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依旧笑春风》美小兽

7、第 7 章

　　陈桃长大后才明白，缘分这种东西是需要珍惜的，因为它是稀缺资源，就像在沙漠的旅人发现了一片绿洲，充足的水源，你说他会盛满一瓶水完了发现哎呦这水真脏啊还有沙子呢我可不喝而把水倒了么？除非他是拍电视剧的，否则就是水里掺着二两土他也会沉淀沉淀喝上面的清水的。
　　陈桃那时候不明白，自己就是耍个小性子，单纯的不想跟杜序一班是为了不想见着他不想跟他吵架，为什么自此以后便是咫尺天涯了？

　　陈杨树的专业报告很快批下来了，单位自定。
　　陈杨树走出军转干部办，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他低头看了看穿了十几年的军装，第一次发现蓝的真刺眼。
　　他沿着大院小操场一圈一圈的走着，遇见熟人会停下来打个招呼然后与他们擦肩而过。
　　他慢慢走着，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色，觉得真的像是恍然入梦一样。想起来自己刚来的时候，眼里的骄傲是那么显而易见，觉得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怎么没过几年，自己变的这么落魄？
　　他左思右想，都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自己当参谋几年，虽然没什么大的政绩，但至少没有犯错误。为什么会拿自己开刀？难道自己就是一个毫无背景关系的靠着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爬上来的穷小子么？穷，没钱，请不起领导吃燕翅鲍鱼送不起茅台中华，最笨，不会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就活该被顶包么？
　　陈杨树想叫，想发泄，想打人想问个究竟，自己到底错在哪儿了？但最终，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的绕着操场一圈一圈的走。
　　回到家，看着陈桃快乐的跟着电视里的小朋友跳着叫着，他更觉得自己疲惫不堪。马平走过来，对他说道：“东西都收拾好了，随时可以搬走。真的这么快么？我们再住几个月也没人催吧？”
　　陈杨树坐在饭桌前，摇摇头：“新晋的王参谋等着咱们的房子腾出来呢，说了，是旧房也没关系，不耽误当新房用。而且，都不在部队工作了，霸着人家房子做什么？走吧走吧，先去外面租房子住着，工作的事儿再说吧。你把大院儿卫生所的工作也辞了，去外面另找份儿。大院这地方，既然出来了，就不能再回来。”
　　是陈述句，不是祈使句，是一种肯定的陈述，不是带着感情的疑问。
　　马平看着丈夫坚毅的脸庞，曾经是她的天的丈夫，此刻也是个需要安慰的小男孩儿。
　　她抚摸着陈杨树的脸，上面有刚刚冒出来的硬硬的胡茬。
　　陈杨树握住她的手，看着妻子年轻时那双白嫩细致的双手在生活的磨砺下变成了现在的有细茧而不复光滑的模样，他满含愧疚的说道：“马平，辛苦你了。”
　　马平笑笑，做饭去了。

　　陈桃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永远。
　　1989年6月21日，她离开了自己生活4年的大院，离开了自己的好朋友田金陈桐王慧林丹丽杜聆雨，离开了蒸大馒头非常好吃的部队食堂，离开了自己的育才幼儿园，离开了有着欢笑的楼下游戏据点儿，离开了自己一生中的最爱，杜序，虽然那时她不知道他是自己的最爱，但这一别，就是20年。

　　在车上坐着的陈桃没有哭没有闹，她知道自己要离开这里，知道自己并不属于这个外人看着有着无比敬意的大院。
　　马平不像别人家妈妈一样有许多外汇券，陈杨树也不像别人家爸爸一样遇见人会目不斜视的点点头，自己也不像别人家孩子一样有光鲜亮丽的衣服穿，幼儿园老师对她也不会像对别的首长家孩子那样尽心尽力。
　　陈桃明白，自己不属于这里，真的，她没哭没闹，甚至没难过。
　　但这并不代表她心里不绞着疼，不代表她不想离开。
　　是不是分别就真的要哭的你死我活？
　　是不是分别就真的意味着永不相见？
　　没人告诉她答案，因为她永远没有问出口。

　　田金再见陈桃，是1993年的夏天，彼时，她已经不再是那肉呼呼的胖妞了，她瘦了许多，头发也留长了许多。
　　她读的小学是本市部队大院直属的育英小学，你要不是领导的孩子想进也成，交钱，3万。所以简而言之，非富即贵，田金属于两者兼有的。
　　现在正值暑假，她跟同学约好了去什刹海写生，一放学回家她便扔下书包顺手抓起桌上别人送她的外国带来的硬糖在兜里，一路狂奔出门。
　　到了什刹海，她们几个女孩子开始仔细的欣赏沿途风景，老师布置的作文题目，什刹海的夏天。
　　她觉得没什么特别么，不就是一汪水旁边栽着几根柳树么？
　　她无聊，不像别的女孩子兴致那样高，反正自己就算作文写的一级烂老师也不会训她，谁让她爸官大呢。
　　旁边儿的一声声“卖冰棍儿嘞，谁买又凉又甜的大冰棍啊~”的叫卖声吸引了她，她发现叫卖的声音不是阿姨或者大爷大妈的声儿，而是清脆响亮的童声。
　　她觉得有意思，拿着作文本走向一片树荫下的小车。
　　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后面绑着个大塑料箱子，上面盖着有点旧的颜色的棉被，一个女孩站在车后，用力的叫卖着。
　　田金打量着她，跟自己差不多的身高，穿着月白的背心，下身是条旧旧的裤子，而后是双黑布鞋。女孩许是在阳光下呆久了，小脸儿晒得粉扑扑的，汗水浸湿了头发，一缕一缕黏在脸上。眼神清澈而透亮。
　　女孩亦是一动不动的打量着她。
　　田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问道：“都有什么味儿的？”
　　“红果，奶油，绿豆，哈密瓜。还有北冰洋汽水儿，还有冰袋儿。”
　　“多少钱？”
　　“冰棍儿一毛一根，汽水冰袋两毛。”
　　田金摸摸兜，找到了一张两角的纸币，她扔在棉被上，说，来瓶汽水儿吧。
　　女孩儿拿过钱放在裤兜里，打开箱子，发现汽水只剩一瓶儿了，还是自己上午渴的不行偷喝剩下的半瓶儿。
　　她抱歉的笑笑，说：“汽水没了。”
　　田金火大，身为贵小姐的她从来就是要啥有啥，没遇到过“没有了”这一说。
　　她拧着眉毛，说道：“没了你卖什么呢？溜人呢？想不想做生意了还？”
　　女孩不愠不火，淡淡的开口道：“吃冰棍儿不一样么，都解暑，你不最爱吃奶油冰棍儿么。”
　　田金愣了一下，接着惊奇的开口道：“你怎么知道我爱吃奶油冰棍儿？”
　　女孩儿忙赔笑道，瞎猜的瞎猜的。
　　田金不再说话，仔细的看着女孩儿，觉得自己真的没见过她，但是那她那种对她种熟稔的态度又让她觉得她们仿佛认识许久了，她似乎并不急于买她冰棍儿。
　　“还真让你猜对了，我就爱吃奶油冰棍儿，给我来两根儿吧。”
　　“一根儿还不够么？你吃两根儿晚上肯定肚子疼，拉稀。”
　　田金惊得说不出话，往后退了一步，瞪大眼睛看着她，颤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吃两根就拉稀？”
　　不能够！！！这么丢脸的事儿除了她家人还有那个儿时的玩伴知道，别人断断不可能知道！！！这是多么丢人而又现眼的童年记忆啊！！！你跟你发小，晚上吹着小风儿，踢着毽子，突然肚子疼的不行，没等蹲下去呢稀屎夺门而出，你受得了么？
　　田金还沉浸在儿时惨痛的记忆中，没发现女孩儿已经拿出一根儿奶油冰棍儿在她面前，笑嘻嘻的看着她。
　　田金沉默不语，接过冰棍儿，也没等找钱，就跑了。

　　第二天下午放学，田金像着魔似的，吃完中午饭也没午睡，直奔什刹海而去。
　　远远的，她听到了那个叫卖声儿。
　　她跑过去，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胖妞儿，来了？今天北冰洋汽水儿给你留了瓶儿。给我一毛就成，昨儿的一毛没找给你呢还。”
　　也不管田金，女孩儿从箱子里拿出汽水，熟练的撬开瓶盖，递了过去。
　　田金摸兜，昨天装的一大把硬糖掉了出来。
　　女孩跟她一同蹲下身去捡，看着硬糖的包装纸，女孩儿笑了。拿起一颗橘黄色包装的硬糖，对着田金说：“我猜，这是苹果味儿的，肯定不是桔子味儿的。”
　　田金诧异的抬起头，迎上的是双清澈明亮的黑瞳，眼神中带着一丝挪揄，像极了儿时最好的玩伴儿。
　　“给我吃个，成么？”女孩儿轻松的问道，一点儿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田金耳边仿佛响起了4岁时她甜腻腻的声音“田田，给我吃个，成么？”
　　她点点头，把橘黄色包装纸的糖都塞给了她，起身喝着汽水。
　　女孩拨开糖纸，看着有指甲盖大小的硬糖，眯起眼睛仰起头扔到嘴里，任甜丝丝的苹果味儿硬糖充斥着自己的味蕾。手有意无意的在把玩着糖纸。
　　田金却不再喝汽水，她呆呆着看着女孩儿。
　　“怎么了？”看着呆呆愣愣的田金，女孩儿歪着头，好奇的问道。
　　田金似乎回过神来，擦了下嘴，然后被她手里的糖纸吸引了。
　　“叠的是青蛙？”
　　“嗯，我一个发小教我的。”
　　“你发小叫什么？”
　　“忘了。”
　　“发小怎么会忘？”
　　“就是忘了呗。”
　　“但是我没忘了你，陈桃。”
　　田金叫出她的名字的时候，声音是带着百分百的笃定。但是看着眼前女孩儿波澜不惊的神态，她又开始嘀咕，是不是认错了？４年没见，单凭眼神，几句你最爱吃奶油冰棍你吃两根冰棍就拉稀你的橘黄色包装纸的硬糖是苹果味儿的还有她独特的吃糖的方式以及自己教她用糖纸叠青蛙的事儿来判断这就是儿时的最好的朋友是不是有些轻率？
　　就当她准备开口再次问道你是不是陈桃的时候，看到女孩儿仰起脸看了看头顶上炫目的阳光，声音甜脆而生动。
　　她说，田田，还好，你没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