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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君心无定如明月 ...

  •   黄昏,漫天乌云滚滚,狂风带着吹枯拉朽之势呼啸而来,阴霾笼罩着大地。枯萎的荷花梗禁不住狂风摧残而接连折断,倒进那波浪翻滚的水中。隐约可见水下的锦鲤不安的到处游动,时不时跃上水面,翻起一阵浪花。院外的落叶被风卷起,飘过高高的围墙,落在水上,惊走了一尾红鲤。
      大雨将至,湖心水榭亦弥漫着一股低压。纱幔掀舞,水榭中安静得可怕。“叩、叩、叩……”手指敲击桌子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无形中,似乎施加了一层压力,迫得人难以呼吸。那嫩如青葱的指突然停下,捻起一瓣落下的残花,轻轻搓揉。
      “以渊,你可知这句话说出来会有什么后果?”身着华服的女人半躺在软榻上,姣好的面貌不加脂粉而精致美极。薄唇吐出的话,不带一丝情绪,淡漠地令人心惊。那跪在水榭外的白衣男子似乎在死死忍耐着什么,单薄的身体在风中微微发抖。他抬起头,美得天地失色的脸苍白无比,墨瞳璀璨若星辰,却透出隐隐恨意。
      被那恨意取悦了,女人坐起身,看向一旁坐着的另一名美男子。“扶苏,你可听见了?”那男子手按在琴上,死咬着唇,恨恨地回答:“是。”她的笑容越发明媚,又微倾身俯在身边的妖娆男子脸侧,轻轻啮咬了一下他的唇角,轻声慢语:“那迦,有没有听到他说什么?”那迦紧闭双目,睫毛微微颤动,却不语。“怎么不说话?听到了吧?”她轻吻着他的脸,匀匀的呼吸打在他脸上,湿热,轻柔。“是。”他终于开口,声音淡漠。
      “呵呵。”她满意的笑了,赤脚走下。地板上铺了柔软的羊毛毯,衬得那双莲足嫩白纤柔。她走前几步,到一旁的棋桌侧停下。对弈的两人,一个温润如玉,一个桀骜不羁,却都同样是千里挑一的绝世美人。
      “智宸,看来这次还是你输呀。怎么办呢,时间又押后一年了。”她慢慢拿走那如玉男子手中的棋子,轻轻一捏,原已四分五裂的玉石霎时碎成粉末。在她似笑非笑的目光中,温润美男闭上眼睛,别开了脸。
      再看那冷酷的黑衣男子,抿紧的唇及带着杀气的眼神,竟令她愈发开心。“无涯,就是这种恨,我要的就是你们恨我。”她伸手抚摸着他丝绸一般的长发,笑道。半晌,黑衣男子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疯子。”说罢,也阖上了眼。
      “没错,疯子,司徒明月是这世上最疯狂的女人。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她亲吻着他犹带清香的发,唇边的笑容极其妖艳。
      “温润的智宸、出尘的扶苏、妖娆的那迦、冷漠的无涯,还有柔弱的以渊。嗯,接下来是什么好呢?”她环视屋内几个气质不同的美人,轻笑。“啊,不如这次找个白雪般干净的人来,怎么样?”
      “够了!你不要再继续下去,我认输,我认输!”智宸转过头,用力抓住她的肩膀,近乎崩溃的说。她仍旧笑着,轻易挣开他的手。“智宸,你又心软了。再这样下去,估计没满一年那些人就死的差不多了。”
      “你这个魔鬼,我要杀了你!”无涯掐住她的脖子,眼中汹涌着怒火,手却颤抖着无法用力。她毫不在意,笑道:“让我算算,你们输了三局,加上这次便算四局。嗯,不知杀得还剩几个啊!”无涯恨极,却什么也做不了。“司徒明月!”他一字一句地吼出她的名字,手却缓缓落了下来。
      “以渊,你再说一遍刚才的话,好让他们,以及你,铭记于心。”她走到那跪着的人面前,蹲下身,伸手抚上他苍白的脸。跪在地上的人浑身一震,似乎想逃开她的手,却又强迫自己不移动半分。
      “我,自愿,留在司徒明月身边,以奴之位,侍奉司徒明月,换取家人生存下去的权利……”每说一字,他的脸便白上一分,似乎下一刻就会倒在地上死去。“早说这句话,或许你姐姐就不会死了。”往他人伤口上撒盐是她一贯的乐趣。
      果然,随以渊猛地一震,脸上浮现出极致痛苦的表情。她俯在他耳边,低声道:“是不是很恨我?想要杀了我给你姐姐报仇?”随以渊紧紧攥着拳头,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霏微,将名单拿来。”她站起身,朝屋内唯一一个侍女吩咐道。那侍女也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只是一张脸冷若冰霜。闻言,她从怀中拿出一本小册子,捧给司徒明月。
      “来,以渊,从你开始吧。告诉我,你选哪四个人死呢?”她将册子翻至随家一页,素手点在名单上,说出的话极其残忍。“每输一局,便杀一人。虽然你是现在才来的,不过也得跟他们一样才公平。”
      随以渊接过霏微递来的笔,手指抖得厉害,久久不曾落笔。“啪嗒。”墨水在纸上晕开一朵花,开的惨烈。
      “这么难选择的话,要不,我来。”说着,她伸手要夺走他手中的笔。随以渊躲开,迅速地在名单上勾了四个人,然后便如同被抽走全身力气一般跌坐在地上。
      她拿回名册,奇异的笑容在脸上一漾而过。然后走向智宸。“不知这次你会选谁啊,智宸。”她将名册放在他手中,诱惑地说道:“那个人活得够久了,或许早已经受尽折磨,却因为你迟迟不选她,而在这世上苟延残喘。智宸,选她吧,让她早早解脱……”
      “不,不会的。”他拿着笔,悬在那个名字上方,迟迟不敢落下。“眉依不会的!”他迅速的勾了另一人,丢下笔。“呵呵,智宸,宁愿杀死自己的姑姑也要保住那女人吗?你姑姑知道了,会伤心的。”她吻着他的眉眼,似乎是想要从他眼中尝到泪的滋味。
      “无涯,你呢?选谁?”她的手交叠在无涯握紧的拳头上,柔若无骨的纤手,却染满了鲜血。世间,没有谁比她更可怕。
      “告诉我,亲如手足的师弟和血脉相连的弟弟,你选谁死?”感受到掌下微微的颤抖,她笑道。“时无痕。”他的眼中交杂着无比复杂的情绪,最终无奈的念出自己弟弟的名字。“果然,你仍舍不得那个孩子。无涯,身为杀手,你居然让自己的弱点威胁到自由。啧啧,这还是当初那个刺杀我的冷血无情的你吗?”
      “你要的,不就是这样吗?”他的声音冷冷的。她逼着他们亲手送自己的亲人、朋友去死,要的,不就是慢慢看清谁才是他们最看重的人吗?
      “不,还不够。我还没把你们逼上绝路呢!无涯,还要多久,你才能用手中的剑刺进这里?”她牵着他布满伤痕的手,触到自己心脏的位置,笑得格外纯真。
      他后悔了,后悔当初刺杀她时为什么会被那虚伪的泪欺骗,为什么要心软。一次心软,换来的竟是这样生不如死的生活。
      如愿地在无涯眼中看见了想要的光芒,她终于放了手。转过身,便见那妖娆天成、雌雄不辨的那迦朝她走来。不等她开口,他已经接过名册,翻到那氏一页,果断地勾了一笔。
      “果然是冷心冷清的那迦。”她微笑,眼中的神色莫名。那迦很聪明,每次选的人有亲有疏,选的时候亦毫无感情,仿佛那些人的生死与他无关。不过,真是如此吗?
      她紧盯着他的眼睛。从那古井无波的眼中,看到了一抹隐忍。呵,若非有一个令他放不下的人,以他的性格,怕是早就与她同归于尽了吧。他将那人保护的越好,就越能激起她的兴趣。逼到何种境地,那迦才会将那人曝露出来呢?她现在无比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司徒明月突然合上名册,扔回给霏微,而后站在了剩下的那人面前。
      “扶苏。”她唤他的名,语气凝重而危险。木扶苏看着眼前的人,眼中有一缕疑惑。她唇边扬起笑,熟悉的感觉。那是她想到新游戏时才会有的笑容。
      木扶苏全身一僵,不由得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可是她没有再说什么,转过身,对霏微吩咐道:“带以渊公子去熙园,然后叫云袖为他看看。七天后,我不想再看见一个病秧子。”“是。”霏微依然冷淡。
      “智宸,你有一年的时间去找那些被我藏起来的人。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一年后,保不定我又有新玩法,到时候可没那么简单了。”她说完,水榭中的人俱是脸色微变。智宸更是脸色发白。“另外,我把琮州的势力交给你。至于能接收几分,就看你的能耐。”她只字未提扶苏,几人看向他的目光中有担忧。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你们回去吧。”她将手放在木扶苏肩上,意义不点即明。除随以渊外的三人都迟疑了一下,见木扶苏朝他们点头,才起身离开水榭。
      风愈发大了,墨斗般的云层积在头顶,时而有闪电张牙舞爪地撕裂天空。已有雨丝飘了进来,打在脸上,是刺骨的寒冷。
      木扶苏抬头看着水榭外的天空,忽然有种临近死亡的感觉。
      “啪。”她关上窗,阻挡了远处投来的几道关切视线。接着又接二连三的将四周的窗子都关上了,只留下他面前的一扇。呼啸的风被挡在外面,冰凉的雨滴争先恐后地打在他脸上。“吱呀”一声,她关上了门。一瞬间,水榭内陷入了昏暗与沉寂。
      “扶苏,关窗。”她的声音,比雨更冷。他怔了一下,继而脸上浮起苦笑,伸手关上了唯一打开的窗。雨滴敲击在镶着彩琉璃的窗上,格外喧嚣。
      水榭彻底暗了下来,隐约可见她的一双美眸正看着他,带着寒意。可是,她依然什么也没说,走到书架前取下一个盒子。打开盒子的一刹那,莹白光芒照亮了幽暗的水榭。白纱已经平息下来,只微微漾动着。原本被风吹散的熏香再度袅袅燃升,散发着靡乱的味道。熏香具有催情地作用,他们都知道,。
      就在他以为自己也将踏上跟当初那个被她抛弃的人一样的路时,她忽然将茶泼上熏笼,泼灭了燃着的香料。
      “扶苏,知道这颗夜明珠产自何处吗?”她问了个在他意料之外的问题。木扶苏看向盒中的珠子。比婴儿拳头略大些,浑圆莹润,发出的光芒并不刺眼,柔和清冷胜似月光。他虽不懂鉴宝,但也知道这夜明珠必定是价值连城。不过,那与他何干?
      她并不打算听他的回答,自己又说了下去:“这种珠子叫七玥,是从极丰富的玉矿深处挖掘出来的,吸收玉之精华,千年才出这么一个。刚被挖出来时包裹在一块坚硬的黑矿石中,任何利器都无法将它凿出。你猜,要如何才能取出里面的珠子?”
      她将夜明珠放在他手上,一股极寒之气立即从珠子上散发出来,传至他全身。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他不由地看向她,却看到她脸上诡异的笑容。
      “那便是用七个出生于子夜的童子的血去浇灌!”
      “啪!”夜明珠摔落在地上,他向后退了一步。“我还没说完呢,扶苏。”她微笑,比死更冷。“这七个孩子中,有一个最小的,才三岁。长得粉嫩可爱,连我看了都不由得喜欢呢。”她并未放过他脸上一分一毫的表情,果然看见那张美得宛如谪仙的脸失了血色,变得极其苍白。
      “就在那孩子即将被送上祭台时,扶苏,你猜,发生了什么事?”她走前一步,拾起滚落于地的夜明珠,走近他,语气轻缓地问道。
      “什…什么?”他又退了一步,怔怔地问。
      “呵呵,有一个女人冲了上来,护住他,说,‘不要伤害我的孩子’。”她抚摸着夜明珠,声音愈发轻了。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按住心跳如鼓的胸口,呼吸有些困难。
      她接着问:“扶苏,你再猜,那女人叫什么名字?”“什么……”他似乎已经感觉到了心底蔓生出的绵长的痛。她笑了。“她说,她叫辛雨萼……”
      他的心猛地刺痛,痛得无法呼吸,连连倒退了好几步,撞到琴桌,与那把断了弦的古琴一同跌落在地上。散乱的墨发半遮着毫无血色的脸。此刻的木扶苏,更像是跌落凡尘的仙子,迷茫,无助。空洞的眼神寻不到焦距。
      “辛雨萼。这个名字是不是很熟悉呢?听了近二十年,还差点成为你妻子的名字,是吗?”她走上前,蹲下身子,抚摸他苍白的脸。“扶苏,你可知,司徒明月这一生,从未输过。你让我输得好惨,好不开心。这,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她捏着他的下颔,逼他看向自己。“三年,呵,整整三年。我居然被一个拙劣的狸猫换太子骗了如此之久!扶苏,你可真是好样的。”
      他终于寻回些焦距,看向她愤怒的双眼,唇边扬起苦涩至极的笑容。“那么你想怎么处罚我?折磨我还是杀光我的家人?”他讽刺的问。似乎已经什么都不在意了。
      司徒明月不带情绪的看了他许久,才笑道:“这样的扶苏,还真让我舍不得杀啊。”她站起身,走到软榻边坐下,把玩着夜明珠。木扶苏闭上眼,不忍再看她手中那染满他的孩子鲜血的珠子。
      “让我想想,该怎样处置那一对母子才能平息我的怒火呢”她半眯着眼,像是在沉思。闻言,他猛地睁开了眼,原本已暗淡下去的眸子再次闪着微弱的光。“扶苏,你说,是对那双弹琴的手施以拶刑?还是剜去那双漂亮的眼睛?或者干脆一些,将那个孩子扔进狮笼?”
      他终于回过神来,脸色变了几许,然后屈辱地跪在她面前,声音颤抖:“求你,放过她们。我随你处置……”“呵呵,扶苏,你的绝路便是如此吗?那也太无趣了。要知道,对于无趣的东西,我向来都只会丢弃。”他低着头,默然不语。
      “这样吧,你最后再为我做一件事,我就放那两母子一条生路。若失败,扶苏,你知道后果如何,到时候就别怪我无情了。”她开出条件,目光中的意欲不明,似是期待,又似玩弄。“是,扶苏愿意。”他闭上眼,别无选择地回答。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别答应得太早,我怕你会后悔。”她看着他的脸,恍然间与三年前那个在荷风湖上抚琴的少年重合在一起。三年过去了,他已经二十一岁,谪仙的气质未因她的种种疯狂行径而减损半分。“扶苏,若可以重来一次,你是否会选择远离荷风湖,甚至远离清州?”
      他抬头看向她,看见她眼中认真的神色,冷笑道:“我会自断双手,永世不碰琴!”那决然的语气,让她愣了一下,随即又笑开了。“扶苏,你竟恨我至此吗?”虽是笑着,眼中却染上了一缕哀伤。很快,她敛了笑,又恢复往日的样子。
      “华岚国的十王爷喜男风、好美色,我会将你送给他,你去为我盗一份名册。”她说出要他办的事,看见他身子一僵,本就毫无血色的脸色愈发苍白。“后悔了吗?”她笑问。看见他们痛苦,是她最快乐的事。“不……”他的眼中似乎已失去了一切,只剩空洞无神的躯壳在为妻儿承受所有。“你的决绝让我嫉妒!”她扯住他的发,攫获那冰一样的唇瓣。
      “哧啦”一声,拉扯开的衣袍下,莹洁的肌肤泛起一层冷意。“扶苏,作为纪念,最后一次取悦我吧!”她轻咬着他的耳垂,笑容妖异而美好。扶苏阖了眼,长叹一声。
      窗外,狂风骤雨越发凶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君心无定如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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