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絮——秀才胡同》月下木樨

2、半冷眼角勾眉笑

　　走出秋水巷口，看着街上人群纷乱，徐紫焉忽然笑起来，到最后竟然蹦蹦跳跳的往家里跑去，那样的莫名的兴奋心情是十几年来不曾有过的吧。于是当她到家时，忘了向母亲问好，之后被多事的大姐告到了父亲那里。
　　“最近你很忙吗？”书房里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窗外向来聒噪的鸟雀静静地不出声，气氛有些压抑，“昨日你和谁一起出去的？”
　　“我一个人。没有人陪我。”淡淡的表情和口吻，徐紫焉回答，手指却在身侧握紧，实在不知父亲会如何处置，还是看看再说吧。
　　“到下午才回来，你到店里去了么？”两鬓微白但依旧精神抖的父亲坐在案几后面，书页有规律的翻动着，听不出情绪的口吻，“回家喂什么不向你母亲请安？！”
　　“女儿知错。”也许会被罚呢，那就豁出去好了，她咬了咬嘴唇，“父亲尽管责罚就是 。”
　　“是吗？”停下了翻书的动作，他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小女儿，“你真知错么？”
　　“父亲这是何意？”有些惊讶的，徐紫焉也抬起了一直低着的头，迎上了父亲的目光。
　　“小焉，徐家的家业，只能托付于你，只有交给你才能让父亲安心。所以，好好学一学吧，我给你请了先生。”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案几后面的老人用吩咐的口吻与小女儿商量着，合上书。
　　“女儿谨记。”这倒是她没有料到的，一时间有些茫然，她是那种可以支撑起那么大的家业的人么？然贝还能怎么样呢？
　　“那么，不要让我失望。”
　　“女儿告退。”徐紫焉福身退出了书房，拉上门的时候，吧不自觉叹了口气，拍着额头，回房。

　　怎么会这样呢？在她的印象里，自己一直都不是那种优秀讨人喜欢的孩子啊，特别是严厉的父亲，几乎不会和自己多说一个字的。怎么忽然就要把整个家业交给她呢？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了么？
　　想了好久都没想到合适的理由，她看了一会儿书也就睡了。
　　不知明天又是怎样的一天，然而还是要打起精神来面对的，所以明天的事，就放到明天吧，今天的任务就是养足精神来对付那些未知的事情。
　　这样想着的时候，她已是睡了。小晚在外屋听到均匀的呼吸声，暗暗松了口气，日间老爷叫小姐过去的时候把她吓得半死，以为会因为她独自外出责罚自己，现在看来倒是多虑了。

　　第二天清早，先生真的来了，徐紫焉才知道原来这回可不是玩笑了，不禁微微蹙眉，叹息了一声。
　　“学生见过先生。”声线柔和且纤细，福身一礼，俨然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学生愚笨，有不是之处，还请先生多多指导。”
　　“小姐不必多礼。”两鬓霜白的老人淡淡的回礼，其中的清高竟丝毫不亚于徐紫焉，“老夫若有的罪之处，也请小姐不要怪罪。”
　　“先生说哪里话，学生定会尽力。”徐紫焉淡淡的笑了一下，看向所谓老师的人物，心里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听着他与父亲的交谈，句句是真，毫不避讳，那种深入骨髓的属于读书人的清高像雾一样将所有想要靠近的事物都阻挡在不远处，只能相望而已。徐紫焉抿起唇角，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捉弄，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计划着马上就去实施。
　　“今日就先在府中住下把，明日开始授课如何？”往常几乎见不到人影的父亲难得用那么多时间来陪这个不那么讨人喜欢的老书生，倒是让徐紫焉有些受宠若惊了。暗自咬牙，猜测着父亲的打算，一时间没有听他们的谈话，等察觉到气氛不对时，两人已是注视她好久了。
　　“呃```”不知该回答什么，她干笑了几声，最终求助的看向父亲，扯了扯眼角，问他刚才说的什么。然而那个从来都琢磨不透的人今日更是琢磨不透了，“挤眉弄眼”好久，他竟然不为所动。最终还是徐紫焉先找话说，“不如今日让学生带先生到园里走走吧。”
　　“如此甚好。”老先生没有推脱，爽快的答应着，站了起来，一副马上就去的神色。这让徐紫焉极度无言。
　　“女儿告退。”行礼退出门外，徐紫焉舒了口气，横了一眼书房的门，快步往天井里走去，几乎不等那个以后的老师一步。
　　“徐姑娘向来如此无礼的么？”到了回廊内，那老师终于追了上来，淡淡的说了那么一句眼里的表情是有些意味深长的捉弄。
　　“想来老师以为的我和如今的我相差甚远呢。”徐紫焉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只是远远的与他对峙着，身上有一种冰冷的气息，“让老师失望，真是难为情呢。”
　　“呵呵”冷笑了一声，那个两鬓霜白的老人转身朝另一边走去，全然不觉是在别人家里到有了写反客为主的感觉了。
　　“先生不是说要去看玉兰花的吗？”霍然转身，徐紫焉扬声叫道，“父亲的吩咐我可是不敢忘了的。”
　　“不用了。”冷然的声音已经好远了，看来那个人并没有停下来听徐紫焉说话，而是如不闻般继续往前走去了。
　　“该死！！”徐紫焉在身侧握紧了拳头，狠狠地剜了一眼侧门的方向，也转身进了天井，眼里还是恶狠狠的表情，“绝不是请个先生来那么简单，难道父亲是想要困住我么？”
　　会是么？
　　徐紫焉沉吟着，唇角带了一丝笑意，脚下丝毫不缓，快步往母亲的院子走去，目光里有难得的冷厉，那一瞬间，与之前的那个徐紫焉竟完全不一样。

　　晨露还在窗台上累积，徐紫焉轻轻地拉开了窗帘，望着窗外的那片宁静，眼神幽深不可见底。良久，转身抚额，子唇边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穿上了外衣，对着镜子仔细的梳妆。
　　等她终于从镜子前站起来的时候，那个贴身的小丫髻已经将早点送到了房中：“老爷昨天说今天要遭一些去呢。”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她没有回头看送早点的人，只那样说了一句听不出任何情绪。
　　刚才的人不是小晚，那小晚人呢？！不会是被送回家了吧？送回家了倒是好了，就怕被送到了地底。
　　也没有吃早点，徐紫焉就出了房间，锁上门，整理好表情，往隔壁院子的书房走去。那个先生会在那里的吧，倒要让他尝尝徐紫焉的厉害！
　　咬了咬嘴角，徐紫焉加快了脚步，下颚微扬。
　　她的父亲在某个窗户看到了自己的女儿走过天井和走廊，干练而冷漠，那样的姿势，像极了三十多年前她的母亲，太像了啊。那样想着，眼里却有了一丝狠厉，仿佛终于下了某种决心要去做一件可怕的事情。
　　徐紫焉自然是没有发觉的，她只顾着朝书房走去想要让那个所谓的先生难堪，忘了某些东西。

　　夕阳西下，徐紫焉走出了书房，前面几步之遥的地方时那个苍老的青衣书生，。两个人都不说话，就那样沉默着走在天井里，似乎只是在散步，但是气氛却有些不对。虽然极力掩饰但还是有淡淡的怒气在俩个人中间流转，只等着一个机会，轰轰烈烈的爆发。
　　回廊弯曲，过了不知几个拱门，终于绕到了某间别院。
　　想是好久没有人打扫的关系，院子的落叶几乎能漫过脚背，踩在上面软软的，身体也似乎更加轻盈了些。院子正中间有一个池塘，里面竟然种了满满的一池马蹄莲，那些马蹄形状的白色花朵掩藏在浓绿叶子中间，婉约得如同掩面的仙子，美得不敢直视。然而谁却是清可见底的，显然经常有人来打理这些花朵，那为何不打扫院子里的落叶呢？
　　老先生在池子边停住了脚步，面色苍白。徐紫焉却微笑起来，走到池子后面，站在台阶上，却没有踏上去，只是回过头来看着那个眼深不甘的老人。
　　“老师还不认输么？”眼睛里闪着调皮但也有些残忍的光，徐紫焉在台阶上转了一圈，衣袂飘扬而起，像极了一朵绽放到盛处得马蹄莲，“这件院子可不是一般人可以进来的，特别是外人。”
　　“你！”自牙缝间挤出这一个字，老书生无言，气得下颚打颤，盯着那个眼神冰冷的少女，最终转身往门外走去，双手在身侧握紧，眼里表情不再是不甘。而是惊心的悲伤。
　　看着老先生走到了门外，徐紫焉走上台阶，踏着厚厚的灰尘，推开了没有上锁门，走进去之后关上了门，直到掌灯时分才出现在池塘边，握着葫芦的瓢在给那些生在边上水分不够的花儿洒水。在父亲出现在院门口的时候放下了瓢，俯身行礼，然后跟着父亲离开了那个别院。只留下那满地的落叶和开的异常婉约的马蹄莲。
　　走在后面的少女在转过院门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那个院子，眼神复杂。

　　晨光微露，阳光还在看不到的地方，徐紫焉撑了那把绿色的伞，悄悄从侧门走出了出去，低着头走过了好几条街，在秋水巷口停了下来，顿了一顿，终究是皱着眉往里面走去。
　　一边走一边观察着两边得景物，终于在一扇没有任何特点的大门前面停下了脚步，走上台阶，轻轻叩响了门。
　　会不会有些早了呢？那一瞬间她才想起这个问题，脸色一瞬间有些难看，然而来不及多想，大门已是被拉开了。
　　“呃，是徐姑娘？”看到门口收了伞的少女，拉开了门的男人有些惊愕，“快请进来`````”
　　“打扰了。”徐紫焉随他走了进去，让他在后面关上了门，脸色还是不太好。
　　“小晚！快看是谁来了！！”掩饰不住的兴奋口吻，那个男人朝里屋喊昨日被送回家的女儿，将徐紫焉带到屋里，又叫那个站在屋角的女人倒了茶，自己则在客人对面坐下，似乎要说什么。
　　“小晚，我来看你了。”扬声叫那个一直没有出现的丫髻，“我带了你最喜欢的桂花糕呢。”
　　语气里有一些淡淡的无奈，似乎早已经料到是这样的境况，所以她朝对面的男人笑了一笑，端起茶杯轻轻吹开茶沫，却最终没有喝一口，而是沉默下来不再说话，似乎是等着某个人来打破这种有些尴尬的气氛。
　　“谁要你的恩惠？！走开！不要再来这种地方，这哪里是你堂堂徐家大小姐应该来的地方？！”小晚从里间走出来，丝毫没有因为怠慢了客人而难为，倒反而有些冷嘲的味道，“徐大小姐不是昨天才赶走我的吗，如今又要我做什么了呢？！”
　　“你冷静一些好吗？”冷冷的口吻，徐紫焉看向面前那个面带嘲讽的人，“如果真像我父亲所说，我怎么会只是将你送回来，应该灭口才对不是吗？”
　　转开了目光，徐紫焉端起了那杯茶，凑到了嘴边，就要喝。
　　“喂！！”霍然之间，那个少女却挥手打翻了徐紫焉手中茶，脸色苍白，“你干什么？！明明知道那里面已经下了毒了的！”
　　“是吗？”浅笑着，徐紫焉抬起手弹开了指尖的水渍，“我要你和我回去。”
　　“可是我的父母呢？”小晚看向身后有些摸不着头脑的两个人，声音颤抖，“他们肯定会被老爷杀掉的。”
　　“然而你在的话就不会被杀了吗？”徐紫焉却是冷静的反驳，“你以为他真的会放心送走你吗？你还是不了解那个你侍奉了几年的人吗？”
　　“不，不会的，他明明，说要原谅我的`````怎么会``````”蓦然间退后了几步，小晚惊恐的说着，几乎想要尖叫，“不可能的！”
　　“那你看着办好了。”徐紫焉不再多说，跨过地上的水渍，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了下来，“如果现在就逃掉，或许还来得及，越远越好。今天等你的消息。”
　　说完了这些，徐紫焉已是在台阶上撑起了伞，缓缓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