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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谋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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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武十六年,晋帝驾崩。内侍监请出意旨,立皇后慕容蕊之子为帝,皇后升位,享尊号“德容”。
大殡过后,幼帝登基,年仅11岁。改国号勉,年号建元。因帝年幼,敕令右丞李慕云辅佐幼帝,招贤入朝处理政事,德容太后垂帘听政。
漠北关外。
“将军,噢不,王爷!这实在太不公平了,先帝驾崩,您是长子又是栋梁之才......这黄毛小儿怎能担当大任?分明是有人捣鬼!”
“是啊,王爷,此番出征我军大败犬戎,本该凯旋而归却让我们驻守关外不得调拨。皇帝陛下忽然暴病而亡本就蹊跷,如今那太后还垂帘听政连下三道圣旨阻止我军回朝。这......”
那个被称作王爷的男子一身白袍,背对众人,始终不发一言,呼吸沉稳仿若进入冥思。
帐中一片沉寂,忽然一个身材彪猛,身披明光铠甲,面庞黑红留有满脸胡子的大汉重重啐了一口:“哼,老子早就看出那个女人心里藏着鬼东西,一早迷惑先帝把我们往边塞赶,且不说打了胜仗倒好,这死的伤的,哼!打仗老子不怕,怕的是白白牺牲自家兄弟!”他说的激动,络腮胡子不停的抖动,那一双眼睛瞋视,射出来的精光仿佛要烧了这眼前的东西。
“廖将军不可胡言乱语,此乃军中大忌!”身后一位约略四十左右的青衣男子沉声提醒,让本就紧张的气氛更甚。大家面面相觑,顶头人没有发话,谁都没有再开口,那大汉仍是喘着粗气,仿佛在宣泄着不满的情绪。
此时,一个低沉却带沙哑的声音传来。
“廖副将,你可是把本王当做自家兄弟?”那男子此刻缓缓转过身来,眉目朗然,眸子漆黑如夜色,深不可测,仿佛要将人吸进去,眉宇间却蕴了一份王者的贵气。
那大汉听了这话倒微有些局促,忙拱手作揖,“王爷折煞我们了,我们都是您的部下,出身卑微,怎么能没了分寸和您称兄道弟......”他略一停顿,若有所决定般抬头。
“但是我们几万人马全听您的指挥,至少我老廖一把铁骨赴汤蹈火您只要开个口!王爷......”那男子打断大汉的话,单手轻扶他起身,温和一笑。
“廖副将,陆参谋,北副将。你们都是我军中兵士景仰的英雄,是本朝的顶梁之柱,本王和你们当然是自家兄弟。”他略一沉眉,敛住笑容接下去说道。
“即使换了皇帝,这天下仍是苏家的天下,百姓的天下。我苏衍绝不会为了一己之私挑起王朝不稳的战争。也请各位,继续为我朝贡献心力,苏衍必定不会亏待了各位。我在此谢过。”
说罢他颔首作揖,行大方之礼,众将慌忙抱拳回礼,连声喏道。
苏衍遣退了众人,单留下北若辰在帐中。他淡淡开口道:“若辰,你看这天下是定,还是不定?”
刚才一直半低着头的男子此时昂起头来,前额一束刘海侧落在眉上,发在脑后梳成单冠,缚以一根明蓝色缎带,缎带上镶了一颗赭色玛瑙,身上着了件藏青暗纹的长袍,佩了付金线黑底的腰带,更衬挺拔,又见眉宇间一股英气,姿态潇然,倒像个儒生。
此人是李慕云早年收养的义子,也算过继,是简王苏衍身边最得力的副将,年方二十一,兵谋智勇无一不精的北若辰。
他似乎仍在思考什么事情,眼神似聚又散,茶色的眸子里,仿佛蕴着些什么。
简王轻咳了一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并不见慌张,反而有条不紊地分析起来。
“现下王朝刚易新主,黄河又适逢水灾泛滥之年,长城以西的犬戎国和子干国都虎视眈眈,虽说此一役中犬戎败北,但他们的实力也是不可小觑的。这次的南粤之乱反而给了朝廷一次借口。”他的眼神收拢起来,竟如星辰般明亮,看着眼前这位杀伐决断的王爷继续说道,“虽是个树立威信的好时机,却只怕树大招风。”
苏衍颔首沉思,并不打断他的话,他便将自己心中所想全盘托出。
“若是按照祖训,皇后之子是为嫡子,嫡子即位本也是无话可说,可是皇帝年幼,王朝动荡不安,太后结合慕容家的势力广织党羽。我义父曾说,论才德,王爷当居第一;论威信,王爷四年征战,平定西北地区虎狼之叛逆,已是民心所向;论尊卑......当年先帝爷还未登基之前,已故郑贵妃方是正妃。只是......”
“只是本王并无心恋战。”苏衍摆动战沙盘上的旗子,嘴角勾起一抹笑,眯起眼睛,却让人看不出情绪的变化,更显魅惑,“本王没有争位之心,本王要的是国泰民安的天下,要的是百姓安乐。太多人争,却不知那个位子并非如此容易坐的。只要朝纲不乱,天下太平。我倒可锄花田间,乐的自在。”
北若辰不再说话。他与这位简王自小结交,深知他的脾性,且并非是全盘否定的话,也不必过于拘泥。想起一副曾经对这位简王的评价,不禁觉得他已不再是儿时嬉笑怒骂皆展与面的三皇子。如今的他是百战沙场的大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很多事情不必过问他人他当心中已有决断。
他告了礼离开,留下苏衍一人在帐中。帐外天色昏暗,风沙凌乱,远远望去,天山一片雪白,苏衍颇感凉意。
父皇,你曾说过天下大治是苏家的责任,如今形势连儿臣都不曾看清该如何抉择。眼下,只好静观其变,朝廷之中的网已然撒开,新的阵营必然会迅速明了,希望儿臣没有猜对。
翌日,朝廷颁诏令其回师,简王大军拔营回朝,半月后抵达京都城外,才发现并无朝廷官员出来迎接。按规矩,应该是五品以上在京官员均须出城迎接,以示对战胜士兵的尊重和褒奖。
城门打开却见皇帝派了内侍监冯公公等一行人在内里相迎,这么快就要给我个下马威?苏衍面上毫无波澜,心中却已猜到恐怕那位心机深沉的太后是要动手了。
内侍监冯公远远瞧见打头的那人穿着一袭绣绿纹的紫色长袍,外罩一件亮稠面的乳白色对襟袄背子,袍脚上翻,塞进腰间的白玉腰带中,脚上穿着白鹿皮靴方便骑马。
一行人马由远及近,一丈远时,冯公扯开脸皮笑得十分灿烂,快步央至马前,弯腰打了个欠说道:“王爷,您这回可是给我们天朝挣了大面子了啊!这下满朝文武可都要仰仗仰仗您了呀!”
苏衍没有接话,只是淡然的笑了笑,阳光映衬下他的侧脸分外英俊,倒是那眼神,只望了冯公一眼,竟让他生生打了个寒颤——这人的眼神竟像两把利剑直刺人心!
冯公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很快恢复过来,腆着脸笑道:“王爷,皇上下了旨意让奴才们接您和功臣将士们入宫宴饮,为您接风洗尘。”说着伸手要去扶苏衍。
一旁的青岙迅速下马,厌恶地推开冯公谄媚的脸,淡淡呵斥:“我家王爷也是你碰得的!无礼的东西!”
周围的人都掩住了笑声,监那冯公的脸从红到黑,从黑到青,想来是怒火中烧,不好发作。
苏衍从马上翻身跃下,竟不着一丝扬尘。又对着似笑非笑的冯公说道:“冯公公是太后面前的红人,今后怕是要诸多仰仗了。这是我的侍童青岙,若有冒犯也请谅他年纪不足,不要放在心上。”
青岙正吃惊一向讨厌做作的王爷怎会出此言论,那边冯公捡回一些面子,也聪明的下了台阶,赔着笑脸道:“哪里哪里,老奴不敢当啊!王爷真爱说笑了,哈哈......众人是一阵鸡皮疙瘩。
苏衍扫开一个淡淡的笑容,原本刚毅的脸庞顿时显得柔和起来,只是眼里一抹深邃的黑,却仍是如一深潭,让人不敢探究。
“劳公公带路吧,耽搁久了,恐怕圣上不悦。”
青岙一听这话,忙吩咐其他人将行李与马车带回王府,又细心地捎上一条薄绒披风,跟随苏衍前往宫里。
北若辰因不算御封的将领,也不必进宫领赏,他乐得轻松,便回了丞相府。
花厅内,李慕云独自坐着品茗,北若辰便敛了步伐上前。
“回来了?回来就好哇,塞外如今风沙更急,不比家里舒适。”李慕云换了身墨紫的袍子,外罩了件玄色的薄纱,脚上也换了平民式样的布鞋,只鞋面上缀了些金丝横纹。
他讲得云淡风清,仿佛那三个月的征战不过是出门云游了一趟。北若辰恭谨地回答:“父亲,此番去塞外,我也勘找了多时,都不见像您描述的那个村庄,原来的漠鹰帮也在十年前忽然销声匿迹。恐怕......是和大漠上的沙暴有关。”
李慕云轻笑,唤他过去喝茶,就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他倒着茶,问:“简王去了宫里了?”不待北若辰回答,他又是一句,“看来,又是一场好戏。呵呵。”
北若辰坐在李慕云对面,他看不透这个抚养了他十九年的男人,低头思量,茶色的眸子里浮现一丝疑惑的复杂情绪,剑眉轻轻蹙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