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青纪元》苍枭

73、法阵-1

　　亚历克斯说的很快，是真的很快。
　　在快要决出胜负的时候，台上的两名选手力量肆无忌惮的宣泄，连整个擂台都在震动。
　　为了防止结界破解力量溢出，一旁的祭祀和主教们都绷紧了神经，手中圣力源源不断的涌往结界，以期加固结界不至于破碎。
　　偏偏在这时，镌刻着法阵符文的擂台底部突然崩溃破碎，致使整个法阵原本畅通的回路成了个死回路。待祭祀和主教们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大量的圣力涌入死回路的法阵当中，结界如同薄冰般支离破碎，已经构成死循环的法阵回路急速的闪烁着耀眼的金光，眼看着就要爆炸了！
　　此时几乎整个圣城的人都聚集在这附近看这场决赛，一旦爆炸后果将不堪设想！
　　就在这危急时刻，亚历克斯和塞缪尔几乎同时出手，塞缪尔手中圣典漂浮到擂台最高处，他手中蓦然出现纯黑色六翼权杖。权杖顶端的羽翼在强大的圣力灌输下竟缓缓扇动起来，以此卷起的圣力风暴疯狂的在权杖顶端聚集，而后通过擂台最高处的圣典激射到四方，形成四方牢笼型结界。
　　与塞缪尔不同，几乎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作为黑暗圣殿首席战法的亚历克斯手上出现的竟是一把朴实无华的长剑！那长剑上面缠绕了厚厚一圈布带，看不清长剑本来的模样，这时他手握长剑，锵的一声将长剑插到地上，同时抬起右手，在他右手中指上，一枚青铜色的玺戒蓦然燃起一团纯白色的火焰！
　　火焰几乎转瞬即逝，但是那纯粹璀璨的光芒还是被不少人目睹了，他们不约而同的倒吸了口冷气，愣在当场。
　　难怪首领那么肆无忌惮、对圣城那么熟悉！
　　幽魂颤抖起来，他觉得自己是卷入了什么大阴谋中无法脱身了，下一瞬间他下意识的望向目光仍盯着擂台那边的巫妖。没有看到那束火焰的巫妖察觉到他的视线，疑惑的转过头问道：“怎么了？”
　　他来不及说话，此时，布置在整个圣城中的庞大法阵已经被启动了，纯白璀璨的火焰迅速的连通法阵的各个节点，只不过几秒的功夫，整座圣城都燃起了纯白色的火焰。纯白色火焰摇曳炙热，里层是纯粹的白色，到外层有淡金色的外层焰光围绕。
　　那是由信仰之力构成的不属于凡世间的力量——圣焰。
　　始作俑者亚历克斯微微仰起头，圣焰的光芒映照在他俊逸的容貌上，苍青眼瞳有流金色光芒闪烁，如同是神明赋予恩赐般的圣洁高贵。手中玺戒依然是青铜色的古朴模样，此时却隐隐能看见有羽翼状花纹浮现其上。
　　他布下的法阵几乎将整个圣城都包裹在其中，那些地方隐秘而又无法察觉，甚至连每天巡查的祭祀和圣骑士们都没有发现。要启动这个庞大又复杂的法阵，单单靠他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
　　此时亚历克斯面前依然被布带紧紧包裹着没有露出原型的长剑泛起温暖的金光，光芒一闪即逝，却有灵性一般的缠绕上塞缪尔手上的纯黑色权杖，那一瞬间，原本用来组成四方结界的圣力暴涨，完全不受控制的被强制引向正在缓缓升腾起的巨型法阵中！
　　圣堂骑士长和辉耀祭祀长的力量是同源的，而教皇在圣城中是无敌的。
　　塞缪尔生平第一次乱了手脚，他的力量近乎失去控制一样涌向那个巨大的圣焰法阵，原本乖顺听话的力量此时完全不听他的控制，通过他手中的权杖涌入圣焰法阵当中，也因此，悬浮在擂台正中央的圣典被迫的将力量传入圣焰法阵当中。他的控制只能让源源不断的力量流稍微波动紊乱一阵，圣焰被力量乱流激的四处弹飞。
　　这一番异动持续的时间只有短短不过十几秒的时间，离的稍微远一点的人只觉得祭台上有白光闪烁，然后身旁就升起了巨大的圣焰法阵。
　　他们甚至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巨大的危机感压迫下，幽魂甚至遗忘了自己不必用嘴开口说话这个事实，他看向巫妖，嘴里一张一合的反复说着同一个字。
　　正在欣赏这个他们亲手布下的能把光明教廷一锅端的巨大法阵，心中称赞着首领渊博知识和计划的巫妖在圣焰的影响下，几乎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他只看到幽魂重复着说着同一个字，嘴型很熟悉，但是圣焰圣洁庞大的能量让他的思维也跟着迟钝了，他只来得及问道：“……什么？”
　　他没有等到幽魂的回答，在他这句话问出口的下一刹，一朵晃晃悠悠的圣焰从教皇塞缪尔的方向迅速漂浮过来，那时候时间仿佛变得无比缓慢，他眼睁睁的看着那朵纯洁璀璨的圣焰砸到幽魂身上，圣洁的火焰迅速的将他的挚友整个吞噬！
　　【……因为都是牺牲品啊。】那时首领漫不经心的回答此时浮现在幽魂的脑海中，他感觉浑身都仿佛被浸在暖洋洋的热水里，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随即取而代之的是仿佛连灵子都要破碎的剧痛，只不过一秒不到的时间，幽魂甚至来不及哀嚎，就被圣焰燃成灰烬。
　　无法言喻的悲痛从巫妖以为早已冰冷麻木的灵魂之火传来，惨痛绝望的悲鸣声如同无形的声波一般迅速传播开来：“不——”
　　那声音仿佛穿越了时空和空间的界限，背对着他们的亚历克斯下意识的握紧了双拳。
　　【逃。】首领的声音突然从精神连接中传来，悲痛欲绝的巫妖浑身颤抖了一下，他听见首领通过精神连接重复了一遍【组织人员，能逃多少逃多少。】
　　像是突然找到了必须要做下去的事情，巫妖身上爆出一团黑雾，消失在原地。
　　原本即将要包裹上他的圣焰仿佛让路般的黯淡飘远出去。
　　教皇在圣城中是无敌的，不仅仅是因为教皇本身的力量，更因为在圣城中，教皇可以借用神山上庞大的信仰之光的信仰之力。那化作庞大的圣力再通过法阵转变为圣焰，源源不断的涌入庞大的法阵当中，将那庞大的几乎无法实现的法阵完整的支撑了下来，向这个世界露出了狰狞的爪牙。
　　由神山顶部璀璨耀眼的信仰之光投射出一道辉煌的光柱，投到已经悬浮到半空中的庞大法阵当中，致使整个法阵蕴含的力量越来越大，到了一个临界点。
　　渊博的法阵知识让塞缪尔很快就辨识出这个法阵的构成，脑中迅速的推演过后他脸色大变，不敢置信般的僵在原地，随即反应过来拼了命般遏制力量的传输，试图制止法阵的继续展开！
　　但是他的努力在已经初具规模自行运转的法阵面前显得是如此薄弱，甚至不能阻止法阵展开的速度加快。
　　“我说了您很快就会看到。”亚历克斯的声音响了起来，在此时格外清晰，连炙热的火焰和烈烈的风声都无法遮掩住一般。
　　塞缪尔猛地转过头，湛蓝色的眼眸里是满满的不敢置信和痛恨，他有种被愚弄背叛的愤怒和悲伤，那高涨的情绪甚至使得他连嘴唇都微微颤抖起来，“你怎么敢——！！！！！”
　　亚历克斯右手按着胸前微微低头，优雅的行礼，身上的厚重的黑羊毛披风染上圣焰，迅速的燃烧起来。他手中的玺戒光芒渐渐黯淡，面前的长剑也缓缓虚化破碎。
　　“既然这场盛宴开场了，那就请您看到最后吧。”他说着，抬起头，唇角勾起讥诮嘲弄的笑容，那是毫不掩饰的恶意，“——我的陛下。”
　　就在此时，愤怒之极的塞缪尔突然发现力量重归于自己控制，但是高涨的悲愤让他来不及细想，下意识挥动权杖，一团足有一人高的炙热圣焰猛然往亚历克斯袭去！
　　出乎他意料的，亚历克斯不闪不躲，任由圣焰将自己包裹焚烧。于火焰中，他最后看了一眼圣城，而后被炽盛的火焰吞没。

　　虽然此时力量已经重归塞缪尔的控制了，但是成型的法阵已经势不可挡，塞缪尔的力量带动着信仰之光的力量，如同开弓的箭一般源源不断的涌入法阵当中，连塞缪尔也无法阻止自己的力量继续涌入法阵，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神山上的信仰之光逐渐黯淡，看着法阵成型运转，而他无能为力。
　　巨大精细的法阵在半空中彻底成型，甚至于凌驾在第二城之上，繁复精细的法阵线路如同艺术品般精致细腻，又透着一种冰冷的无机质感。
　　圣城内惊惧声连片，痛哭声、怒骂声不绝于耳，人们慌乱的往外城逃去，即便是再愚笨的人也知道此时的危险性。
　　第二城更是慌乱成一团，慌不择路的人们甚至直接从高空上跃了下来，狠狠的摔到地面血肉模糊，而后被惊慌绝望的人群践踏而过，成为彻彻底底的肉酱。
　　在事件即将彻底失去控制的时候，凯恩和雷蒙德凭借着多年积累下的威望和自身强大的力量，指挥着留守圣城的圣骑士紧急疏散人群。
　　圣城原本的居民大多数是虔诚的信徒，而狂澜骑士长和雷霆骑士长积威已久，他们如同绝望的人看到希望一般，自觉盲目的遵从了他们的指挥安排。
　　而那些职业者和外地涌来的人员则没有那么听话了，不过在雷蒙德一怒之下击杀了好几个顾着自己逃命不惜乱杀无辜的职业者后他们也暂时的安分了下来，不少人冷静下来后自觉加入疏散指挥的队伍，一时间慌乱失措的人群渐渐平息下来，遵守着秩序逃离出城。
　　但是即便是有人指挥着，之前因为临冬节和大赛涌入圣城的人何其之多，那些位置靠后的人很快又闹腾起来，拼命的往前挤。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雷蒙德，你去魔法塔，直接将城墙轰开！”匆忙之间，凯恩高声对另一边的雷蒙德喊道，而后他迟疑了一下，将手中的狂澜骑士长的玺戒拔了下来，交到旁边正在疏导人群的格尔娜手中，“格尔娜，你去西魔法塔，以这个为凭证驱动魔法塔轰开城墙，这边我走不开！”
　　接过玺戒，格尔娜应道：“好！”
　　但是她刚准备动身，却被凯恩拉了回来。凯恩将她拉到身前，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而后就果断的迅速转身继续指挥。
　　格尔娜愣了一下，心中升腾起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她没有逗留，转身往西魔法塔赶去。
　　只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那边雷蒙德刚将城墙轰出个口子，下一刻法阵就已经落了下来。
　　首先落下的浅黄色的光焰，以极快的速度卷起风波将整个圣城席卷，扬起无数杂物和石子，砸的下方的人哀嚎出声。
　　而后是深紫色的时光之力，光芒从上方法阵毫无遮掩的倾斜而下，被光芒罩到的人无痛无感，只觉得世界越来越高，直到自己退化成幼童猝死在当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时光之力是时光回溯法阵的主要力量，经过加速符文和辅助法阵的加成后，耗费的信仰之力远比预期的要小很多，但是速度却加快也不少。
　　只是不同于时光回溯法阵的前后倒退的力量，这个法阵所形成的的时光之力只能使人岁月倒退，回到鼎盛时期而后灵魂无法承担这种退化急速猝死。
　　时光之力几乎将整个圣城包裹其中，不过一会儿工夫，处于中央区域的人接连倒下死去，他们身躯有些如同幼童般细小，有些则死在壮年时期，倒下无声无息，神情却凝固着惊恐欲绝的那一幕。
　　“救命！！！啊——”
　　“恶魔！那是恶魔的力量！！”
　　“快逃吧！！”
　　从中央广场的高台上望下去，整个圣城庞大的人群如同被收割的麦子一般一撮一撮的倒下，不知缘由的死亡让那些外围的人群发出惊恐绝望的哀嚎声，他们完全不顾秩序，拼了命的往前挤，不少人倒下后就再没有起来，硬生生被踩踏致死。
　　圣骑士们一部分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接连逃离，但大部分骑士还是强忍着死亡的恐惧，留守阵地，指挥着人们逃命。
　　那是他们宣誓保护的人，是他们的誓言，不可违背的那部分。
　　城门被轰开之后，涌出去的人群更多了，第二城上下饺子似的摔落人下来，凯恩手握紧龙枪，召唤来自己的飞龙坐骑，将第二城中绝望慌乱的人一波波的接到地面。
　　他只顾着救人，全部力量用在控制风之力上，完全放弃了防护，深紫色的时光之力毫无阻拦的落在他身上，他的容貌从苍老逐渐转变为壮年时期，身子越发强壮，到达顶峰后开始瘦弱矮小，容貌一点点的退化到青年时期。
　　他的坐骑也一同缓缓退化，在接第十一波人群到地面重新腾飞时，他们的灵魂承受能力终于到了极限。
　　湛蓝色的斗气光芒在空中燃到极致，而后如同陨落的流星一般，从天空落到地面。
　　他听见风声呼啸，剧烈的风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睛，浑身无力的往下坠落。
　　勉强睁开眼睛时，看见自己的手重新恢复年轻时的有力弹性，这让他恍然明白自己已经退化到青年时期了。
　　这样子，倒是可以娶你了呢，格尔娜……
　　带着这无法言说的遗憾，他重重的落到地面，巨大的反作用力让他瞬间失去了生机，彻底长眠。
　　他的坐骑努力的伸展着羽翼，声音细小的如同犬吠，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将他的尸体护在羽翼下，而后慢慢失去了生息。

　　“不……”看着凯恩从天空陨落时，塞缪尔痛苦的几乎无法动弹，他的神情绝望惨痛，连呼声都如惨嚎一般虚弱无力。
　　他手中的权杖再也无力握紧，直直的摔到了地面上，权杖的顶端却依然和圣典的力量连接在一起，源源不断向法阵涌去。
　　天空之上，以圣焰为基础力量的法阵绽放着璀璨耀眼的光芒，看上去是那么的神圣高贵，却比恶魔更加可怕。
　　这个法阵塞缪尔是那么熟悉，甚至于其中有不少关键的辅助法阵就是他建议修改的。
　　而最可悲的事情是，这个法阵此时是使用他的力量作为支持源泉，以此转化为时光之力，将他誓死守护的城市、子民无情的吞噬。
　　换句话说，他亲手将他所要守护的一切毁于手中。
　　心脏如同被揪紧了一般疼痛着，近乎窒息般的疼痛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像个无助的孩子一般蹲下身子，眼睛却依然死死的盯着那个法阵，眼睛酸涩空洞的连泪都流不出来。
　　他即将要亲手毁了这一切，而他无法阻止，无能为力。

　　“原来这个法阵的原型是这样的……真是漂亮的构思！”炼金宗师目眩神迷的看着天空中那巨大精密的法阵，称赞声连连。
　　早有准备的他并没有法阵影响到，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毫发无损。
　　他的身旁，那个炼金小助手早已哭作一团，眼泪不要钱一样的往下掉，他也被炼金宗师布下的结界所保护着，但是看的他的样子，如果不是被强行束缚在此地的话，早就冲到城里去了。
　　那里有他的家人、有他想要保护的一切。
　　“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阻止？！为什么！！！”悲愤之下，他连往日里的尊敬都抛之脑后，满怀怨恨的对着炼金宗师咆哮出声。
　　炼金宗师沉默了一会儿，将注意力从法阵上转移到小助手身上，被毛发掩盖的面容看不出神情，只有一双眼睛依然明亮锐利。
　　他在被法阵束缚着动弹不得的小助手前蹲下，无视后者怨愤的怒视和吼声，低声说道：“之前你一直抱怨我没有教什么给你，那么现在听好，我现在给你上第一课。”
　　他声音有些低，但格外清晰，一字一句的说：“在炼金术师面前，没有人性、道德、法则，乃至于世间的规则，这一切在我们都是狗屁。”
　　“为了追求真理，获得知识、探知真相，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
　　“我们所在乎的，唯有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