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梁》老尔

6、第 6 章

　　老段拨拉着火堆，看吧，还是得在这过夜。

　　山顶的破庙是停棺材用的，庙是日久失修的，棺材是专给没人认领的死尸用的，虽然现在大都空着，不过一眼看去，还是寒颤颤，渗得慌。

　　老邢掏出两烘饼在火上烤着，山顶有风，吹得柴火吡啪响。

　　这会老张在干啥呢？洗衣服？准备歇下了？看书？突然老邢一拍大腿把一旁的老段吓了一跳。

　　忘了跟老张说灶口晚上得留个小细缝，要不明天火就得熄了！

　　老段愤愤抢过一烤饼，你当那是三岁的娃啊！

　　有这么大的娃吗！老邢双手比划着，人那身高，人那个头，人那脖子长的。

　　老段脸阴郁了下，那当媳妇好了……

　　什么媳妇？！还没等老邢瞪眼，就听到一声音在两人背后响起。

　　得，再这么被你们一惊一乍的，我老和尚的命都会短几年。老段捂着胸口说道。

　　老张？你咋跑来了？出事了？老邢着急。

　　没事，就是没事才跟着来看看，法事好玩不？老张找了个背风的位置挨着老邢坐了下来。

　　好玩个六！老段的袍子比普通和尚袍子还多了根腰绳，就是为了寄这烟枪用的。这会说着话，掏出烟枪在脚底板磕了磕，填了新烟丝，就是说故事的点招式，无它，吊点胃口嘛。

　　无奈这胃口吊的不是时候，这两观众没理他。自顾自的在说话。

　　你走了，瓜娃子们咋办？

　　交邻居李嫂看着了。

　　哦，那你门拴好了？

　　你又没啥值钱的东西还怕？

　　你也不多捎件衣服，这山里头风冷。

　　带了，也给你带了。

　　咳咳！老段又咳了两声，这才把观众的注意力给引了回来。

　　这次的法事做完了能有这个数，老段伸出手指，比了个二。啧，两年不用做事了都！

　　谁啊这么大手笔？老邢问。

　　老段说一军长，刚好老段他们那附近有场战事，好像死了不老少的人，这军长大概是为了稳定军心吧，就到老段他们庙里说要办场法事。

　　老段说，当长官的有良心。可惜有良心也架不这人一个一个的没喽。你说是这个理吧，老张。

　　老张抱着膝盖坐着，山里的风呜呜的吹跟鬼哭似的。

　　老邢说，谁没个死啊，没白活着就成了。

　　老张侧过脑袋看了眼老邢，老邢说这话时眼里印着火光，安安稳稳的。老张这会才觉得老邢有出家人的样子。

　　老段后来又问过老张一次，不放心啥啊，大老爷们一个还得跟来？
　　老张瞪了一眼，嘴里嘟着日你先人板板，老子就是不放心。声音是含在嘴里嘟囔着的，老段听不清，支着耳朵就凑过来，被老邢瞅见了，哎哎干啥啊的揪到了一边。

　　不放心啥老张自己也说不清，总觉得这张脸出现就是打破平衡用的，或者说，只要这张脸一出现，接下来就该乱套了，就跟以前……一样。
　　说不上好不好，只是十几年积累的在一夕间被颠覆任谁都需要时间来接受。老张好容易接受了之前的，指不定还有能力再接受一次。

　　这些小九九在脑子里转着，老段不晓得，老邢也不可能晓得。

　　晓得后会说些啥呢，估计那两和尚都来劝自己放下吧施主，人活一世，转念一间罢了，何苦纠结不下呢。

　　老张自己想着自己笑，那笑透着涩。老邢打量了下，犹豫了半晌才问，是不是难受了？

　　老邢指的是进进出出的那些兵跟军官。老邢不晓得什么党派也不晓得隶属派别，就只知道老张以前是个当兵的，当兵的看到当兵的，会不会想起过去，想起过去会不会想回去，回自己的部队去。
　　这么一想，老邢突然有点难过。

　　老张这会也回过神来，放松下肩膀，摇了摇头。
　　老段说你会啥啊，就窝门口那折元宝吧。元宝是最好做的事，两指一卷，前后一凹一个元宝就好了。做法事最不怕多的就是纸钱跟纸元宝了。老段说折吧折吧，也算你一份工钱，便宜你了。

　　老段其实人不赖，老张想，就是别在他面前提‘水开了’三个字，准翻脸，神神叨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