。衍儿还小，念在他是您的骨肉份上，请您将他过继给贤妃娘娘，贤妃膝下有女无子，她为人宽厚贤淑，一定会待衍儿好的，也免他受我拖累。”
“朕答应你。”
“皇上，臣妾与你十年的夫妻，今日臣妾没有清白的证据无话可说，只是臣妾从未对皇上有过二心，空蒙冤屈天地可鉴。只望皇上好好照顾衍儿，臣妾，死而无憾。”大家都没想到，温柔似水的皇后娘娘如此刚烈，竟然一头撞在柱子上。
那时的苏衍不过9岁，刚刚从上林苑学习回来的他刚好见到自己母妃血溅金柱的模样，他抱住母妃的尸体痛哭大喊，那个可以温柔回应他的人已是气绝。
他的眼睛里仿佛升了一团雾气，许久之后，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变得平静下来，像是一弯无法预知深浅的潭水，让人无法猜测。
他拿出书桌最上的一本兵书，那是他十岁生辰他的父皇送给他的一份礼物，虽然母妃带罪惨死，因了贤妃的关系众人还是十分尊重他这个三皇子的，生辰也是热热闹闹地过。
犹记得在贤妃娘娘的书房中，父皇从怀中掏出这本兵书，面上竟然带着十分歉疚的神色。
“衍儿，父皇不是个好父亲，更不是个好皇上。你自小聪慧过人，也爱读诗书兵法，父皇都知道。”晋帝抚摸着自己的孩子，犹为爱怜的说，“你母后，是朕对不住她......衍儿，你大哥好酒色，二哥重权势却心术不正，你三哥又太过懦弱，苏家的天下将来你要一肩挑起。否则，百年之后，父皇更无颜面面对地下的列祖列宗。”
晋帝刚过不惑之年，却是眼窝深陷，尽显老态。原本也是英俊飘逸的一个人，如今家国天下已经快让他精疲力尽。他想必也想成为一个好的皇帝，小苏衍看到这样一个人，心中只把他当做一个平凡的父亲，接过兵书翻看起来。
晋帝欣慰一笑，却迟疑了一下后开口：“衍儿，以后莫要在他人面前显出你的真心来，要小心这宫中盯着你的人。父皇会尽力给你留下最好的东西，好皇儿。”
兵书翻到最后一页，是晋帝亲书，“安民定邦”。
他缓缓摊开手心，上面赫然写着一个“等”字，他又想起陆一平的话来。
一笔一划，是个“夺”字。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