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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8 ...

  •   ——枕边风的威力果然了得,连阿劳迪这样铁石心肠的人都能被风化!
      当维托为突如其来的峰回路转而激动不已时,熟知内情的乔托却在对天感叹。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多少帝王豪杰都敌不过那绕指柔。阿劳迪是他认识的人中少见的意志坚定、坚守自己原则的人,但即便是这么一个人最后也顺从了他人的意愿。这其中的变化之大令乔托咂舌,只能归结为年龄的增长可以逐渐改变一个人的本质了。
      有了云雀家的助力,学校的未来也就不愁了。维托也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段时日来他不仅要兼管学校的运营,还要代理授课,现在他总算能缓缓了。维托无疑是最高兴的,但有人高兴必然有人不高兴。
      阿劳迪就是其中之一。他不满地发现自己变得软弱了,长年安逸的生活让他懈怠,太多的外在事物影响了他的决断,对原则的坚持也不再是那么坚不可摧了,这令他很是恼火——尤其是对自己。
      而最不满的或许就是云雀弥生了。尽管事情与他没有关联,但他完全有理由认为这是一次对他权威的挑衅!不过年少的他还无力与阿劳迪对抗,弥生明白在领地争夺战中他已经输了。所以,他得离开。
      维托看着摆在眼前的志愿意向书,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探询地问:「你要离开?」
      少年坚定地回答:「是的。」
      维托又检查了一遍,问:「去警校,为什么?」
      弥生没有回答,很少有人敢置喙他的决定,他已有些不耐烦了。如果这里坐的是其他人,他压根懒得理会,直接敲章走人。就是看在年幼时曾麻烦过维托许多,他才会耐着性子站在这里问答。
      看见少年的神色维托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由苦笑。尽管弥生的实力强横,但他还没有经历过生活历练的心境通透地像水晶,一眼就望到了底。
      弥生不喜欢阿劳迪是众所周知的事,但他不可能不知道阿劳迪之前的事,因为有艾尔维斯在。因此,很难说清楚他现在决定究竟是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才踏上他父亲的道路?还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打算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不管怎样,云雀弥生想要超越阿劳迪,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维托暗暗叹了口气,在纸上盖下公章,递还给弥生,忍不住道:「以后有空多回来看看?」
      弥生瞥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说法感到奇怪,「这是我的地盘。」
      望着被关上的门板,维托有些感慨,昔日的小肉球们已经逐渐成长,开始规划起未来的生涯,再过不久,他们就该振翅离巢,去开创自己的人生了。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这个年纪的少女如果不是为了读书,在农村也该寻找夫家准备嫁人了。
      思及至此,维托下意识地转向窗户,玻璃窗上一个头发斑驳的中年人也在回望着他,那人的神色里缠着一抹淡淡的疲惫,眉宇间刻着一道深深的沟壑,岁月肆无忌惮地在他的脸上炫耀着威力,他却无可抵挡。维托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的倒影!见惯了乔托那张似乎永不变老的娃娃脸,他总以为自己还年轻,如今才乍然发现,原来真的老了!
      维托陷进椅背,无奈地叹息。
      在走廊上,维托遇见了吉宗。「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吗?」他问道。不过吉宗却一脸的茫然,「未来?不知道啊?」看着孩子稚嫩的脸庞和依旧纯净清澈的眼眸,维托什么也没说,只是摸了摸吉宗的头发,「去玩吧!」吉宗似懂非懂地看了看他,然后迎向呼唤的同伴们。
      与其他同龄人相比,泽田吉宗显得太过幼稚。因为乔托和昌子从不曾规划过他的人生,作为泽田家的幼子,他享有所有人的关怀;他不像朝利律那样,经历过在斗南藩的艰苦日子;也不像笹川司,为了家计而早早下地务农;更不像云雀弥生,从小就明白家族责任的重量。但他却是活得最幸福的。
      无论是维托也好,亦或是乔托也罢,都不曾享受过真正的童年,那种无忧无虑的快乐过早地就被苦难的生活所掩埋。可能是为了弥补心中的缺憾,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放手,让孩子来代替自己享受童年的快乐。
      理子就要去东京了。阿茶背着她偷偷掉了好几次泪,也曾埋怨过维托就这么让女儿离开,不过当着理子的面,还是强颜欢笑着替她收拾行李。维托没吭声,他给G和藤田五郎去了信,请他们帮忙照料一下女儿。G的妻子是东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的音乐教师,藤田五郎则在前些年就退了休,现在和妻子一起在东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里做校工。有了他们的照应,维托觉得自己多少能放点心。
      小小的饯行宴后,维托躺在床铺上睁着眼睛,明天理子就要前往品川镇,从那里踏上人生独立的第一步了。阿茶在身侧默默流泪。这一晚上,夫妻俩谁也睡不着。
      「当家的,为什么不留住理子?」
      「孩子大了,总有她的想法,出去见见世面也好。」
      「可她一个姑娘家的……」阿茶忍不住又抽泣起来。
      维托盯着天花板,「时代变了……」
      阿茶还想说些什么,看到维托忽然起身,心中一吓就把要说的话都吞了下去。维托悄悄走到门边,小心地拉开道缝隙,那细微的声音就飘了进来——
      「你要走了?」
      「你怎么来了?」
      「啧,什么时候走?」
      「明天。」
      然后就是长时间的安静。维托等了又等,直到一阵衣衫摩擦的声音逐渐远去后,再也没听到说话声。他小心地关上门退回床铺边,看着妻子满脸的泪痕伸手拭了去,叹道:「孩子们都大了,随他们去吧……」
      隔天,大家聚集在品川镇的火车站为理子送行。吉宗一直在抽抽搭搭双眼抹得通红,笹川司和朝利律倒还稳定,将他拉到一边去安慰。此时火车尚未进站,不过铁轨的远方已经冒出了丛丛白烟,心急的人已经挤上月台,眺望火车的来向,站台的乘务员不得不挥舞旗帜,将他们赶到警戒线后。
      维托抬头望了望,估算了一下时间后说:「差不多该准备走了。」这句话就像个闸门,积蓄已久的情绪一下子就泄开了。
      阿茶哭嚎出声来,死拽着行李不肯松手,昌子急忙上前劝了好一会儿才松了手。维托过来将她搂进怀里,阿茶狠命捶了他两下,拉着他的衣襟泣不成声。维托转头对女儿说:「在外头免不了要受委屈……要哭的话回来再哭。」他顿了顿,最后说:「走吧。」
      理子朝他们鞠了个躬,提着行李转向月台。乔托快步追了上去,与她并行。理子低着头,余光瞥见身边的人影,下意识地喊道:「姑丈……」
      乔托拍拍她的肩,「照自己的意愿去做吧,没人怪你,我们都理解。」
      理子匆匆抹了下眼角,向他行了个礼,「谢谢!」
      一声长鸣后,火车头喷出浓烟,车身猛地震动后缓缓前行,随着轰鸣节奏的加快,速度也越来越快,最后一节车厢呼啸着从月台前驶过,追着车头向东奔去。送行的人们目送火车远去,收起了惆怅的心情后便返身准备回家。刚出车站迎面就扑来巨大的喧哗声——
      「号外!号外!」报童挥舞着报纸在车站外声嘶力竭地高喊:「特大新闻!特大新闻——日中开战!」
      1894年8月1日(农历七月初一),中日政府同时宣战。时年为甲午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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