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悲喜当是两重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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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朔六年，四月二十一日子夜。深入漠南的三十万汉军，拔营返回长安。
这一战卫青率部先利后败，并未取得可喜的战果，只在战程的最后，拔营前的三天，霍去病率领八百骑兵深入大漠奔驰了近千里奇袭了伊稚邪的族部，杀死匈奴大单于伊稚邪的外祖父和季父，并俘获了匈奴的相国和当户等人，狠狠打击了匈奴的气势，为这次战役增添了一抹耀眼的亮色。
这样的战果总体看起来并不使人满意，但是似乎也没有人能全盘否认它的功绩。只有一点可以肯定，霍去病此次一战功成，以汉武帝对他的喜爱，不久之后一个崭新的大将军也许很可能就会呈现在世人的眼前了。
然而不管众人的心中是如何的猜想，在回程中的霍去病的心里，此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要回去见一个别扭的小子，最好是与他再打上一架，以消除他在战场上未能完全实现自己目标的愤闷。除此之外，他还盘算着，要怎么才能说服那小子入伍。
临来漠南前的那天，他看到那小子穿着一身羽林服站在城门之上，不仅觉得十分顺眼，而且有些兴奋。那般的玄甲闪亮英姿飒爽正是他想像中沙吟应该有的形象，在他的印象中那小子天生就该是个军人，和自己一样。
霍去病想，他一定要也一定会把那个别扭小子弄进自己军中的，不为别的，就为他那种于千万人中一下就能摄住自己的目光的感觉，他也不能放过他。因为只那一眼他就知道，这小子与他是同类，是伙伴，是有可能走过一生的同行者。
想着，霍去病拍了拍身下的大黑马，裂嘴小声的叫它的名字：“旋风，你说我们回到长安去就找那小子好不好？把他弄到我们的身边来，天天的欺负他，怎么也得报了他踢你那两脚之仇，是不是？”
旋风硕大的脑袋在霍去病的拍动下，上下的晃了晃，又打了个响鼻，仿佛十分赞同他的话，这让霍去病不由得笑起来，搓着旋风长长的棕毛道：“好，那我们就这么定了。”
……
五月初五，大军抵达汉境的定襄，奉命在此休整待旨。
两日后，汉武帝派出的宣旨队伍抵达了定襄，并宣读了圣旨：令大军不必再返回长安，就在原地休整增编，并于一个月后再战漠南。
李敢这次也随圣宣来到了定襄，同其余几个世家子弟一样将被安排进大军中司职，准备参加一个月后的第二次漠南大战。
这是汉武帝最新做出的决策，霍去病的初战报捷让他发现或许可以多启用一些新人，多发掘出一些可造之材。
终于可以上阵杀敌，一偿多年夙愿，这让李敢在到达定襄见到了霍去病之后兴奋不已，又是问战场上的情况，又是畅谈自己的作战想法，说了个不亦乐乎。
而霍去病却是一直是闷闷不乐的，因为接下来的战事他参加不了了，皇上让他回京受赏不必再参与此战了。
看到他的样子，李敢虽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说道：“其实这样也好，去病，本来有件事情我还十分担心，找不到人可以拜托，你这回去，我到可以托负给你了。”
说完，见霍去病朝他望来，便讲清了缘由。原来在他来定襄之前秦离已病的十分严重，沙吟为照顾他已是神形憔悴，他怕万一这回秦离挺不过去，沙吟也会因此垮掉。他本想着要一直陪着沙吟的，可没想到就在这时却接到了圣旨，因此他也只能匆忙的吩咐别苑中的仆从要照顾好他们就出发了。
可是他心中的忧虑哪里能放的下，因而郑重的向霍去病拜托道：“去病，这次你回到长安后请一定要代我照顾好沙吟还有他的先生秦离。虽说你与沙吟之间可能有些小误会，但，但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务必要帮这个忙。兄弟拜托你了！”随后又将沙吟与秦离的关系与霍去病解释了一遍。
霍去病听后先是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向怀中摸了摸。他没有想到那个小子此时的境况竟是这般糟糕，最亲的人将要离去。于是在将怀里的玩偶轻摸了几遍之后，点头应道：“你放心吧，我答应你就是，定会将他二人照顾妥当的。”
立刻，李敢放心了不少。
……
五月十四，霍去病抵达长安。按规程他先去宫中拜见了汉武帝，汇报有关这次战事的事宜，随后又拜见了皇后，他的姨母卫子夫。
第二天，五月十五。他早上起来本来正打算去李敢的别苑的，却在出门时又被圣旨招进了宫。汉武帝高兴他这次独立奇功，要为他设宴庆贺。
上午朝堂之上，汉武帝先是当着文武百官大赞霍去病，“与轻勇骑八百直弃大军数百里赴利，斩捕首虏过当。勇冠三军。”之后便下了旨加封他为‘冠军侯’，食邑二千五百户。
这对于一个初上战场的年轻将领来说，是极大的赞赏和荣耀了。于是好不容易挨到下朝，霍去病便被拥上来的官员团团围住了，恭喜的，赞贺的，总之各种奉承话收了一箩筐。
为了不给舅舅和当皇后的姨母添麻烦，以至今后落人话柄，霍去病只好硬着头皮的耐着性子虚应，去找沙吟的事也就只好先放在了一边了。
对付完了这帮朝臣，霍去病又被表妹卫长公主给缠住，拉了他在姨母的宫中，表哥长表哥短的被问了好多不知所以的问题。霍去病强忍着心烦一一回答，可心中却只觉得真是好生无聊。不料被前来的汉武帝看到，却是笑着向他问道：“去病，想是后年你便弱冠了吧。”弄的霍去病半天都不知如何回复，只得皱着眉硬撑。
再到了后来，终于到了晚宴的时间，这一喝便是极晚。直到酉时霍去病才得以脱身出宫。
走在回家的路上，霍去病不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这无聊的一天终于熬完了。
……
而在李府的别院内，这一天过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孤寂的院落内四处弥漫着浓浓的药味，隐隐的预示着有人即将离别。院中的下人都轻声的忙碌着，不忍吵到主房中那对看似父子的人这最后的相处时光。他们都很清楚，躺在主房里的那位名唤秦离的人已经不行了，整整半个多月，他昏迷不醒，汤水不进，早已是油尽灯枯。若不是沙吟每日强行的给他灌下一些药汁，恐怕早已是死尸一具，但饶是这样，明眼的人也能看出，秦离的离去恐怕也就在这一两日了。
主房内，沙吟一个人坐在秦离的榻边，仍在与他说着话。脸上的表情是悲伤的，但是口中却在兴趣昂然的与他回忆着住日的趣事，妄图拉住他那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
其实沙吟心中明白，秦离的身体早在半个月之前就已衰竭殆尽，之所以撑着最后一口气到现在，不过就是因为记挂她，所以她便不断的说那些往事，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只是希望能多留住他哪怕是片刻也好。但是，就是这点小小的愿望，到了今日也怕是再难以维续，因为从早上起秦离的呼吸便已徘徊在断续之间了。
压下喉头中的哽涩，沙吟搓了把脸，重整一下声音，再一次开始从头复述起已经说了多遍的往事。
就这样整整说了一日，直到沙吟的喉咙已经干哑，而屋内的灯油也已燃了一半，沙吟这才停了下来，起身准备秦离熬一碗药来。而就在这时秦离却毫无预警的睁开了眼睛。
看到秦离醒来，沙吟先是惊喜的不知如何是好，扑上前去大叫道：“先生您醒了。太好了，您终于醒了。”然后在他那明亮的几乎是让人不能置信目光中又渐渐清醒过来，这样不符合常理的事情，难道，难道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
笑容凝固在脸上，悲哀如浪潮一波一波的涌来，沙吟呆滞着望着秦离那干瘦的脸，只觉得疼痛从心底疾速涨开立刻溢满了整个胸腔，让她连一句话都再也说不出来。
而秦离望着她，却是微微的笑了，像是过去的十年中的每一天一样，温暖安详。他说：“沙吟，扶我起来吧。”
他说：“沙吟。先生的时间不多了，你带先生出去转转吧，先生想再看看这长安城。”
过了好久，好久，沙吟才好像找回了一丝意识，僵着手脚上前，呐呐的应道，“好，先生我扶您起来。”“好，先生，您等着，我去给您拿身衣裳换上。”而眼睛却已憋至一片通红。
秦离被扶起，半靠在榻首。沙吟去拿衣服，箱柜中一套被压在最底的衣服被她拽出，有着黑白各半的花纹，很新却是带着陈年的味道。
“先生，今天穿这件可好？”沙吟拿了衣服，转头问向秦离。
秦离看着那件衣服，犹豫了很久，最后点头道：“也好，就让我再最后穿一次吧。”
有什么从脸上滑下，然而沙吟却没有抬手去擦，只平静的拿着衣服走过去替秦离穿戴起来。
秦离穿着衣服，向沙吟郑重的嘱咐道：“沙吟，这套墨者服在我死后便和我一起烧掉吧，连同其他所有我属于的墨者的东西统统都烧掉。从此你再也不要提起，也不要想起。”
沙吟没有吭声，只重重的点了一下头，有水滴滴在秦离的手背上，秦离默默的叹了一声，却也没有说话。
很快，衣服换好，沙吟为秦离稍事擦洗，便背着他避过院中的下人步出了大门。
寂静黑暗的街道上沙吟背着秦离走了很久，每一处她觉得有意思秦离会喜欢的地方她都停下来让秦离细细的看。然后在再无可去之处后，她轻声的问道：“先生，还有什么您特别想去的地方么？”
秦离伏在沙吟的肩上眼睛已经干涩的睁不开了，却还是硬撑着，低微的对沙吟道：“去墨门吧，我想再看那里一眼，一眼就好。”
喉咙仿佛被哽住，沙吸重重的嗯了一声，然后将秦离向上抬了抬，背稳，道：“好。先生，您说怎么走，我这就背您去。”
于是在秦离的指点下，他们拐进了一条离皇宫不远的小街，在那里开始找寻一所秦离所说的大宅子。
此时已是酉时，对大部分的长安人来说，已是深夜。然而就在这条小街上，刚刚从皇宫里出来的霍去病正打马从此疾驰而过，而沙吟却背着秦离在黑暗中一步一步的艰难前行，去完成秦离的最后心愿。
让我最后再看你一眼吧，赋予了我终生信仰的墨门，那个萦绕在我心头，让我曾经黯然离开，却又再次归来的地方！
……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悲喜当是两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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