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天》岩上

28、倒数第三章

　　马背上，濂少主的双手绕过我牵住缰绳，虽然马上不会没有颠簸，他却始终没有碰到我。
　　他生性似乎就是冷淡的人。自第一次见面起，不屑的笑容就时时出现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只有一次，他的脸上显出了动荡。
　　是在他的府邸，和应天帝撞上的时候。
　　是“左将军”这个词，第一次在我耳边响起的时候。
　　那一刻，虽然寒冷刺骨，但濂少主，却是真的用了情。
　　我低下头，轻轻地笑了笑。不经意的，就有了一声叹息。
　　“云天云天，我该拿你怎么办。”
　　不知道濂少主他，这样说的时候，脸上有没有一时的伤神。
　　只是纵使有，他也必是不让我瞧见的。
　　马蹄敲打的声音清晰起来，已经塌过了草地，到了殿里。濂少主已经移师皇都，有了帝王的身份。
　　他下了马，把我抱了下来。还未站稳，却听到出迎的侍从恭恭敬敬的上奏：“王，霁将军带着敌军的消息回来了；中原的祈大人听说找着了……人，也已经赶回来了。”我攀住濂少主的手指猛的缩紧，脚步顿时乱了。濂少主扶稳了我，道：“他寻错了方向，一直追到长安。你若是想去看看，就让他们带你去。”声音仍旧有些冰冷，说完了，便松了手，想必是去料理他的军务。
　　“那，走吧。”我吩咐着，却听出音色些微颤栗。
　　穿过游廊，就是内室。还未到，忽然听到琴音。那是我异常熟悉的曲子，自小，弟弟就经常弹它，我屡屡追问，他却总是不答。后来跟着娘学舞，便多留了个心眼去问娘，才知道那一首，就是著名的《凤求凰》。
　　而自我知道以后，弟弟却再没有弹过它。
　　我挥手赶走了侍从，闭了眸，细细地听它。琴声乱，几乎不成章法。
　　数天前的那一走，是错了吗？
　　我微微的摇头。步进内室。
　　琴弦断，琴音嘎然。
　　青衫男子抬起头来，让我的心一阵裂痛。
　　这十几日，你是如何过的？
　　怎么狼狈至此？
　　你的衣服脏了，脸色也不好，你的眼睛都有些肿了……
　　许许多多话哽在喉咙里，又冷又涩。
　　“我……”
　　好不容易开口，弟弟猛的站起，琴被他碰得翻转倒地，发出巨大的轰鸣。
　　随后是响亮的脆响。
　　我的面颊冰凉，继而是火辣辣的疼痛。
　　我惊得无法张口，无法感受。
　　弟弟，他从来没有打过我。
　　从来都没有。
　　他的手再次扬起，第二下，然后是第三下。
　　随着越来越重的掌括，鲜血，顺着嘴角滑了下来。
　　下颔被用力抬起，我只来得及看到弟弟发红的眼睛，唇就被涉住。在下颔的手移到脸颊，强行打开牙关，舌一路闯入，肆意游走。
　　他的力道和重量逼得我步步后退，腰猛的撞上桌子，上身立刻被压在桌上。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眼眶莫名地湿了。
　　他的一只手移到我的腰上，撕扯着腰带，我猛的一激灵，一巴掌甩了回去。
　　是一声更响亮、更刺耳的声响。
　　一切的动作都僵住了，寂静，还是寂静。
　　眼前的男子慢慢地退后，忽然一拳捶上墙壁，巨响，留下一片鲜血淋漓。
　　然后他跌跌撞撞地出门。
　　那样的背影，我觉得异样陌生。
　　“小姐。”
　　枣芸的声音飘进来，亦是陌生。
　　“小姐，少爷他……他刚刚是不是……”
　　我撑起身子，顺着桌脚缩成一团。
　　“小姐，你不要怪他。”
　　“少爷一直顾着你，护着你……偏生你理所应当地受着，却一点点不往心里想一想……”
　　“我进府没有多久的时候，老爷就跟你叔公林家订了亲，把你许给林审言林公子，意思就是免你出府，嫁过去之后也有林家护着。少爷一直不同意，去年元宵，林家带着林公子来看你，少爷不愿，才把你锁在房里……小姐，少爷的事情，你为什么都不肯用心去想一想……”
　　我咬紧了嘴唇，想，我如何想？弟弟叫了十八年，我如何敢？
　　我也怕啊，真的说破了，我和他又要如何共处？
　　手指缓缓抬起，擦干唇角的血迹，不禁又移到唇上……已经红肿了……
　　“枣芸，你怪我想想他的心思，可是，我不想，他就可以如此对我吗？”
　　曾经小小的少年，仰着干净的脸庞，悄悄地去娘房里偷我喜欢的甜点
　　曾经俊朗的青年，带着温柔的微笑，站在门口拦截着我的出逃
　　曾经剑眉星目的男子，眉梢飞扬，带着永远的宠溺和无奈，在星夜下看我起舞，在身边帮我善后，在房里陪我醉酒……
　　许久不见的眼泪，终于倾泻而下，一滴滴砸到地上，聚成水洼，聚成溪、聚成河，处处都迎着曾经欢笑无忧的日子……那些日子，一去不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