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青纪元》苍枭

130、半位面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忍着笑意，亚历克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的问道，“去泥坑里愉快的玩耍了一番？”
　　法阵投射出来的水幕上，狼狈的像个流浪狗的雷蒙德翻了个白眼，他此时憔悴的仿佛被几百头雷霆蜥蜴反复蹂躏践踏一样，往日里虽然不整齐但至少有种其妙凌乱感的头发彻底沦为鸟窝——那种用泥土作粘合、以树枝为材料的鸟窝，上面沾满泥土和石子，甚至还有一些腐朽到一半的污黑色落叶；俊朗棱角分明的脸上青一片紫一片，泥污沾满脸颊，尤其眼睛的地方，看上去就像被打了好几拳，青黑的似乎几百年都没有睡觉。身上倒是没有什么外伤，除了被泥巴裹住了各个关节空隙处。
　　现在的他丝毫没有之前那种豪迈潇洒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是个流浪汉，而且还是个喜欢在泥巴里钻来钻去的那种——亚历克斯勉强打住了自己将某种憨厚可爱的动物和雷蒙德联系在一起，否则就太委屈那种可爱的生物了。
　　“雷哥哥，擦擦脸吧。”矮人小萝莉塔塔踮着脚举着一条毛巾。
　　“谢谢塔塔。”雷蒙德接过毛巾用力的擦了擦脸，整个人总算能看一些了。他将毛巾递回红着脸还努力踮着脚的小女孩，看向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这边的亚历克斯，“你就是这么问候差点折在危险半位面中的同伴的吗，我的骑士长大人？”最后几个字他咬的很重，亚历克斯几乎能听到他牙齿咬的咔咔作响的声音。
　　亚历克斯耸了耸肩，无辜道：“很明显除了你这一身的泥外我没看出有什么危险。”
　　雷蒙德忍了忍，决定不在未成年人面前爆粗，他说：“那是我运气好！”
　　他说完低头看向好奇的张望着这边的塔塔，语气柔和了不少，“塔塔，你先去找你德里克叔叔说说救援的事，我待会儿就过去。”
　　塔塔看了一眼认真的雷蒙德，再看了看笑眯眯的跟她挥手的亚历克斯，低声嗯了一下就离开了。
　　她离开后，雷蒙德原本柔和的神情一下严肃了起来,“你知道我在哪个半位面里找到了什么吗？”
　　“一些……不该存在的东西？”
　　雷蒙德点了点头，开始讲起他在那个半位面的经历。

　　一开始的时候一切都按步就章，探索救援工作刚展开。
　　作为这次光明教廷的负责人，雷蒙德本来不需要进去的——至少要等到先头部队进去探索过他才可以进去，不管是矮人族还是教廷都承受不起在失去一个矮人王的基础上再失去一个雷霆骑士长。
　　然而谁都没想到半位面的局势会突变。
　　就在昨天，原本还算稳定的半位面通道像是受到其他干扰一样，突然急速扭曲，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星光如同瀑布一样从通道喷涌而出，差点将整个半位面通道都给堵塞住了。
　　雷蒙德甚至听到了生物的嘎嘎嘎嘎乱叫的声音，然而后来星光消散后空无一人的通道表明他明显听错了。
　　那些星光非常漂亮，璀璨夺目，漂亮的几乎不像是这个世界能出现的奇景。然而当星光的喷发彻底平稳下来，几乎所有人都傻眼了——原本通道就在逐渐缩小，现在那些突如其来的星光凝结起来，如同水晶一般，几乎将不大的通道都塞住了。
　　两个位面的人隔着星光水晶遥遥相望，无语凝噎。
　　而此时更麻烦的事情出现了，由于空间通道再次缩小，星光水晶挤成一团卡擦卡擦作响，此时从传送阵赶来的红衣祭祀杰西卡很快就认出了这种星光水晶——这是一种奇妙的能量实体，但是并不稳定，如果大力挤压或者有外力侵入的话，星光水晶会立刻爆炸，至于威力如何这个问题雷蒙德已经亲身体验过了。
　　当时喷涌出来的星光水晶非常多，离雷蒙德最近的那块约莫有人头大小，当时听完杰西卡的叙述后雷蒙德就愉快的用力一脚踢了过去……然后他就被炸飞了。
　　而且飞的还挺远，爆炸炸的所有人都懵了，眼睁睁的看着雷霆骑士长阁下飞到半空中划出一个极为完美的抛物线，然后啪叽一声掉进了一个露天矿坑当中。
　　爆炸的余波还将矿坑中的雪水融化掉了，等雷蒙德从矿坑间爬起来的时候，矿坑已经彻底变成泥坑了，就在这个时候，爆炸的余波震动的矿坑旁边的石头堆一阵晃动，雷蒙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石头堆淹没了。
　　然而这并不是结局，空间通道逐渐缩小，星光水晶被压迫的越发厉害，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水晶渐渐破碎的声音，这让当时在场的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刚刚从石头泥坑里爬出来头晕眼花的雷蒙德还没来得急喘口气就看见星光水晶开始闪烁起不详的光芒，他直接用斗气震开周围的泥土，瞬间跃到空间通道的方位，硬是用法则停住了正在爆发的爆炸。

　　“法则？”听的入神忍着笑的亚历克斯不禁问道。
　　“啊对，我好像忘记跟你说了，”雷蒙德拍了拍周身渐渐凝结的泥土块，“之前在叶城的时候我突破了传奇境界，掌握了一个法则——支配时间。我以为你知道，所以我并没有跟你说清楚。”
　　他这么一提起亚历克斯也有印象了，不过他心中依然有些疑惑不清的地方，他此时并没有明说，而是听雷蒙德继续说下去。

　　时间法则非常奇妙，尤其是在空间通道这种地方，虽然只是初步掌握这个法则，但以雷蒙德悟性已经能做到加速和回溯——虽然回溯这个能力并不能完全控制，一旦超一天的时间，回溯能力就会彻底混乱，甚至容易扭曲时间轴，引来大麻烦。
　　不过还好，雷蒙德需要回溯的时间只有一个钟甚至更短，只要到星光喷发之前就足够了，因此一开始他表现的游刃有余。
　　被时间法则控制的世界黑白空洞，所有人都像是人偶一样，雷蒙德的意识小心的控制着法则能力，缓慢但有效的回溯着时间。他的努力成果很明显，那些星光水晶在时间法则下逐步还原成星光，而后缓缓消散。
　　一切都在往良好的方向发展，然而就在此时，也许是星光水晶的特异性，又或许是空间隧道的特殊性，正在小心翼翼的引导法则之力的雷蒙德忽然眼前出现一个虚幻的、多彩的世界。
　　那是一个极为美丽的世界，随处可见精致优美的建筑，沿着山脉高低而筑，蜿蜒盘旋，华美宏伟；修剪有秩的植物开着各色各异的花，很多雷蒙德都认不出来，这些花非常的漂亮，但却没有一点妖艳俗媚感，圣洁纯美至极；高大的树木硕果累累，这些雷蒙德倒是知道，然而很明显这些树并不是同一个时令能结果的。高山上有巨大的白色风车，它们在风中快速的旋转的，看上去并不危险，然而雷蒙德却明白任何东西被卷进去都难逃被磨成碎片的厄运。宽敞的河岸间桥梁横跨东西河岸，气势磅礴宏伟，瀑布从悬崖上直泻而下，如水龙一般张扬放肆，水雾几乎能将所有人的视线都模糊，瀑布间有绚烂七彩的彩虹，宏伟美丽如天堂之门。
　　然而这也是个安静的世界，除了植物外，整个世界没有任何生命存在，甚至连昆虫都没有。一切安静的几乎死寂，即便壮美的令人瞠目结舌，但同时也令人从内心深处产生一种恐惧感。
　　一种突如其来的悲伤感袭上雷蒙德心头，毫无缘由的，他只觉得悲伤，莫名的他就知道，这是这个世界的悲伤。
　　在这种悲伤刚刚蔓延开时，整个世界忽然被蒙蒙清辉笼罩，光芒蔓延的飞快，只一会儿的时间笼罩了整个世界，从天空到地底，从深渊到山巅，清辉渐渐浓重，整个世界仿佛蒙上了一层青色纱布。风车、树叶、瀑布在清辉下显得越发生机盎然，然而这不过只是毁灭前最后的辉煌。
　　无声地，一把巨剑从天而降。
　　像是划破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巨剑落下的飞快，转瞬间就插入苍茫大地间。而后，巨大的轰鸣声才如风暴般席卷而来，摧毁了方圆近十里的地方。
　　那把剑他非常眼熟，剑身长而笔直，锋利异常，而剑柄处……雷蒙德突然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然而就在此时，在剑身落下的地方，巨型能量波猛然炸开！那些精致华美的建筑、宏伟如天堂之门的桥梁、大二精细的风车、高耸入云的树木……所有的一切，都在能量波中尽皆摧毁！
　　雷蒙德仿佛听到了世界的悲鸣声，轻，却极重。
　　宛如是梦中惊醒，一切如潮水般退去，一怔神的功夫，眼前的一切尽皆消散。
　　眼前再度恢复黑白，星光水晶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空间隧道被时间之力强制恢复到一天前的大小。
　　一切恢复正常，然而他却知道，自己亲眼看见了一个位面的毁灭。

　　“那个位面就是现在困住矮人族的半位面？”亚历克斯问道。
　　“从一些遗留下来的遗迹来看，的确是。”雷蒙德说道，他直视着亚历克斯，“不过这不是我这次经历到的最重要的东西。”
　　“那是什么？”
　　一向直爽的雷蒙德少见的踌躇犹豫了下，他环视了一下后面，确定没人后低声问道：“亚历克斯，圣堂骑士长……有过弑神的记录吗？”
　　亚历克斯怔了怔，他摇了摇头说：“据我所知没有。”
　　随即他倒吸了口凉气，反应过来雷蒙德想要说的东西了，他不确定的问道：“你是说……？”
　　雷蒙德点了点头，说，“那把毁灭了位面的剑，就是你的那把六翼神剑。”

　　——他已经快接触到真相了。
　　——我们该怎么办呢？
　　——回答我，瑞驰。
　　漆黑无光的世界里，他仰望着上方，轻轻的问道。
　　而后，天边绽出微光。

　　“回到圣城是不是心潮澎湃感慨万千？”藏书馆中，文森特边翻着书，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离他不远处，一个人背靠着书架坐在地上，一只手放在膝盖上，另外一只手摩挲着短刀刀柄。他正看着窗外的雪景出神，听到文森特的话，他侧过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我猜是，毕竟这是你拿生命来守护的地方。”文森特又翻了一页，他看不见书本，然而却能听到书本的声音，这远比直接阅读要来的快和简单。‘看’完一段后，他继续表面关心实质挑衅的说，“可惜你早就被遗忘了。”
　　“对于他而言，最重要的始终是安诺，永远都不是你。”
　　文森特话音刚落，那个人忽然笑了，他笑的极好看，轮廓刚硬冷锐的脸上往昔的凶戾之色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阳光都凝聚在眉目间的温和，他声音沙哑低沉如兽吼：“你想死？”
　　他问的轻巧，然而话音刚落瞬间，森寒的杀意就如寒冰般凝聚在文森特身旁，威压之重让旧伤刚愈的文森特脸色一白。
　　即便直觉和本能叫嚣着远离，文森特依然平静如初，他甚至还能笑着说：“尽管试试？”
　　“看看最后他会选择你还是选择我？”
　　这句话让那个人呼吸一滞，森冷杀意缓缓消散，他哼了一声，不再搭理文森特。
　　纵使是他，也不敢赌。
　　文森特……对殿下而言是特殊的，为了殿下他愿意付出一切，即便是要忍受文森特这种人。
　　文森特嗤笑一声，他将书合上，“帮我杀一个人。”
　　“谁？”
　　“昨天偷听会谈的刺客。”
　　“他不是死了吗？”
　　“刺客之王会那么容易被解决？你也太小看他了，就像那位古鲁一样，你的殿下还不是穷尽所有手段才将他逼出来杀死？”
　　那个人了然的点了点头，他干脆利落的一撑跃起，就准备离开。
　　在离去前，他突然想起什么事情，回头看向文森特：“对了，殿下让我转告你，别对亚历克斯动手。”
　　“哦？他之前不是还命令我们找机会干掉他吗？”
　　“殿下说他活着比死了有用。”刚说完，那个人就跃出窗外，一转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藏书馆里文森特将书本放回原位，他已经看完了，或者应该说，他没心情继续看下去了。
　　“你这么一说，我反而想杀了他了。”他喃喃自语，微微一笑，温柔至极。

　　“到底还要找多久？”炼金大殿里，克劳尔抱着双臂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昨天晚上他的苍夜骑士团变成绵羊群后，他就从炼金道具上的标记中认出这是莱昂里德的标记，然而对方一看到满广场的绵羊后就直接笑的蹲下了，抱着肚子笑的发抖。
　　不过最后莱昂里德还是很热情的表示他会解决这个麻烦——在他抽出剑架在他脖子上后。
　　因为这个道具是莱昂里德很久之前做的，所以解除的道具被堆在炼金道具里，一时间很难找到。为了更快的解决问题同时也为了避开那群沮丧的在地上画圈圈的绵羊，克劳尔留下维克多在那里负责后就友好亲切的和莱昂里德来到了炼金大殿中。
　　结果莱昂里德愣是找了一晚上，到现在还没找到。
　　“别急，别急……唔，好像是这个……不对，是好像是这个……”边翻找着，莱昂里德边喃喃自语着。
　　克劳尔仰头看了看天花板，忍住了将这个间接罪魁祸首解决掉的冲动，哪怕是他这么沉稳冷静的人，在这里干耗了一晚上也觉得不耐烦了。
　　他环视着四周，这里是莱昂里德私人的杂物间，杂乱的简直像个地狱。
　　至少刚刚进来的时候他以为眼前的是垃圾海，完全可以媲美亚历克斯每个季末的文件海了。
　　想要在这里找出特定的东西，想必也需要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吧……？
　　心中怀着敬畏，克劳尔索性四周围走了起来。
　　绕着垃圾海……哦不，炼金道具堆走了几圈，他百无聊赖的随手拿起一张纸质的文件，在打开前他扬声问了下：“这里的东西我能看吗？”
　　“啊，嗯，随便，”莱昂里德随口应道，他专心的找着，“好像不是这个……”
　　克劳尔翻开文件，那是一张设计草图，他草草的看了一眼就放到一旁，继续看下一样东西。
　　也许是习惯作祟，又或许是他实在无法忍受了，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将莱昂里德的文件堆中的一小堆分好类摆好了。
　　“……”瞪着眼前这堆整整齐齐的炼金道具，克劳尔颇有些挫败感的扶了扶额。
　　……为什么他要帮他收拾这堆东西啊！
　　他摇了摇头，随手拿起一块水晶。
　　也许是无意中触发了开关，水晶折射出一张图画。
　　那显然是莱昂里德测试道具时留下来的图画，画面背景是在一个大图书馆中，座位上基本坐满了人，午后的阳光从窗户外照进来，映出橙黄色懒洋洋的阳光和些微尘埃。
　　画面的中央，离的莱昂里德最近的一个少年手里翻着书页，许是察觉到莱昂里德的举止，少年正转过头来看他，神色颇有些无奈。
　　“哦，终于找到了……嗯，你帮我收拾了？谢啦！”莱昂里德从道具海另一侧绕过来，看见整整齐齐的一小堆道具，他有些诧异惊愕，不过还是先道了谢。然后他就看见克劳尔手中的那块水晶，“你找到了这个东西？我还以为被我扔了呢。”
　　“你朋友？”克劳尔将水晶递还给莱昂里德，随口问道。
　　“嗯。”看着水晶，莱昂里德有些怀念的笑了笑，“我学长，他叫阿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