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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红烧 ...

  •   “你真的不能再吃了。”
      白鹤没回应,专心注视着锅里咕嘟咕嘟冒出来的小泡泡,气息粘稠香甜,她不断深呼吸,用力过猛,晕了。
      喜鹊一身华服,却蹲在沙发上,还保持着鸟栖息于树枝的习惯姿态,急得左右横跳,“有那么好吃吗?”
      白鹤还是不讲话。手机闹钟响了,她开锅盖,开大火,重新定了五分钟,准备收汁。
      “今天又炖什么?”
      喜鹊不用人理,自己就能说很久,“你要警惕肉身,肉身是很贪婪的,我见过好多刚入凡间的同事痴迷声色犬马,结局都魂飞魄散了,所以后来考察越来越严格,只有我这类优秀的才会被派来。你本就资质平平,也没做好准备,可别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再吃胖死你,南海身边都是美人,他会看你一眼才怪!”
      白鹤关火。
      喜鹊又问,“问你呢,今天炖什么?”
      “排骨,”白鹤终于搭腔,“都是小排。”
      “你只会做红烧吗?”
      “只会做红烧。”
      “你可以再学几样别的菜啊,焖、炸、垮、炖、松鼠一下,应该不难,总红烧不腻吗?”
      白鹤诧异,“松鼠也能吃?”
      喜鹊无语,“我说的松鼠是一种做菜的方法,你没吃过松鼠鳜鱼吧?算了,今天你接着吃排骨吧,过两天带你吃点好的,要不然去饭局还不够你丢人现眼的。”
      白鹤身体还是有些不灵便,双手合力才举起大铁锅,颤颤巍巍地往白瓷盘里倒,倒洒了几块,她连忙放下锅,用指尖抓着料理台上散落的几块排骨往盘子里丢,最后食指抹了抹滴落的酱汁,放到嘴巴里吮。
      喜鹊白眼翻上了天,再次重复:“丢人现眼。”
      “我得去买一只轻点的锅,你再给我点钱吧,”白鹤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我在电视上看见了,好像很好用,煮沸了也不会扑出来,才998。”
      “998,听着不妙啊,”喜鹊冷笑,“这么定价,是电视购物吧?”
      在电视上购物,可不就是电视购物么,白鹤觉得凡间命名规则也挺朴实刚健的,点点头。
      “我七十八岁的奶奶都不用电视购物了。”
      “你自己都一百多岁了。”白鹤提醒她。说完想起来,这个奶奶是喜鹊肉身的奶奶。
      “她还活着吗?有病吗?”
      喜鹊啼笑皆非,“重说。”
      白鹤想了想,“她老人家身体康健?”
      “做作了点,勉强合格吧,”喜鹊无奈,“以后每句话都小心点,别人不知道你的底细,只会觉得你缺心眼。”
      白鹤盛了两碗饭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因为喜鹊喜欢边看电视边吃饭,于是餐桌被弃用了。
      “碳水,我不能吃,我在戒糖戒碳水,”喜鹊眼巴巴看着冒着热气的小排与白米饭,“这个西兰花我可以吃一点,蒜蓉炒熟了吧?我晚上还见人,嘴里不能留蒜味。”
      “你晚上要跟人接吻吗?”白鹤问。
      喜鹊叹气,“不一定。不接吻也不能满嘴蒜味啊,离好远就能闻到的。”
      “规矩好多。”
      “其实刚才那句话也不对,怎么能直接问……不过我实在懒得纠正你了。”
      “应该怎么说?”
      喜鹊想了想,靠近白鹤,眼睛睁得大大的,突然盛满了笑意,“见谁啊,连蒜都不能吃,准备得这么充分?”
      教学完毕。
      白鹤盯着喜鹊,“你这才做作吧。”
      喜鹊微微一笑,“咱们是闺蜜呀,闺蜜之间都这么说话的,我比你早来三年,你要学的东西还多呢。”
      可我没时间了。
      白鹤决定不提这个。喜鹊是来看管她的,是公职人员,不是“闺蜜”,也不会接她的茬。
      她用叉子扎了一块排骨,遗憾地发现有些苦。
      白鹤喜欢红烧一切。她刚来不久,要学的东西很多,每天东看西看。网络上有红人教私房菜,说肉统统可以这么做,她就牢牢记住了,比学别的都快。
      肉类焯水,焯掉浮沫,冷水就要下锅,才会紧实好吃;把锅洗净,擦干,放油,放用杵捣碎的冰糖,很慢很慢地搅动,直到糖完全化开,然后再把焯好的肉重新入锅,香叶八角等等加进去,老抽上色、生抽提味,加水没过肉表面,烧开后转为小火慢炖……
      过程并不简单,但她迷上了这项烟熏火燎的运动,最沉迷的部分就是熬冰糖。
      有时候不小心糖放多了,要熬很久,她看着一粒粒坚硬的、半清半浊的糖块一点一点融入澄黄色的油面,可以发很久的呆。
      但今天发呆过头,糖都熬焦了。
      “你又呆了?”喜鹊连片刻宁静都不给她,“你知不知道你发呆时候很丑啊?两眼发直,含胸驼背脖子前伸。脖子不要往前伸,说了多少遍了,你不是鹤吗,鹤都很优雅的。”
      “随便修个形而已。”白鹤没继续声辩,想起当年在学堂,阿丙也总说她脖子摆得形状怪怪的——那么长的脖子,往前直直地抻着,连上前喙,像箭矢,像长矛,就是不像白鹤。
      鹤可比你说的这两样东西早多了,你说的那些都是人工的,要像也是它们像我。白鹤言之凿凿。
      等来了凡间才知道,对现代人来说,鹤比箭矢的形象还模糊,现代人看着星空,说它们像灯。
      “我看你今天心神不宁的,想什么呢?紧张了?紧张还不少吃点,他们还没决定选你呢,你脸再圆点,就可以洗洗睡了,饭局也甭去了。”
      喜鹊刀子嘴,是不是豆腐心倒未知,白鹤知道她也很犯难,谁也不想任期最后摊上这么一个麻烦。
      “我要是失败了,你是不是就能回去了?”白鹤问,“要不,我就往失败努力吧。”
      喜鹊瞟她一眼。
      “你少来,被神官知道了,说我在重大事务上消极怠工,我也可以洗洗睡了。而且,你甭想拿为我好当偷懒的借口,你不行是你不行,一开始他们把你放出来,我就不同意,只是这么大的决定轮不到我置喙罢了。”
      喜鹊越说越气,“不过是一身皮囊,配给你的这身也没比我强,怎么就非得你来?你来又能怎么样,南海认得出你吗?我看你自己也很心虚吧,所以,别搞得像要为我牺牲似的,我回不回去关你什么事,操心你自己吧,四十九道天雷都没把你劈醒!”
      精彩。白鹤在心中鼓掌。
      喜鹊每次向上汇报的时候都说很快就会有进展,说了三年。虽说三年不算久,可南海这一胎也不过是肉体凡胎,他命也不长,何况人到中年,能被情爱引诱的时机不多了,喜鹊这三年也算虚耗,上面的神仙们不满是正常的。
      像喜鹊这样毫无收获的外派员不止一个,否则白鹤不会被从牢里放出来。
      喜鹊rap了一通,气得又蹲回沙发上,突然开始瞪大眼睛紧盯着白鹤,从头看到脚。
      头发茂盛,发际线不高不低,算优点;皮肤很白,毛孔很细,算优点;眉毛不算浓密,也不稀疏,刚刚好,只是眉尾略微下垂,像菩提老祖的画像,可以说成慈眉善目也可以说成老,但不是大问题,剃了便好,眉笔稍微补一补,可平可柳叶;眼睛是优点,真漂亮,剪水秋瞳一双,然而主人根本不会用,动不动就发呆,直不愣登的,诠释何为眼大无神;鼻子直挺,唇线优美,是小猫嘴,弧线上扬,不笑也像笑。
      胸部还行吧,她接手的时候观察过,甚至上手捏过,B到C,太大了显俗气,太小了又太不俗气,不俗气男人未必喜欢,算是无功无过。
      小个子,身材一般,没太大硬伤,也没什么亮点,腰细腿不长,皮肤胜过身材,还好是演员,看脸就行了,若有现场活动,鞋跟穿高点,裙子别太短也别太长,膝盖上方刚好,不露大腿,小腿PS修细,不露怯便好——话说回来,她撑得到有现场活动的那一天吗?搞笑。
      喜鹊冷冷地总结道,“我明天带你去做美甲。你不能再吃了。”
      “可是我很饿,”白鹤坦诚,“肉身动不动就饿。我必须吃肉。”
      喜鹊逼她吃沙拉,她坚持吃了两顿,半夜眼睛放绿光,蹲在冰箱前面,拉开冷冻层生嚼真空包装的牛排,起夜的喜鹊吓得尖叫到失声。
      虽说不杀生早已不是什么硬规定,但心怀慈悲对晋升总是好的,她倒好,吃生肉也吃这么欢,难怪在学堂做后进生,毕业老大难,好不容易在夫子推荐下找了个去处,只去了鬼兵队。
      鬼兵队诶,不就是个保安么,保安怎么诱惑到南海仙君的,扯淡么?
      喜鹊咽下纷乱的思绪。眼前这个白鹤明显是傻逼,搞不准哪天就魂飞魄散了,犯不上跟她废话。
      但她天天做饭做家务,不多事,不倨傲,没有传闻中狐媚,喜鹊其实并不烦她。
      “穿什么就听我的吧,”喜鹊说着,决定强硬一点,当机立断收走了茶几上的红烧小排,“我今晚可能不回来了,明天白天也说不准,没时间了,现在我们就演练演练,你明天打算怎么办?”
      白鹤想了想,整整居家服的领子,说,“我都听你的。”
      你他妈少来。喜鹊看着她一脸无辜的乖巧样子,气炸了。
      鹤个屁,她他妈就是头猪。

      但是猪能吃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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