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行》藏布

10、所谓将军的风彩

　　时至黎明，天色已渐亮。而雁门关的中军大帐中依旧灯火通明，镇守将军李广整夜未睡正坐在灯下，手敲着案几陷入沉思，片刻之前他接到派出去的两名探兵回报，说：“关外发现了一约三十人的匈奴小队。”

　　这让他有些惊讶的同时还有些想不明了。这些匈奴人都是哪里来的？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了雁门关外？他们与刚刚云山那处的大火可有关联？他们的身份是什么？出现的目的又是什么？可会是前来打探消息的斥候，或是匈奴大军的前哨！

　　李广满脑子的疑问不得其解，不由得烦燥的抬了头，高声的向帐外问道：“苏直校尉可回来了？”

　　帐外立刻有守兵回道：“禀报将军，苏校尉外出尚未归来。”

　　李广蹙了蹙眉，压制住心中的不满，吩咐道：“待苏校尉回来让他立刻来大帐见我。不得有误！”

　　“诺。”守兵在外大声的应到，然后一切又陷入寂静。

　　李广将思绪转回，目光移向案上放着的朝廷昨日刚刚发来的战报，想想，伸手又拿起来细细的看了一遍。看完眉宇之间的纹路更深，因为那上面明确的写着：‘早前匈奴出动二十万大军，直逼我大汉上谷，辽西一带，数日前竟大破辽西，杀死辽西太守，后进渔阳，此刻渔阳守将韩安国正率五万大军与之鏖战……’如果照此所说，匈奴的大军此刻就应该是在东面的渔阳，那么现在出在这雁门关附近的匈奴小队到底是些什么人？可有匈奴出动了两路大军的可能？一路向东去渔阳一路向南来雁门关？

　　可是转瞬李广便否认了这种想法，因为二十万的数量那已经是匈奴所能出动的全部力量了，所以这三十人的小队必不可能是大军的前哨或斥候，因为他们现在出现在这里毫无意义。那最有可能的就是这三十人是匈奴的流民，来此抢劫粮食的。李广觉得这个猜测十分有可能，因为匈奴人最擅长的就是抢掠，不要说几十人，就是几个人他们也敢到大汉的边境来抢劫村庄，杀人放火。

　　想到这里，李广忽然觉得心中的郁结解开了。因为只要这些人不是斥候，不是匈奴大军的前哨，那便一切无大碍，就算他们烧了几个村子，杀了若干村民也造不成什么太严重的后果。他只需尽快派人将他们斩杀或是赶走，再想安抚一下受害的村民便是了。

　　将手中的战报重新卷起，李广站起身开始去看身后的舆图，他现在最关心的还是东面的战事，不知那韩安国到底能不能守住渔阳？若是不行朝廷接下来会怎样安排？他只恨自己现在镇守在这雁门关，否则他一定会力荐自己前去会一会那匈奴大军的。

　　李广正想的出神，帐外突然有了动静，守兵在外大声的通报道：“将军，苏直校尉回来了，现正在帐外，是否让他进去？”

　　闻声，李广回过神，转身道：“让他进来吧。”

　　很快帐帘被掀开，苏直身后带着一个孩子，躬身走入了大帐。

　　李广疑惑的瞧了瞧那孩子，不悦的问道：“苏直，你何故带着一个孩子前来大帐？”

　　苏直行礼，而后禀道：“禀将军，卑职之前奉命前去查探云山大火之事，半路遇到一队匈奴骑兵正在追杀这个孩子，卑职想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隐情，所以为了谨慎起见便救下了这个孩子。后来卑职从这孩子的口中得知，现在云山处正有两万匈奴大军暂停在那里，估计是向雁门关而来的。因此卑职不敢轻慢，便立刻带了这孩子来见将军，也好为将军询问。”

　　两万余匈奴铁骑现在云山？这怎么可能？虽然人数到算不上太多，但说到底已是一支军队，这怎么可能？那匈奴的大军此刻不都在渔阳鏖战么，这两万人是从哪里来的？渔阳方面分明没有任何关于匈奴大军分兵的信报传来。若说他们是神不知鬼不觉的秘密偷转而来，那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从数百里之外的渔阳奔袭到这里，就算是用飞的，他们此刻也最多只能跑到‘右北平’。更何况右北平还有李息守着，他怎么会让匈奴人就这样轻松的过了关，而且毫无信报传来。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李广怒上心头，重重的拍了一下案几，吼道：“胡说八道，朝廷昨日才发的战报，匈奴大军此刻全在渔阳与我军对战，怎么可能会有两万人出现在了咱们这里？一个孩子的胡言乱语，你怎么能就信了？”

　　苏直低下头去，解释道：“将军请息怒，卑职也是见这孩子说的有根有据，且自己也亲眼看到有匈奴小队出现在这附近，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才特来向将军禀报这一情况的。”

　　“有根有据？”李广将火气稍稍压下一些，目光看向沙吟，好片刻才冷冷的道：“有什么根据？说！”

　　沙吟原本正站在苏直的身后发呆，长时间的没睡觉和受伤让她觉得有些精神不济，忽而听到李广向她问来，努力的提了提精神，这才抬头看向李广，尽量清楚的说道：“我顿地察听过，马蹄声约有两万，自东北方而来。我放火烧了平村后，他们在村西的外围停下了，不过据我推断稍后他们还是应该会向雁门关而来。”

　　只一眼，李广便发现眼前的这个孩子很是有些与众不同，虽然面色苍白衣着零乱，但眼神却非常的镇定锐利，说话也沉稳大方不慌不忙，亦无平常孩子面对大人时的胆怯。不过听到她所说的话李广还是感到厌烦，于是开口回道：“什么，顿地而听？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叫顿地而听？没有看到实情就不要乱说，何必为了能躲入关中而信口胡言？还有，你是说云山那处的大火是你放的？”

　　对于李广想也没想便否定了自己的话，沙吟感到十分不爽，但还是耐着性子的继续坦言道：“是，我是并未亲眼看到匈奴的大军，但是我所探听到的东西绝不会错，两万匈奴铁骑只会多不会少，而且对方所驰的方向也正是雁门关这里。”沙吟对自己的探查结果十分确信。

　　但此刻李广却真正的愤怒起来了，她觉得沙吟正在不知悔改的一味对他撒谎，不由得怒而高声道：“什么只多不少？我已给了你承认错误的机会，不想与你计较谎报军情之过，而你竟然一味的想逃避自身犯下的错误满嘴胡言。你以为我看不出你是为了掩饰放火烧了村子才编出这样的谎言企图掩过么？小小年纪竟如此的大胆狂妄，谁给你的这般胆量？”

　　说完气的又去骂苏直：“还有你，堂堂一名探骑校尉，怎也会信了这黄口小儿的谎话，你以为军情这样的大事是儿戏吗？去，去刑处领二十军杖以为惩戒，然后赶快将这个满口胡言的小子给我送走。”

　　苏直见李广动了真怒，连忙赔罪道：“诺。是卑职轻信疏忽了，卑职这就前去领刑。”说完又替沙吟求情，“不过将军，这孩子被匈奴人追杀却是实情，且他现在身上还有伤，若此时将他送走怕是会丢了性命，所以不知将军可否开恩，让他在这里先暂避一时，等到那些匈奴人都处理完了卑职再行送他离开？”

　　李广沉默不言却并未表示出反对。

　　苏直稍松下一口气行了礼，回身拉住沙吟道：“孩子，走吧，我带你先去瞧瞧身上的伤，等过些日子再送你回家。”

　　而沙吟却将他的手一下推开，“不必了。”而后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李广，挑起嘴角勾出一抹讽刺淡淡的说道：“既然你们的将军不信我，那我也不想呆在这里。不过，今天我到是开了眼界见识到了所谓将军的气度和风彩。以前我以为真正的将军们都是书中所说的那般虚怀若谷，就算是听到的情报不能分辨真假，至少也先会派人去查探了后再做定论，同时做出相应的准备以策万全。真没想到现实中的将军居然是这般的，拍桌子生闲气武断到连去求证一下的念头都没有。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说罢转身向帐外而去，只是口中仍没有停止：“哼哼，黄口小儿便不懂何为顿地而听了吗？古法有云：‘顿地而听，可辩声位于千里之外；声，可知远近；震，可知多少；同聚之处，乃是方位；相辅测之，其果不谬上下！’难道身后的这位将军没有听说过？还是他真的以为这雁门关要塞之地断不会有匈奴人来袭？可据我这黄口小儿来看，若匈奴大军要报去年龙城一仇，定会来兵袭击此处，因为这雁门关乃是我大汉所有关隘中距长安最近的一处。”说完，沙吟帅气的拉开帐帘，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而此时，帐内的其他两人早已是听的目瞪口呆。李广气的面色青紫，浑身打颤，眼瞧着沙吟要溜狠狠喝道：“你给我站住”。

　　而苏直则是将头深深的埋了下去，什么也不敢说，更不敢让李广看到他唇角处憋出的两道皱痕。他知到在这种时候他不应该笑，但是就是无法忍住，这个孩子的话虽然说是锐利刻薄了一些，但是却十分的一针见血，他们的将军有时做事确实是武断了一些。不过说实在的，这个孩子的性子也确实古灵精怪了一些，让人着实难以应付。这让他不由得想起了家中自己的孩儿，差不多一样的年纪，不知是不是也生成了这般，不过他想，女孩与男孩到底是有些区别的吧。

　　沙吟听见李广的叫声，在帐门口站住，懒洋洋的回头问道：“这位将军，你叫我还有何事啊？”她听苏直说过，这位就是西汉的另一位名将，李广，可是她真的不想再与他多啰嗦。原先她以为这位历史上的‘飞将军’会是个怎样了不起的人物，可没想到居然是这种脾性。

　　话正说着，突然一个满头大汗的兵士一路直冲到大帐的门口，将沙吟撞了一个迭连，还未等沙吟再站稳，那兵士就一下叩倒在地上，向帐内的李广急声禀报道：“禀报将军，守城军士急报，雁门关外约两里处发现有匈奴铁骑来犯，据保守估计应有两万余。其他情况目前尚不明确，请将军定夺。”

　　李广蹭的一下从案后站起，脑中闪过的第一反应竟是：没想到这孩子说的竟是真的！果然有两万匈奴骑兵来了雁门关？”

　　禀报兵士一气说完，然后抬头焦急的看着李广，等待着他作出指示。而李广此刻却只默默的发起呆来。

　　苏直看到这个情形，立刻上前又大声的对李广说道：“将军，卑职请求立刻出关查探，前去摸一摸这些匈奴人的底细！”

　　李广的目光这才恍然聚拢，猛的从案上拿起长剑，高声的下令道：“传我命令，全军立刻整军备战，关前迎敌。”而后对苏直吩咐道：“你这就多带些人出关去仔细查探，我要清楚的知道这些匈奴人的数量，来向，领军主将，还有他们的目的。快去！”

　　说完，在路过沙吟的身侧时，视线突然从沙吟的脸上重重扫过，眼中一闪，又对门外的守兵嘱咐道：“你们，将这孩子带去后方的营帐妥善安排。记住，看着他不许他出营，至于其他的等我闲下来时再说。”

　　说罢，带着苏直走远了。

　　沙吟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李广刚刚是下令把她拘禁起来了！不由得心头大怒。于是一路狂奔着追进营地，可当看到满眼备战前的紧张景象时，脚步却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她当过兵，知道战争的意义，所以她明白现在这个时候不是她在一些小事上进行追究的时候。

　　“罢了，看在战事将起份上，我就等等再找那个可恶的将军算帐吧。”沙吟对自己说道。回首看了看两名追上来的守兵，叹了一口气认命的跟着他们先向营地的后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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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米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