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屠夫》唐晓殇

21、贰拾

　　张大婶看见屋前走过的铁兰娘，挥了挥手，招呼道：“铁兰娘，你这是去哪里呢？”

　　铁兰娘停下脚步，笑着说：“我去湾当门摘菜。”

　　张大婶招手，“哎，你过来哈也，我问你个事。”

　　铁兰娘走过去，张大婶拉了她坐下，问：“你家铁兰的婚事打算什么时候办啊？”

　　铁兰娘困惑地回问道：“婚事”

　　“就是啊，我给你讲，虽然我们村没那么多讲究，但我一直把铁兰当自家女儿看待。”张大婶挪近铁兰娘，凑在她跟前认真地说：“是说不用理那些碎嘴的说三说四，但闺女大了，还是早点儿出嫁的好。”

　　铁兰娘惊诧地瞪大双眼，大声问道：“你是说，铁兰和林先生？就是我家住着的林子青？”

　　张大婶看铁兰娘反应这么大，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是噻，不然哪里还有第二个林先生嘛？难不成，你还没合计过这回事？还是你不满意林先生？”

　　铁兰娘怔了一刹，心里才想明白。最近铁兰尽心尽力的照顾林染，肯定又让碎嘴婆子们挂在嘴边，说东说西的倒腾出一堆不堪的谣言。

　　张大婶见铁兰娘不说话，自以为摸准她心思，关切地说：“铁兰娘，我晓得你中意南家小子。要说来，南天锤这个小子确实是把做活的好手。这些年，我也看出来了，铁兰这个闺女性子活泛，有主见，不是个普通人。她既然看上林先生，估计也是心里有算计的。你可别瞎反对，闹的最后闺女跟你不亲！再说了，林先生看上去年纪轻轻的，又有才学，不管是考功名还是开私塾，都足以养活铁兰，拉拔你们家。关键时候，你可不能糊涂啊！”

　　铁兰娘叹一口气，无奈地表示，“英子娘，我也不瞒你。我确实很早以前就看中意天锤那个娃儿。只是日子是小俩口自己过，铁兰要真看不上天锤，我也不会强迫她们。但你说的林先生，是真的没这回事。”

　　张大婶很惊讶，“没这回事？”

　　“确实没这回事！”铁兰娘点点头，解释道：“我刚刚想了下，大概猜到是因为林染生病，过来探病的人看铁兰不避嫌的照顾他，误会了。英子娘，你想想看，林染是外地来游学的，教我们家铁盖读书，是他师父。他现在住在我们家生病了，我们能不管他吗？再说了，你看我们家的，铁强脑子不如常人灵活，靠不住。铁盖又还小，根本做不到那么多事。除了铁兰，又拿哪个人来照顾他？”

　　这样一算，张大婶半是相信半是不信的认同了铁兰娘的理由。虽然这个理由牵强了些，却也勉强让铁兰和林染的暧昧，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她略尴尬地笑笑，“都是外边人乱说，我还只当铁兰和林先生的好事真的近了呢！”

　　铁兰娘随口扯了几句闲聊，告别张大婶后，她一路走一路想，决定回去试探一下铁兰。

　　刚走回家，铁兰娘就看到站在廊下煎药的铁兰。她看着认真熬药的铁兰，心底只希望，铁兰不是谣言里传的那般对林染上心才好。看林染十指白嫩的模样，恐怕是个彻头彻尾的书生。农家干活，不怕脑子笨，就怕没力气。林染这样的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别说下地干活，只怕连锄头都挥不动。书生的出路是考功名、做老爷、吃朝廷的俸禄。这确是件光宗耀祖的好事情。但光宗耀祖，耀的也是书生家的祖宗，没连带着媳妇家一起光耀的。最要不得的是，戏文里不还老唱着吗？那些书生终于登龙门做上天子门生，转身就抛弃糟糠妻，迎娶富贵家小姐。这样的戏看的多了，也让铁兰娘越发对书生存了偏见，觉得寒门书生一朝荣耀，那是都会做陈世美的。

　　铁兰娘不管怎么想都觉得，林染这样的书生实在算不得是她家女儿的良人。虽然林染看上去性格不错，还算值得依靠。可关键的是，乡里姑娘，要嫁还是嫁给南天锤这样的壮实小子好。且不说他身体强壮不易生病，做农活是一把好手。就是遇到荒年，他还有打铁的手艺，总能求得一口饭吃，不会让妻儿饿死。

　　从前年南大娘开玩笑说想娶铁兰做媳妇开始，铁兰娘就存下心打量着南天锤。在她看来，南天锤这个女婿真是十里八坡都出挑的，又摊上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南大娘也疼爱铁兰。这样嫁过去，铁兰娘也不用担心铁兰和公婆不合。再说嫁的近，时时想着都能见上，更不用担心南天锤欺负铁兰而娘家不知道。

　　想起前年谢子姜嫁到外地那个闺女，因离家远，连门都没回过。去年年底传来女儿怀孕的消息，一家人欢喜非常，想着今年农闲去看看。谁知今年刚开春就得到信，闺女不小心掉塘里，一尸两命。谢家哭的不行，只认为是女儿福薄。直到谢家老大过去女儿夫家一趟，听到些风言风语，滞留在那边打探了消息，谢家一家人才知道真相。什么不小心掉落塘里一尸两命，那根本就是谎言！根本的真相就是，谢家闺女和女婿吵架，女婿一怒将身怀六甲的谢家闺女推下塘里，活活淹死的！

　　消息传回来后，邻近几个湾里的姑娘都吓得不敢远嫁，倒是促成好几桩本不一定能成的婚事。铁兰娘想着谢家的前车之鉴，哪里舍得让铁兰和林染过多接触。于是接下来几天，铁兰娘总是叫铁兰做这做哪，再不让她接近林染。另一方面，铁兰娘也和南大娘通了气，两位娘亲琢磨着把小俩口的婚事，在中秋前订下来。

　　南天锤听了娘亲的话，又是高兴又是怀疑。他想着铁兰照顾林染的殷勤模样，害怕铁兰心底不高兴嫁给他，却又不敢去询问清楚她的心思。南天锤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每日里掰着指头准备彩礼，忙得团团转。连新近传遍临近数个城镇的大消息——朝廷要征兵，都没放在心上。要知道，他可是梦想做大将军的。

　　“你说什么？”南大娘看着丈夫，大声问道。

　　夫妻多年，南大伯一看就知道南大娘这会儿很生气。可他这番盘算，也是为了儿子好，不是吗？心里底气足，他的话也就落的很是铿锵，“我不同意铁兰做儿媳！”前前后后这么多个村，谁家小子比的上他儿子人才出众南大伯心底不屑的想，那铁家上有寡母，下边大儿子是傻的，小儿子还要好几年才能顶起门户。家境比铁家好，人才比铁兰好的闺女那么多，凭啥要给儿子找这么个靠不住不说，还是大包袱的铁家？

　　南大娘深吸一口气，竭力冷静地同南大伯讲道理，“为什么不同意？”铁兰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乖巧、勤勉，是个一等一的好媳妇。就是这样个好媳妇，他居然不满意？

　　南大伯喝了口水，语重心长地说：“你说你一天啷个想的？你看看铁家的情况，娶铁兰过门，铁家能帮上我们啥子？平时你爱接济他们，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打算把铁家这个大包袱接过来拿儿子担着。这怎么行？我们家还没到富得流油的地步，要做好事也不用做到这个地步！”

　　南大娘还以为他是挑剔铁兰，没想到挑剔的是铁家的境况，心里顿时火气更猛，“你一天就爱动不动开口说我顾了铁家，也没想哈当年铁家帮过我们好多！你想一哈，铁兰这样能干的媳妇，是哪家闺女比得上的？儿子又是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个人处得来，感情好。现在铁家没有顶得起门户的男人，儿子做了铁家女婿，多照应下铁家又啷个了？等过几年铁盖长大点儿，铁家自然有铁盖。对我们来说，又算得到好大个包袱？”

　　南大伯被媳妇戳中软肋，回想起当年铁兰爹在世的时候，确实帮过南家不少忙。但一事归一事，他就南天锤这么个寄予厚望的独子，又怎么舍得让他娶个帮不上忙的媳妇。他心里不情愿，就还是小声地坚持说：“镇上最近在招兵，儿子去得几年，等出了头衣锦还乡，又哪里用的着愁娶不上比铁兰能干的媳妇？”

　　南大娘素日里也是宝贝南天锤这么个独苗的，现在听得南大伯的打算，一蹦三尺高，大吼道：“你个没良心的，你居然想让儿子去打仗！你晓不晓得打仗要死人的？！哎呦，你啷个恁个狠心哟！我们就他一个独苗，要是上了战场有个好歹，你让我啷个活哦！？”她越想越不是滋味，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哭又嚎，“要是南家绝了后，我死了都对不起爹娘，也没办法跟南家的列祖列宗交代！你要送他去当兵，不如先要了我的命……”

　　南大伯拿媳妇没办法，气的跺脚，一叠声地哀叹，“你个婆娘没得见识，一天胡说八道些啥子！哪有自个咒儿子的！你快给我闭嘴！闭嘴！”过去有句老话叫‘慈母多败儿’，婆娘家就是只晓得心痛儿子，没的见识，没的算计！

　　南大娘跳起来，叉腰大骂，“你有见识，你有见识就是想让儿子去送死！还说是我在咒儿子。明明是你不为儿子考虑！我不管，无论如何不准让儿子去战场！你要让他去当兵，那就先拿根绳子把我勒死了来！”

　　“你，你你你……”南大伯指着泼辣的南大娘，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完整话。

　　南大娘得意的哼了一声，丢下一句，“我不管你啷个说，我现在就去找媒婆上门提亲去！铁兰这个儿媳妇，我是要定了！”话刚说完，人就自顾自的走了出去。

　　南大伯气的双眼发黑，险些直接厥过去。气了半晌，他才想起儿子打小就念叨着要做大将军。或许，从儿子那面下手，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