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浮游》良生易

104、第一百零四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就是最近，或许其实已经潜藏很久，京城的暗处开始传起了某种谣言，这谣言如同瘟疫一般，好像一夜之间就传遍了大街小巷，没有人不知道了，可你若是去问说书人，他就会摇头晃脑的打开自己的说书扇，得意的扇在身前，一副了然的样子，可却又神秘的对你道：“不可说，不可说，”是真的不肯再多说半句。

　　既然人人都已经知道了，怎么还不可说？这事就真的蹊跷的很，或许多半便是事实了，百姓都如此想，这些流言蜚语便越发嚣张起来，甚至已是有板有眼。

　　“啪！”一本奏折被摔打在浮游的脸上，可浮游不躲不闪，便被奏折的棱角在脸上划了一道血痕，下面的朝臣都是一脸的惊恐，连忙纷纷伏身跪了下去，口中齐呼：“皇上息怒！”

　　“游爱卿，你可否解释一下这奏章！”奉嘉盛怒喝了一声，威严自现，可他心里反而不舒服。

　　奉嘉盛不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皇帝，可每每遇上浮游的事，他就总是控制不住自己，这让他对浮游就更加愤恨。

　　浮游听了，这才跪下，身子缓缓伏下，头磕在地上，垂眉顺眼，极尽谦卑。

　　“臣不知何举惹恼了皇上，”浮游伸手摸到了那奏折，却是朗声问道，偌大的殿堂只有她一人言语，只有她一人的话回响，可浮游却是一副茫然，一无所知的模样，奉嘉盛这才记起，浮游已经是一个瞎子，可他的所做所举却一点不像一个瞎子，与一般人无异，这让别人常常忘记了这件事。

　　而浮游此时竟以自己是个瞎子来揶揄起皇上来！

　　浮游倒不觉得什么，稳当当的伏跪在那里，这殿内的文武百官却都是直冒冷汗，全都噤了声，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祸上身，皇上听了他这话，面色更是难看，可还是挥手一指在殿前守卫的房进：“你去念给他听！”房进连忙应声，快步走到浮游面前。

　　房进如今身穿御赐金甲衣，十分威风，走了快些，那甲衣便会发出铁甲碰撞的声音，浮游听着这声音到了自己面前，便递送上了手中奏折。

　　房进接过奏折之时，也极迅速的递送了一物给浮游，浮游手触到那物，手势微微一抖，那物便滑入了他的袖袍中。

　　他们二人这动作做得极其顺畅，一眨眼的时间都未用到，再者那些大臣都伏在地上，生怕触怒龙颜，哪个敢抬头？奉嘉盛虽然谨慎，可也万万想不到此时的房进已是浮游的手下所扮，‘房进’刚刚接过奏折时，却也挡住了奉嘉盛的视线。

　　他们的小动作，却在这最威严的地方，在当今圣上的眼皮底下明目张胆的施展，耍他们的小聪明，而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不得不说，这实在是对皇权极大的讽刺。

　　对于臣服于皇权的人来说，皇权的命令或一切都让他们畏惧，而对于憎恨或不屑皇权的人，如浮游，这一切都会让他们只有觉得可笑，可更时候，他们又不得不屈服，因为飞蛾扑火，注定要被燃成灰烬。

　　房进打开了折章，见奉嘉盛对他示意，便用这大殿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念起这奏折。

　　“臣秦安亲启，”房进刚刚念出这话，文官中的一个官员便立时连跪都跪不住，一下瘫软在地，抬眼就见皇上正不悦的看着他，连忙又爬回去跪好，可额头的冷汗却是大滴大滴的滚落了下来，他便是秦安了，他本道这折子私下递与皇上看，可哪料到会在文武百官面前念出来？他这奏折中尽是批判的浮游，若是让浮游听了，自己岂还有得好过？

　　浮游现下便跪在文官的最前，这秦安便跪在她身后的几列之中，看来也是个二品官，浮游听了声响，微微侧了头过来，秦安小心的抬头看浮游的脸色，却正见到浮游的侧脸，浮游的面色正常，却让他不禁大骇，猛的低下了头，却是抑不住的瑟瑟发抖，周遭几个大臣见到他这个模样，有幸灾乐祸的，也有暗暗叹息的。

　　“臣启奏之事，便是为最近猖獗疯传的谣言。

　　臣自知谣言不可信，应谨身格律，可臣听闻后，认为有必要告知圣上，百姓愚顿，听信谗言，若不尽快查出始作俑者，只怕有损朝纲威严…”

　　“好了，”奉嘉盛挥手示意房进停止，他实在不想听着那奏折上的话被完整的念出来，秦安见了，不由大松一口气，奉嘉盛顿了顿，向这殿内的人问道：“你们可听过秦安所说的谣言？”

　　百官互相看看，可是谁都没有多动一下。

　　“你们没听过？”奉嘉盛哼了一声：“不，你们都听过了，只是敢上告的人，竟只有秦安一人么！”

　　可是百官看看发抖的秦安，更是无人有动作。

　　“罢了！”奉嘉盛终是无法忍受，猛的起了身，他实在是无法看下去了，满堂的官员，却都畏惧一个还背着罪名的瞎子，难道他们忘了自己才是皇上了么！

　　见奉嘉盛发了怒，众人更是小心翼翼，却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来了口。

　　就只有浮游。

　　“臣听过这些谣言，”浮游竟然如此坦然的道，百官听了，都是一脸惊愕，并不是因为这谣言的中心就是浮游，而是因为只要想一想，便猜到这谣言必与浮游脱不了关系，众人也是忌惮他，所以才都不言语，而浮游为何竟然自己来揽这件事？

　　“哦？”奉嘉盛反而笑了，实在是气极而笑，他倒要看看浮游还要耍什么花招。

　　“可此事绝无臣有半点关系，”浮游道：“臣认为，必定是有人想污陷我。”

　　“那你倒是说一说，”奉嘉盛看着虽卑微却好像在炫耀的浮游，心里只觉得发恨。

　　“臣以为，这些谣言看似与臣有关，可实际却是有人陷害，”浮游缓缓的道，她的声音慵懒，她的语速不快不慢，甚至她的嘴角还带着那分了然的笑，此时的他，好像仍是那个一品大臣，好像她此刻在说得不过是自己的看法一般平淡，好像什么都没有变，他还是那般风光。

　　奉嘉盛却厌恶他的笑，明明浮游已经输了，自己可以随时要他的命，可浮游反而像一个得胜者。

　　“你认为，是谁诬陷你？”

　　“臣不知，”浮游这样道：“但臣想，如若真有这么一个人，那这事必定万万查不到他身上，别人也不敢查。”

　　“你！”奉嘉盛拳头已经攥紧，恨不得现在就下了旨除了浮游！

　　百官互相看看，都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浮游所说的人，除了皇上还有谁？

　　想不到他此番回京，竟然敢在殿上公然与皇上叫板？

　　不过浮游说的似乎也并不是毫无道理，一时间这些大臣都有些犹疑，皇上见了，更是怒极，实在就像当下就让人拖了浮游下去！可想起那些谣言，若是现在杀了他，岂不是越描越黑？稳了心思，还是甩袖而去！
　　众人其呼皇上万岁，待奉嘉盛走了，纷纷起身准备退朝，却见浮游还是跪在那里，而这一殿堂的人，互相看看，竟然是谁都没有走，他们揣着自己的袖袍，几个人聚成一帮，窃窃私语什么，装作不经意的去看浮游，心里却都是有各自的心思。

　　他们不是怕浮游，而是实在惹不起。

　　且不说浮游明明要被处刑，后被朝廷通缉，可抓到后呢？皇上派他去做边关前锋，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皇上给浮游的一条死路，可浮游竟然不费一兵一卒便始蜀国覆灭，这等手段，任谁都要佩服的，而浮游如今回了京，竟然和他们一起上朝，一切如常，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看似不可能，可浮游的确做到了。

　　而如今，浮游又敢顶撞皇上！浮游不是个莽撞的人，他甚至精明的很，虽说人不可能一辈子精明，可任谁也不会相信他会这时候糊涂，搭进去自己的命。

　　谁都感觉得到，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这天下，恐怕要变了。

　　浮游还要做什么？众人想，他必定还要做些什么的，只是谁都不敢去问，王书玉被众人推着出来，慢吞吞的走过去和浮游搭话，一副不情愿的模样。

　　浮游听着他走过来，却还是跪在那里，惘若未闻。

　　知心远远的就听见奉嘉盛在发脾气，步子走快了些，却被侍卫拦住了。

　　“娘娘，”侍卫的佩剑挡在她面前：“皇上有旨，不准任何人进入。”

　　“你连我也不认得了么？！”知心有些恼怒，可那侍卫仍是拦着她：“娘娘，皇上说的是，不准任何人进入，”他咬重了任何人那几个字：“也包括娘娘您。”

　　“狗奴才..”奉嘉盛很少发脾气，他是个明智的人，可如今却不让自己去安慰他，知心心里也不是滋味，虽然知道这是奉嘉盛的主意，可她还是瞪了眼那几个侍卫，口中恨恨的道，又担心的看了眼书房，还是转身走了。

　　“谗言说，圣上是妒才，觉得浮游功高震主，所以浮游即便为奉国做了很多，也仍是逃不了被处死..”

　　“谣言传，浮游是这奉国最大的庇护，因为如今奉国遇到了危难，圣上无法处理，所以才又请了浮游来帮忙辅国..”

　　“若是没有浮游，这奉国便完了。”

　　“可恶！”又是踹倒一张椅子，奉嘉盛恨恨的道，只要想起秦安奏折上的话，他便心中发怒。

　　他如今已经四十多了，已经过了想当个开明君主的年纪，所以他无法开明的容下浮游这个威胁，他现在最想的，便是留个千名明君的称号，可这谣言所传中，自己是妒才，无能的一个君王，若是以后的野史中记载了这么一条，他当真是要含恨了！

　　而这些谣言，对谁有利，一眼便可看出。

　　“如果真有一个人，那别人万万查不到他身上，也没有人敢查，”浮游虽跪在殿上，却从容的很，不失半点气度。

　　又是狠狠的一拍桌子，奉嘉盛只觉得怒不可遏。

　　“浮游！”奉嘉盛脸色阴沉：“我倒要看看，一只被困住的猫儿，还能有什么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