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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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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被痛醒的。
还没有睁开眼,疼痛就如潮水般袭来,一波波地冲击着神经,将他的意识从黑暗的海底冲上现实的沙滩。记忆像阳光般将他笼罩其中,就算不愿直视也不得不接受。他最后的印象是一声枪响,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后来怎样了?
我在哪里?
安全吗?
没有人告诉他。
耳边传来细微的沙沙声,好似轻风吹拂树叶的声音。但是——他突然反应过来,这个季节里还会有树叶吗?
感谢这昏暗的光线!他花了比预计更短的时间就适应了这里的环境。脏兮兮的墙壁,少得可怜的简陋家具,还有……他微微侧过头,打量着在油灯下伏案疾书的身影。
对这个人他有印象,是在遇袭的那晚上碰到的青年。一个被无辜牵连进来的路人。既然不是敌人,他多少放心了些。但是更多的疑惑涌了上来:
时间过去多久了?
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其他人都安全吗?
任务进行的如何了?
这些都是他迫切想要知道却不得而知的问题。
青年依旧在书写着,对身边探究的目光毫无所觉,甚至没有发现病人的苏醒。最后还是他忍不住痛出声,才后知后觉地望过来。
“啊,你醒了。”青年搁下笔,推了推快滑下鼻梁的黑色圆框眼镜。带着明显的如释重负,说:“我还在担心呢,若是再不醒,就只能将你扔进台伯河里了。”
他听了满脑袋的黑线。既然救了他为什么还准备把他扔河里?他张张嘴,嗓子却干得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调。
青年拿来一条毛巾,熟络地围住他的脖子,又拿来一个插着玻璃管的杯子,凑到他的嘴边。此时他已顾不得杯子里装的是什么了,急切地吸吮着管子里的液体,直到再也吸不出一滴水才意犹未尽地松开管子。
青年替他擦去嘴角的水渍,抱怨似的解释:“现在外面风声很紧,警方很快会查到这个社区来,若到时你再不醒……”顿了顿,青年一摊手说:“我这里可藏不了人。”
不得不承认青年说得没错,这个房间狭小且低矮,可供藏身的地方寥寥无几。如果警方盘查至此,出于自保,青年也只有将他移到其他地方去。而丢进河里是最没有后顾之忧的做法。
水分的补充不仅缓解了喉咙的干涸,也润滑了他的头脑。思绪愈发的清晰起来。
“为什么救我?”
“因为你先救了我。”青年收起杯子,转身埋进黑暗中。看不见他在做什么,只传来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不一会他又回到光线下,手上提着几个玻璃瓶,“既然你醒了就自己吃药吧,对了,”他顿了顿,说:“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还有一个不好也不坏的消息,想先听哪个?”
“坏消息吧……”
“你中毒了。”青年平淡地说:“非常罕见而且难解的毒。”
所以那晚上才会那么的狼狈。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好消息呢?”
“那颗子弹是少见的尖头弹,它贯穿了你的胸腔,而且碰巧没有打到骨头。非常幸运的是目前没有出现感染的迹象,所以你的伤口很快就能愈合。”
确实是好消息。在这个还没发明盘尼西林的时代里,因为伤口感染而造成的死亡率一直居高不下。
“那最后一个消息呢?”
“格瑞克先生说他好像曾经见过这种毒的解法,现在正在查阅资料。”
也就是说希望并不大。他苦笑。“我躺多久了?”
“刚好三天。”
他由衷地感谢罗马,或者说是意大利警方一贯的低效率。如果是在德国或英国,估计警察已经搜查上门,而他也会被青年抛尸台伯河了。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右手,却发现那里空无一物!于是瞪大了眼睛,有些惊惶地问:“我的戒指……!?”
“那个很重要吗?”青年奇怪地看着他,“看起来挺贵的,我怕弄丢了就串起来挂你脖子上了。”
在确定青年并没有撒谎后,他终于松了口气,向青年投去感激的一瞥。但是对方并不在意,只是专注地数着药粒。于是他光明正大地打量四周,然后问道:“这里是哪里?”
对方头也不抬地回答道:“我的住所。”
“那……”
青年不耐烦地晃动手中的药瓶,“你的问题还真不少,不过我建议你先喝药,罂粟汁的药效很快就要发作了。”
他一惊,“你给我喝了罂粟汁?”
“不然你以为刚才喝的是什么?”青年反问,不过又解释了一句:“如果是担心成瘾的问题就不必了,适量的罂粟汁不会致人上瘾。”
他一时无语,最后只能说:“如果可以,我不想再碰与罂粟有关的……”
“可你不是疼得厉害么?”青年疑惑。
“谢谢……我想我能忍受……”
青年不赞同地摇头,“个人建议你还是遵从医嘱的好,毕竟你不是专业的医学人员。”
“谢谢你的建议。”他坚决道。
看出他的坚决,青年也就不再劝说,叹着气将药瓶递给他。他也非常配合地吃下各种不知功效的药片。躺在床上,他隐隐感到头脑开始有些晕沉,罂粟汁的效用开始发作了。
“最后一个问题……”他用力眨眨眼,努力抵抗来势汹汹的药效。
青年无奈叹气,“什么?”
“你不是意大利人……”他打量着青年的面庞——黄皮肤,黑眼睛,扁平的脸,典型的蒙古人种。“可你说话却带着点南方口音?”
青年毫不在意地耸耸肩,“教我意大利语的人说他是西西里人。”显然这个问题已经被问过许多次了。
他眨眨眼睛说:“真巧,我也是西西里人。”
青年歪过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我是日本人,不过我的意大利名叫维托·斯卡莱塔(Vito Scarletta)①。”
“我叫托尼。”他说。“托尼·法尔索(Tony Falso)。”
然后他又陷入黑暗的意识之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