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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列车向北而啸 ...


  •   列车向北而啸

      毕业了。
      北北在家里收拾南下的行李,入满了三大袋。他向来是很迁就人,当叶提出回到南方她出生的城市工作时,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他说不清楚他是否真的喜欢叶,但每当跟叶在一起,他都能感受到来自她身上南方的热融融,一下就把他融化了。当叶提出跟他拍拖时,北北点头默许,接着抱住她,像是抱着了整个太阳。
      那是一年前的事,他们都在彷徨的大三。
      北北翻开一个布满污垢的木箱,这里面是他最私人的物件。有他小时候的照片,有他初恋的日记,还有他初恋情人送给他的礼物。一条毛绒绒的围巾。
      那是秀送给北北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礼物。北北接过礼物时正是北风啸啸的冬季。在这个偏北的城市,天气特别的冷,北北却全身的热乎乎。他紧紧地抱着秀,伫立在雪白的寒冷世界。北北吻了秀,嘴唇在相触的刹那,漫天的飞雪像是凝住了,然后融化。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的吻。
      那是三年前的事,北北在大一,而秀在炼狱般的高三。
      秀填报志愿时,北北逃了课跑到她们的学校。北北看了一遍又一遍秀的成绩单,指导了秀填上一个又一个志愿。当时北北并没有要求秀填A大,A大是北北所在的学校,那是一所重点,以秀的成绩是很难很难考上。秀表面上同意北北的意见,却在递交志愿表时把志愿改了。她无怨无悔,为了以后的日子能在北北的身边。
      转眼间到了八月,秀收到南方一所二流学校的通知书。接到通知书那天秀哭肿了双眼,北北一直站在她的身边,他不知用什么话来安慰秀,因为他比秀更加伤心。
      九月的初旬北北送秀搭上南下的列车。彼此都沉默,没有半些话句。昨晚他们睡在同一张床,那是他们的第一次。其实他们都不知要做什么,在离别前,他们能做的只是让两个躯体没有距离地靠近,为了有以后可以忘记空虚的记忆。在没有任何光线的房子里,秀死死地抱着北北的腰,从来没有过的痛苦,像无数的箭穿透了她每寸肌肤。
      他们都很明智地下了决定,如果在以后日子里,彼此都找不到一个更加喜欢的人,那他们就再走在一起。
      北北望着秀南下的列车,心随着火车有规律的轰轰声而一层一层地被撕开,滴血。他终于流泪了。
      北北小心将围巾放进旅行袋。对于这段记忆,北北从来没有想过要忘记,也不能忘记,既然不能忘记,干脆永远带在身边。秀在他心中的地位从来没有变过。
      起初,北北每隔几天就收到秀的信,在秀的信里,北北知道她英语摸底试拿了全级第一,知道她在学生会里当上一个秘书,知道了她做起兼职。这一切都如北北所料,因为像秀这样优秀的女孩,无论去到哪,都能出人头地的。北北每次打开秀的信带些兴奋还有带些担心,因为他不知道他所打开的信是不是她给他的最后一封。
      北北所不希望的最后一封信终于在一个明媚的早上到达北北的手中。秀在信中说,我有男朋友了。
      北北永远不能忘记在那个明媚的早上他的心情却坏透了。他逃了课,跑到学校附近的酒吧,酒吧关了门,他才记起,白天酒吧是不营业。买了瓶啤酒在街上毫无目的地逛,与形形色色的人擦肩而过,好几次他差点被汽车撞倒了,因为他分不清楚究竟那是红灯亮还是绿灯亮。最后他来到了中心湖,找一张石凳,躺了下去。

      北北回到学校,然后和叶去搭火车。
      叶问,怎么你这么少行李?
      少行李方便一些,北北说。
      他说的时候朝叶笑笑,叶也正温柔地看着他,叶对他的眼神始终如一,让他感到无比的温暖。正如两年前他在中心湖喝醉时,叶气喘喘赶来把他扶起而他却在她身上吐了一口又一口的脏物。他忘记了他是怎样打电话叫叶出来,只是记得在他失恋之前他们是很好的朋友。

      他们来到火车站。在这个六月里似乎也有很多像他们这样南下工作的年轻人,一眼望去尽是年青的脸孔。叶看到站里一对一对依依惜别的恋人于是很庆幸北北答应她一同回到她出生的城市生活。叶紧紧地握住北北的手生怕他会在一瞬间消失在潮涌的人群里。
      北北此时的思绪完完全全回到三前,想起他和秀的离别,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天气,阳光明媚的日子。

      他们去的城市叫广州。一个充满活力经济异常发达的城市。去之前他听说广州如何如何的好,当他走出火车站那一刻起,他对广州的印象完全改变了,只有一个字,乱。满眼都是人,满眼都是乱放的行李,满眼都是脏兮兮的垃圾。
      他想象在这儿以后日子会怎么过。他想起了秀,想着她在这儿几年的日子是怎样过来的。
      叶拉着北北的手熟练穿梭在各色各样的人里,挤上一班刚开过来的公交车。

      一周后北北成为广州里一名普通的白领,和叶一起搭着公交车上下班,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生活是如此平静。唯一让北北感到不平静的是公交车经过XX大学的时候。每次他都会伸出勃子看从校门走出的大孩子,眼睛在每个异性的脸孔上快速地扫描,始终不是他想看到的人。有时他真的没勇气看,因为他怕会看到某个男生与她走在一起,很亲密的样子。
      那是秀所在的学校。
      叶问,北北,你怎么老是喜欢往XX大学看?
      我的朋友在里面读书。
      找个周末我们进去找他吧。
      北北连忙打住,不用了。不是很熟的朋友。
      北北最终还是拗不过叶,被拉到XX大学的大门。北北在还算恢宏的红砖校门上站定,很认真对叶说,你知道里面的朋友是谁吗?
      叶很天真地问,谁啊?是不是我也认识?叶不停摇拽北北的手臂,像一个撒娇的孩子。
      北北说,她是我的初恋。
      叶停了一会,那又怎样?见见以前的朋友聚聚旧挺好的。
      叶说完后转身就走,回过头来对北北说,我等你。早点回来一起吃饭。
      北北拉着叶的手,叶很客气地甩开,他知道叶是个很明白事理的人,所以他半句也没说,一个人走进了XX大学。
      夕阳洒满在XX大学的楼房,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在校园闲逛。北北想起他的大学生活,几个月前他也是这样穿着休闲装,在校园过着步行的生活。现在他却西装革履,混迹这个年轻的地方,一切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北北来到了女生宿舍,在管理员那里登记了,来到秀的宿舍。
      北北的心怦怦乱叫,似乎要跳出来。这样的速度他从来没试过。他敲了三下门。门吱呀地开了,那是个高大的男生。
      找谁?男生问。
      北北一时间语塞,吱唔半天,说,秀在吗?
      这儿有两个秀,不知你要找哪个?我是其中一个秀的男朋友。
      北北的心感到一阵阵的虚空,他双腿有些发软,差点倒了下去。
      周秀,周秀。北北说。
      她在外面租房了。男生说这话时用了很卑夷的眼神打量北北一番。北北向他要了地址后,打算向他道谢,男生却咚一声把门关了,里面传出几个女生的臭骂声。好像是在骂北北,顺带也把秀骂了进去。他所认识的秀是个交际能力很强的人,为什么会让她宿舍的人这么的讨厌呢,北北感到疑惑了。
      北北拿着秀的地址,一下子就找到了。她的住所在学校背后一幢豪华的高楼里。他怎么想也想不到秀竟然富有到这个程度,住得起这样高尚的住宅,可以想象她的日子过得真不错。北北也知道,她不是一个人住,肯定跟她的男朋友。在按门铃前那一刻北北心乱如麻,他想他究竟应不应该来干扰她这样的生活。当他按下门铃后,他给了自己找了个借口,他是作为一位久未遇面的朋友来看望她。
      北北按了一次,许久没人应,再按一次,还是没人应,当北北按下第三次时他想如果再没有人应就走,以后以后不再找她。
      他听到一个熟悉女孩的声音里面传出来,谁呀,等等好吗?
      门开了,面前是一个他曾经极度渴望见到的人。秀抹了浓妆,这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因为他知道以前的她是很讨厌打扮。特别是秀那一头红棕的头发让他更觉得陌生。
      北北知道在不远的地方有一位深爱他的人等着他回家,北北却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抱着秀。他知道他爱的人是秀还是秀,眼泪从他的眼眶里一滴滴地流出。
      秀推开北北。北北,不要这样。
      我知道你有了男朋友。
      我……你……
      三年了,还是忘记不了你,虽然我也有了女朋友。北北拭了拭眼泪。低下头。
      北北,你要知道并不是每对走在一起的人都是彼此相爱……
      谁来了?从屋里面传出一个男人粗犷的声音。接着一个挺着啤酒肚的约四十岁的男人走出来。一件蓝格子的睡衣罩在他臃肿躯体,如同卡通里的□□熊,胖胖的,但并不可爱。
      他从后面抱着秀的小腰,斜乜着眼睛打量北北。
      秀介绍说,这是北北,我高中的学长,刚来到广州工作,这是炎,我的男朋友。
      北北和炎都不约而同地伸出手。炎的手掌很厚很暧很有力。炎握完手后回到房里取出他的卡片,笑乎乎递给北北。
      北北接过卡片后看也没看就扔进入了裤袋里。他脸如死灰,仍然假装镇定地说我叫北北,广州XX外贸公司的职员。
      北北一向都以公司为荣,因为那是所很棒的公司,即使不是业内人士也会听说过它的名字。也就因为公司的派头大,身处低层的北北从来都没有见过公司里头的高层人物。
      北北很快撒了个非常憋脚的谎言说自己临时有事马上就得走。
      北北走出大楼时夜已经来临。他掏出炎的名片,陈炎的两个大字印在正中间,上面和下面都填满了长长的头衔,北北并没有看那些头衔,那只是有权有钱的人向别人炫耀的东西。真正的名人根本是不用写什么,因为名人无人不知。
      北北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繁华,街头上人来人住,如潮涌动,车龙马水,美丽的霓虹灯,乱哄哄的音乐。这是一个不眠的城市,灯红酒绿,声色犬马,北北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这一晚注定他是要失眠。彻彻底底地失眠。

      叶开了门,看到北北的脸色青一块紫一块,什么都没说,拉着北北的手走到饭桌前。北北发现今天的菜煮得特别的好,他知道这是叶下足了精力去煮。北北望着叶,怔怔地说,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不是说好了吗?我们有能力供楼时就结婚。
      北北茫然点头。然后从后面抱住叶,在叶的脸额疯狂地吻,从脸额到嘴唇再到脖子。叶轻轻地抚摸北北的头,北北,你没事吧?
      我没事。

      北北仍然过着他朝九晚五的生活,每天早上和叶坐同一班公交车回到公司,中午饭在公司附近吃一个中档的快餐,然后又回到公司,坐在电脑前和阿拉拍数字打交道,到下午五点就准时离开公司,准时搭上那一班车回到出租房。叶跟他说得最多的是银行存款的事。她每个月都高兴告诉北北,这个月又多了多少,哪里哪里又省了多少钱等生活琐事。
      北北知道离他们结婚的日子愈来愈近,他会像许多男人一样,有一个自己的家,在生命的后来,和一个自己不怎样喜欢的人生活,日复一日地做同样的工作。
      北北工作完全失去了干劲,让他和叶谅讶的是他在公司里却平步青云,半年后当上了部门副主管,和叶被调去广州另一个区新成立的分公司。
      北北也不知道得到什么,只是存折里数字在一个月一个月地膨胀。唯一让他的神经有所触动的是他每天都不会再经过XX大学,每天都没有那种期待,尽管他从没有在公交车上看到秀,那一次在十八层的楼上见到她是他三年来唯一一次的见面。却又那么伧促,似乎是一瞬间的事。

      5月30号是秀的生日,北北从来没有忘记。
      这一天,北北和叶请了一天的假,去看几个楼盘。跑了一整天,喝了三瓶蒸馏水,北北感到体力透支得可以。叶像是一部不会停止的机器,拉着北北西跑东钻,脸上写满了幸福。每个女人都渴望有属于自己的家,除了她爱的男人外,家是给她安全感的另一个部分。
      敲定买天河区的一个套间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叶打算向一家西餐厅订位庆祝,而北北却说,我有事,得先走。
      叶站在销楼部富丽的门口上,看着马路的车龙马水,眼神飘忽。
      什么时候回来?叶问。
      可能会很晚,你不用等了。北北说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望着北北的背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落日的余辉挥洒在两旁的楼面。店铺里传出激昂的摇滚,像很多的箭穿过叶正在下沉的心。叶自己对自己喃语,北北很快会回来。

      北北站在一条陋巷里,点燃第五支烟,一边点一边用脚磨灭刚扔下的烟头。
      北北在不停回忆他抽第一支烟前给秀打电话的情形,心里老是惦量着秀究竟会不会来。
      他还很清楚地记得秀说炎会给她庆祝,所以她没有太多时间见他。
      初夏五月的空气有点氤氲,弥漫了让人烦躁的因子。北北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南方的炽热,身上早已析出无数层汗。他完全知道秀为什么让他在这儿等,因为在这陋巷里根本就是了无人烟。
      当他抽完第五支烟时,秀像个鬼魅般出现在他的面前,完全让他吃了一惊。
      秀什么话都没说,拉着北北的手穿梭在条条暗巷里。不一会,北北看到了一间破旧的旅馆出现在他的面前。
      老板娘似乎惊讶于面前这对年轻人,男的西装革覆,女的穿着豪华。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会去她的黑市旅馆。
      北北付了钱拿了钥匙在昏黄的灯光下和秀一步一步进行,前面的路不言而喻。
      当北北相隔许多年后再拥抱他深爱的人的胴体,他一时间不知所措。他想起了三年前,那时秀的胴体像一片竹叶,如此的纤弱。现在的她身体丰满了许多,北北感到很陌生。房里回响着两个人急促的呼吸声,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北北轻轻地抚摸秀的脸,感觉到她呼出的热气,那么温暖。北北流泪了,泪水一滴一滴掉在秀的胸前。
      其实我还是很爱你。秀说。
      回到我身边。
      我能做的只是这些。
      八点他会打电话给我,那时我要回去。秀又说。
      北北扭开电灯,找出手机。现在是七点五十分,还有十分钟。
      北北关了灯,一次一次抚摸秀的秀发。十分钟,只有十分钟。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北北再看表时,已经是八点二十分了。
      秀不安给炎电话。秀听到炎那边的歌舞声,很热闹的样子。秀以为他为了她开生日PARTY。而炎却说,没空,今年的生日自己过吧。
      秀扔下手机,呜呜地哭了起来。突然抬起头问北北,你会走吗?北北说,只要你需要我,我不会走。北北取出自己的手机,按下关机键。随着关机的声音,房里恢复了原有的平静,除了他们两人的呼吸声。
      凌晨1点钟时秀的手机不停地响,秀很敏感地醒了。
      秀挂了电话后,北北还在熟睡。她蹑手蹑脚收拾东西离开了房间。留了张纸条给北北:我仍是要离开。
      秀急急促促地赶路。炎在酒吧喝个烂醉,打电话叫她去接他走。秀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记不起这是第几次了。有一次秀去得很迟,就被炎在脸上掴了三个耳光,火辣辣的灼痛秀的脸。
      当秀赶到时,远远看到炎半醉半醒站在酒巴门口。秀赶上去扶炎时一辆黑色的奥迪开过来。车上走下一名胖胖的中年妇人,秀知道,那是炎的妻子。秀怎么也想不到炎的妻子会来,或者她是早有预谋又或者是炎模糊中给了她电话让她来接他。
      秀的脸很顺理成章挨了两个耳光。是那个发胖的女人赏给她的。
      炎模糊中推推拉拉将秀塞进一辆的士。引擎开动,眨眼间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炎跟他的妻子坐着奥迪回家。
      如果不是刚巧有巡警巡逻,北北早已冲上去,毫不留余力地给那个女人一拳。
      北北其实是佯睡。他一直跟着秀。
      北北一个人走着,在思考他究竟在做什么,究竟应不应该这样做。这是一道无解的方程式,他只知道他爱秀,也知道即使结婚了他仍然爱秀。

      几天后,他打了秀的电话,劈头一句就说,你回来我身边好吗?我们就像几年前那样,一起去逛街一起去看冰雕一起玩溜冰,可以吗?
      我想,但我已经习惯了他的生活。你有没有听说过没有腿的小鸟?我已经是没有腿的小鸟,舍不得也不能降落。

      北北从上司的办公室出来说不出是喜还是悲。公司在北方将要开设分公司,决定派北北去但当负责人。离开广州回到北方对于不喜欢广州的北北来说是件好事,而令他皱眉头的是他离秀的距离将会更加的远。
      北北暂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叶。
      他又拨了秀的电话。他约了秀在上次见面的地方见。
      依然是那条陋巷,北北依然早到,在巷里来回地踱步。风一阵阵从巷头汹涌地吹进来,他冷得哆嗦。夏去秋逝。接着便是冬的到来。
      秀毫无声色地出现在他的后面。他被她吓了一跳。
      秀没有说话,或者也没有说的余地。秀走在前,北北随后。目的地仍是那间旅馆。
      漆黑的房里,伸手不见五指。北北说,公司要调我去北方做那边的负责人,等你毕业了,我接你回到北方去。相信我,我们会过上美好的生活。
      秀扭过脸,倦缩着光滑的胴体,像一只受了伤害而对康复抱着绝望的动物那样,沉默,还是沉默。整个世界在北北猛烈的呼吸声里开始变得不可触透,这是一个黑暗的世界,没有尽头。
      北北伏在秀的身上,温暖的眼泪如同涌泉滴在秀的身上,一滴又一滴,顺着秀的光滑的躯体在肌肤表面分流。这是北北在秀面前的第三次哭。秀不停轻抚北北的头发。对不起,北北,我无能为力。
      破晓时,北北一个人离开旅馆。离开时,他再一次看了看熟睡的秀,再一次在她的额头吻了一口。

      北北回到和叶合住的房子。叶还在睡梦中。北北拍醒她。
      我要回去北方,这是公司的调动。
      叶揉揉睡眼,似乎还没听懂北北说的话。北北再重复了一遍。叶第一个反应就是说,我也去。我向公司申请。
      北北认真对叶说,你真的确定要去吗?你舍得广州吗?
      叶把头靠在北北的胸怀,我舍得,我真的舍得。

      北北临走的前一个月,公司召开了股东大会。北北以前也参加过股东大会,但像这次如此齐人的大会他倒是第一次参加。所有的股东都来齐了。他注意到一个不苟言笑的胖子,头发整齐地向后梳,光溜溜的。那是陈炎。
      北北说不出见到他那一刻的感觉。只感到胸口特别的沉重,感到特别的闷热。
      原来是这样。原来平步青云的背后是这样。北北想。

      在离别前,北北开始喜欢一个人跑到火车站看,看那些离别的人和归途的人,神色匆匆走自己的路。很多次他看着开往北方的列车而发呆。他多么能想带秀回到那个生他们养他们的地方。北北抬头望望天,广州冬季里的天总是灰蒙蒙的,像是一个张苍白的脸。这令北北想起了与秀在北方度过的冬季,那儿的天经常是蓝蓝的,而在下雪时候,白色染满了大地,染满了屋顶,染满了那些笔直的松树。那是一个童话的世界。

      2月2日,北北和叶来到火车站。发生在火车站里的每一个故事无外乎离别和相聚。在拥抱和挥手之间在火车轰轰开动的时候,带不走的就遗留在距离的远方。
      北北让叶看守着行李,对叶说先去买点东西。叶向着他的背影叫,你要买什么?我给你买。
      叶在候车厅坐了很久很久,形形色色的人拖着大袋小袋的行李,在她的眼前一掠而过,喧哗的候车厅像是个红尘的世界把她包围,所听到的声音如同从残旧的黑白电影发出来似的,毫无修饰的刺耳。
      广播已经开始嘱乘客上车,奇怪的是,叶仍看不到北北的影子。
      过了很久很久,她看到坐在候车厅的人都不约而同涌到外面往外眺,她隐隐约约听到路人说,有人卧轨自杀了。

      北北倒在血泊中,巨大的列车,辗过他的躯体,所到之处都是血肉模糊。他看着那辆开向北方的列车向他轰轰烈烈开来是,心中说不出的快感。秀的脸孔一直在他的眼前浮现。他说,秀,我回去了。
      清理他尸体过程,叶一直哭着,她究竟不明白,北北为什么会自杀,为什么会自杀。如果不是北北袋里的身份证,她甚至会不相信那个卧在铁轨上的肉块是北北。
      那列开往北方的列车仍然要开往北方。
      列车向北而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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