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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十四章 成全(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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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李隆基所应允,他很快将芙楚从掖庭宫迁到东宫,成为一名宫女。而每年九月,东宫便会放一批年老的宫女出宫,颐养天年,这件事情是由豆卢孺人掌管。所以李隆基与她说一声,豆卢孺人便将“方芙楚”这三个字写到出宫宫女的名单上。
芙楚也曾含羞带怯地将她与武重规的故事告诉我,她以前时常来东宫为东宫宫女治病,偶然与武重规相遇相识,彼此暗生情愫,可惜身份尊卑横亘在他们之间,只得隐忍。如今她可以出宫,两人终于可以相伴终生了。
芙楚出宫那日,我以茶代酒,为她送行。
我将茶杯平举,朗朗笑道:“姐姐,三杯茶,三个愿。第一愿,愿你与夫君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芙楚双颊彤云密布,羞赧一笑,将茶饮下。
我举起第二杯茶,抿唇笑道:“第二愿,愿你儿孙绕膝,一世无忧。”
芙楚啐我道:“就你会想。”
到第三杯时,我沉默半晌,终于说道:“第三愿,愿你我姊妹,高山流水,永世莫忘。”
芙楚眼泛泪光,盈盈于睫,哽咽地说不出话来,饮下茶后,抱着我失声痛哭。
几日过后,传来芙楚与武重规的喜讯。不过因为芙楚无父无母,无一点家庭势力,所以要嫁给武重规只能做妾室。
我虽然为芙楚感到惋惜,但也真心祝福她与武重规可以白头偕老,儿孙满堂,但是,在那真心之下,还剩有什么呢?
我并没有痛哭流涕,更没有伤心难过,只是心里空落落的,其余什么也没有。武重规于我,算得上什么呢?恐怕连过客也算不上吧。我们不过片面之缘,唯一说过的话,也只停留在乞巧节那一日晚上。
可是,我为什么独自一人的时候就无法对这件事情一笑而过呢?我为什么还是会郁郁寡欢呢?说到底,我并非嫉妒芙楚,而是一个原本以为可以像邻家大哥哥那样照顾我的人,和一个像亲姐姐那样疼爱我的人,可以在一起而已。
我什么也没有失去,因为从一开始,我便什么也没有得到呵。
可我还是感到心中有一股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所以我只能坐在水池边,拼命地往水池里咋小石子,来宣泄心中的气。
“哧”地一声炸响,一颗石子从我眼前飞过,打到了我脑后的那棵古榆树上。“天啊,你要吓死我么!”我大惊失色,拍着胸脯喘气。
李隆基还是那副笑嘻嘻的神情,在我旁边坐下,“我见你失神地坐在水池边,魂儿都没了,怕那魂儿再不回来,你就要跳水了,所以呀,特意为你招魂儿呢!”
“哪有你这么招魂的?”我气极,想拾起石子扔他,却发现身旁的石子早已被我扔完,就转身想取下树上的那一颗,可怎么也弄不下来。
李隆基拦住我,道:“你别弄啦,我手劲儿大,你弄不下来的。”
我大为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教我好不好?”
李隆基连连摆手,“你一个女儿家,学这些做什么?”
若是平时,被他拒绝之后我一定不会再求他,只是今日心中气结,且又因他而起,我便缠着他不放,吵吵嚷嚷要学这门本事。
李隆基拗不过我,终于答应。他翻找草丛终于找到一枚如拇指甲盖大小的石子,通体方形,表面粗糙,置于我手中,道:“若是太光滑,只怕会闪了手。你第一次学,还是用这种粗陋的石子好。”
“我资质自然蠢笨,怎及你心思通透,事事想得周到。”我的脸上挂着淡漠的冷笑,疏离得像池塘那一端稀疏伫立的几株芦苇,一下子没一下子地点碰着水面,漾起一圈圈浅浅淡淡的涟漪。
李隆基没有过多理会我的冷言冷语,只是他的眼睛有一瞬黯淡,像烛火被劲风扑过。他一手握住我的皓腕,另一手教我如何用食指与中指夹住石子,耐心道:“你便像这样微曲手腕,然后用力将石子弹出。记住,只有手腕用力,手指数不得用力的。好,就这样,试试看。”
我一连试了十几次,才终于成功地将石子弹射到树上没有落下。“太好了,太好了!我成功了!”我欢喜地拍掌大笑。
“呼——你终于成功了,我快累死了!”
我抬眼对上他的目光,我和他距离这样进,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够听闻,我感觉到他呼出的气息中带着一缕百合熏。本不应该呀,百合是那般纯洁无暇的花卉……
他的眸子中映出我失望的神情,似乎有血气涌上面庞,一点点地溢出红丝来。他身形微微一欠,别扭地转过头,绞下一棵青草,郁闷地咬在嘴里。
我想起芙楚与我说的那些话,轻轻地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指尖轻触的银灰色薄纱长袍上印有如意暗纹,不着痕迹。我下颔抵在手背上,拔下发髻上他送的如意珠花,伸到他眼前晃动着,珠花上的银珠流苏相碰间玎玎清脆。
我笑道:“小郡王,你送我的珠花真好看。”
李隆基将青草扔掷一旁,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似的,坚定道:“好吧,我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我之所以帮助武重规和方芙楚,是有私心的。”
我微微一愣,惊讶于他告知我原委的时候会如此坦诚。我佯装疑惑地问道:“什么私心?”
“我想,”李隆基弹出一颗石子,“铮”地一响钉在树上,“如果方芙楚和武重规在一起的话,你就可以断那个念头了。”
你就可以断那个念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