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浮游》良生易

11、第十一章

　　当今皇上本有十六位皇子，六个公主，几个公主或远嫁他方或出家为尼，或在宫中抑郁而终，这就是皇室子女逃脱不了的宿命，也是没有选择的悲哀。­

　　龙脉昌盛，本是举国欢庆的喜事，然而皇子之间并不太平，除去不在宫中的大皇子奉康顺和远在边疆的奉英渊，剩下的皇子们明争暗斗，分帮结派，表面上和和气气，私下都是想着法弄死对方，置对方于死地。­

　　几年的时间，多位皇子相继陨去，让人惋惜，而即使算上不在宫中的两位皇子，最后也只剩下了七位皇子：大皇子奉康顺、三皇子奉英渊、五皇子奉嘉盛、六皇子奉乐恒、七皇子奉亦卿、十四皇子奉憬仁，以及最小的十六皇子奉福黔。后宫争斗是残酷的，任何一个不留神都有可能被别有用心者利用变成致命的毒箭，和后宫嫔妃争宠不同，皇子之间的争斗更加血腥，也更不择手段。­

　　十五皇子刚刚出生没几日便被人生生掐死，与其有关系的宫女医官等都一夜之间没了踪迹，还在床上没有恢复元气的淑妃，听了这个噩耗，受了刺激，当时便发了疯，不再认识任何人，夜夜在寝宫哭嚎，声音尖利，哀痛至极，让人毛骨悚然。­

　　皇上还算宠幸淑妃，开始也广贴告示，便寻明医，但都无果，淑妃的症状却越来越严重，有人靠近便会尖叫着撕打那人，让人不敢靠近，皇上渐渐也失去了耐心，不再管她，任她自生自灭了。

　　再没有人关心这个不受宠的淑妃，即使寻夜的侍卫多日再未听到淑妃寝宫发出那让人汗毛直竖的声音，感觉奇怪，却也不敢进去查看。­

　　淑妃的寝宫实在太安静了，安静的好像没有人，和那几日夜夜哭嚎反差太大，很多人都觉得奇怪了，但也只是心中微微疑惑罢了，没有人想到或愿意去看她一眼。­

　　或许是死在寝宫了，淑妃那种年轻的妃子，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早晚都是这个结局。­

　　是怎么死的呢？上吊还是溺水呢？人们猜测着，小声议论着，却不愿去探究，他们并不关心淑妃的死活，这反而成为他们嚼舌的谈资。这样的事，不断的在后宫隐讳而频繁的发生着。­

　　淑妃不过是又一个受害者，谁让她，生的是一个皇子呢？还以为会因此得宠，她想的太简单，她忘了，皇子以后的人生会是如何，是会为了权利江山互相争斗的。­

　　十五皇子，早早的被扼杀，也就不存在威胁。

　　直到一天慧宁格格在假山玩，在山的侧面，发现了淑妃的尸体。­

　　淑妃披头散发，满面血污，面色惊恐，眼睛死死盯着天空不肯合上，身体已经腐烂发臭，死了多时了。­

　　如同地狱野鬼的淑妃的尸体让慧宁格格受到了惊吓，生了一场大病，近半月才有所好转。后宫开始传言淑妃是自杀，编的有板有眼，好似亲眼看见了一般。­

　　至于一个疯子如何爬得上假山，这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人愿意去探究。­

　　后宫的这一切，皇上都是了然于心的，但他默许，他装做一切不知情，这就等于纵容。他这个皇上做了几十年，他知道什么样的人做得了皇上。

　　一个皇上，连小小的后宫算计都斗不过，将来又如何治理得好天下？皇上这是在把自己的儿子当成棋子，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自相残杀，明争暗斗。­

　　弱肉强食，这是自古不变的法则，皇上的心痛的看着他的孩子一个个死去，却仍旧狠着心。

　　就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怜爱的看着面前跪着的人，忍不住起身亲自去扶他起来。­

　　“皇儿！”总是镇定从容的皇上此刻声音也激动的发颤。­

　　起来的人傻笑的挠挠头，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索性不说了，只是挠着头干笑。

　　“如今真是个男子汉了！”皇上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黑了，也壮了，脸上的疤痕似是彰显着功绩，手上也满是老茧，军营果然是历练人的地方。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皇上抚摸着奉英渊的护肩，眼眶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渊儿如今是将军了，当初自己册封他为将军的时候心中是百般不愿的。

　　将军，是踩着万人枯骨才得到的头衔，而将军，也意味着要冲锋陷阵，随时都有可能战死沙场！毫无疑问，皇上是偏爱英渊的，他甚至想过将皇位传给英渊，但他也清楚要做皇上仅仅有武力是不够的，或许对渊儿来说，战死沙场和兄弟相残相比前者才是他宁愿的吧！

　　皇上偏爱英渊，不是因为奉英渊多么聪明，多么有智谋，他偏爱的，就是英渊的愚钝，单纯，他甚至怀疑过英渊是不是自己的儿子，然而，和那些个对自己唯唯诺诺诚惶诚恐生怕惹怒自己的几个皇子相比，也只有英渊最像自己的孩子，最得自己的意。

　　奉英渊如今也已四十有余了，征战沙场近三十年，可以说每天是在死人堆里爬来爬去，什么没见过？又怕过什么？此刻却像个孩子般手足无措。­

　　“朕想你想的紧，怎么总也不回来？”拍拍英渊的肩，皇上嗔怪道。

　　“前阵子战事吃紧，着实走不开，过两日是十四弟的大婚，无论如何都是要回来的了。”奉英渊挠挠头道，他这次从战场赶回来，还提前了半月来，跑死了近五匹马才赶上。­

　　皇上知道他说的是蜀国。­

　　蜀国和别的依附奉国的国家不同，蜀国地处偏远的沙漠，仗着熟悉地形总是骚扰边防，奉国也想派兵征战蜀国，但碍于奉国士兵无法适应沙漠气候，又无法掌握气候规律，是以只好任由蜀国挑衅，心中都是憋着一股火，让人头疼不已。听英渊这么说，看他更是心疼，拉起奉英渊的手走到榻前坐下，奉英渊突然觉得，父皇是真的老了。­

　　自己有多久没回来看看他老人家了呢，即使是一手遮天被下臣每天喊着万岁万岁万万岁的皇上，也会老的，而且更憔悴。­

　　奉英渊坐到榻前，看着已经是白发斑斑的父皇，突然有些哽咽。­

　　皇上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还以为他在军中受了苦，不由得伸手抚摸着奉英渊的头：“傻孩子，苦了你了。”手抚到奉英渊的头时，皇上的手有些微微的发颤，他也是一个父亲，他生怕英渊会像其他皇子那样，受宠若惊的连忙跪到地上。­

　　英渊并没有躲开，反而低声哭了出来。­

　　他如今是个男儿汉了，从不曾哭泣，有苦都只闷在心里，现在他回了家，还不允许他放肆一回么？­

　　看着眼前人哭的厉害，皇上也是眼眶发红，深吸一口气，心中反而痛快了。­

　　他至少，还有一个真心待自己的儿子。­

　　对皇上来说，足够了。

　　慕容晚晴在屋中实在呆得憋闷，天气热的很，她现在身份又要不相同，搬到了燕来阁来住，守卫也严了些，不像前几日那么自由，都要做人家的皇妃了，还乱跑什么？慕容晚晴有些自暴自弃的想，瑛玲也不知道跑哪玩去了，半天不见人影，索性趴在桌子上静心作画，提起画笔在纸上胡乱勾勒了几笔，突然一阵心惊。 ­

　　纸上，赫然是那人的眉眼。­

　　连忙左右看看，一把将宣纸团成一团，又有些不忍心，悄悄的舒展开纸的一角，只看了一眼，就离不开视线。

　　慕容晚晴，你这是不想活了么？心中这么想着，却仍旧盯着那画纸，突然一只鸟儿从窗旁飞过，扑愣翅膀的声音竟将慕容晚晴吓了一跳，连忙双手团紧宣纸，随手扔到一旁，不敢再看。­

　　她一个人没关系，但是她不能拖累燕国。­

　　她是燕国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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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瑛玲端着个果盘，急急忙忙往回赶，现在正是暑九天气，天气热的很，自己刚刚从食膳房那里取了些瓜果，正好给自家主子解解渴。­

　　本来叫别的宫女去也可以的，毕竟慕容晚晴的身份就要不同了，但瑛玲可不放心，她宁可自己去。

　　步子走的急了些，转角处，冷不防撞上了一人。­

　　盘上的瓜果都像那人扬去，那人连忙躲过，可汁水还是溅了那人一身。­

　　这皇宫里面，哪个是寻常人物？瞄到那人一身的戎装，瑛玲心中更是发颤，不由腿发起抖，一下扑跪在地上。

　　奉英渊咽咽口水，低头看自己的衣服，他难得换上一件干净些的衣服，这么快就弄脏了。

　　换句话说，他也没有什么干净的衣服了。­

　　他整日在战场上拼杀，衣服上沾染的不是自己的血兄弟的血就是敌人的血，血迹斑斑的军服，是很难洗干净的，再加上都是些豪气的男儿汗，谁又在乎这些呢？这对他们来说，都是荣耀，证明，他这次来皇城左翻右翻才翻到一件还算干净的衣服，本打算这几日就指望这件衣服了，没想到，脏的这么快。­

　　瑛玲跪在地上，颤颤发抖，只敢垂眉看着那人的鞋子，哪还敢说话？她知道这皇宫不似燕国，生怕那人发了怒斩下自己的头，毕竟是自己犯错在先，是说不清的。­

　　奉英渊看着瑛玲瑟瑟发抖的小样子，倒是感觉好笑，自己也没说要怎样她啊？看她衣衫样式，又似乎不是奉国人，正欲询问，就看到奉嘉盛和奉憬仁一前一后从对面的院子走过来。­

　　“哟，三哥！”奉嘉盛见了奉英渊，连忙快走两步，笑着伸手过来似是想要和奉英渊拥抱。­

　　奉英渊皱皱了眉，他和这几个兄弟多年未见，其实并不怎么亲近，他也知道这个­五弟其实是个笑面虎，心中本就有隔阂，看他要抱自己，未多想，闪身就躲到了一旁。

　　奉嘉盛倒是似乎毫不在意，仍是笑意看着三哥。“三哥这是刚刚去见了父皇么？”

　　“和你有什么关系？”奉英渊心直口快，又不会掩饰，生怕自己不小心就中了这个五弟的招，张口便生硬的说道。

　　“呵呵，和三哥多年不见了，也是想念的很啊。”奉嘉盛话口一转，似乎是并不在意奉英渊的态度。

　　奉英渊打量他几眼，是丝毫不信的样子。

　　“三哥，亏得你还知道赶回来参加弟弟的婚礼，我还想你会不会来呢！”奉憬仁说了话，奉英渊听了，也只是哈哈两声，他是怕自己那句话被这个五弟抓住把柄，至于这个十四弟，待人礼貌温和，自己倒是很喜欢他的，要不然也不会特意回来参加他的大婚了。

　　“三哥，这个小婢冒犯了您么？”奉嘉盛眼看到跪在奉英渊身前的瑛铃，又看看地上沾满灰尘的水果，立刻明白了，嘴角扬了起来，慢步走到了瑛玲的面前，“这个不长眼的冒犯了三哥么？不如弟弟来帮您处置？”

　　跪在地上的人听了这话，抖得更厉害，连讨饶的话也说不出了，伏的更低，低眼看着眼前人的鞋子，心中从来没有这么恐惧。

　　自己的死活，就在那人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