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梦（胤禛 钮钴禄）》陆清澄

26、意难忘

　　“抬起头来……”他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感情，似她只是一个莫不相干的人，她抬起头，对上他深邃莫测的眸子，他只看了她一眼，便移开眸子，低着头抚着杯盏的边缘，一句话不说，纳敏只怔怔的看着他，心里似被什么东西狠狠抓了一般的疼，他不说话，甚至脸上没有表情，她也许还在幻想他说，你怎么在这里？然后很生气的瞪她，可他只是看了她一眼，便移开视线……
　　纳敏反倒冷静了，任年羹尧狠狠抓着肩膀，倔强的咬着嘴唇，一句话不说。
　　“你到底是谁！竟敢偷窥本大人的包厢！谁派你来的！”徐道谦看胤禛没有反应，猛的一拍桌子，冲着纳敏吼起来，公鸭一般的嗓子让纳敏心里一阵恶心。
　　纳敏咬着嘴唇，梗着声音道：“路过！”
　　“好大的胆子！抓了你个现行还敢嘴硬！”徐道谦又是一拍桌子，冲着站在自己身边的随从道：“把她压下去，本老爷要好好审问！”
　　“慢着……”那随从刚要去抓纳敏，便被胤祥伸手拦了，冷着脸扫了年羹尧一眼，便道：“亮工，放手！”
　　“爷……”年羹尧一怔，手上的力道不由得松了松，下意识的去看胤禛，胤禛依旧低着头，脸色有些苍白，他跟了主子多年，看得出主子脸上虽没有太多表情，却已经是很生气了，正想着，只觉得自己捏着纳敏肩膀的手被猛地扫了下去，年羹尧一惊，猛地转过身，见胤祥一把扯过纳敏的胳膊，凉凉的看了他一眼，又蹙着眉瞪着纳敏道：“反了你了么？让你在家等着我和大哥，怎的还是跟来了？”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纳敏被胤祥紧紧攥住手腕，他的指尖微凉，那么紧的扣住她的手腕，她微微仰着头看他，眼睛里的迷茫也只是一瞬，便明白了他的用心，可是，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胤祥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她才哑着嗓子轻声说着：“对不起……”
　　“平日里骄纵惯了！越发的没规矩！”胤祥又瞪了她一眼，才笑着对看的迷迷糊糊的徐道谦说：“这是家弟，跟着我们兄弟来扬州玩，想是听说我们今儿晚上来这舫上玩，才玩心大起，跟到了这里！”
　　那徐道谦显然是不信，一双鼠眼紧盯着纳敏，又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胤禛，冷笑一声：“令公子还真是胆子大，今天老夫是没带着衙卫……”他说道最后，只是冷哼一声：“今天是有艾公子作证，若是没有……”
　　“徐大人……”一直垂着眸子的胤禛终于抬起头，淡笑一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今日之事，都是家弟之过错，冒犯了大人，还望大人给艾某一些薄面……”
　　说完，才转过脸去骂年羹尧：“你是瞎了么？才两年没见，就认不得小少爷了？”
　　年羹尧被这状况虽然弄得糊里糊涂，却也是个顶聪明的人，见两位主子如此，忙跪了下去：“奴才有眼不识泰山，连小少爷都识不得……”
　　纳敏咬着嘴唇低着头，胤禛胤祥都不说话，只盯着徐道谦看，徐道谦转了转鼠眼，才哈哈大笑起来：“罢了罢了！既是自家兄弟，就没那么多礼了！小兄弟坐吧！”
　　纳敏的脸色依旧苍白，却已经恢复了冷静，点着头道了谢，看了看桌边，绕了个圈，避开胤禛，挨着胤祥坐下来。
　　胤祥心里一颤，不由得便去看胤禛的脸色，胤禛似是没知觉，只是叫了年羹尧起来，便又去与徐道谦说话。胤祥偷着看了一眼依旧白着脸的纳敏，心中一叹，终是没忍住，推了推面前的点心，纳敏微微抬眸，冲他笑了一下，眼睛里却满是委屈自责。胤祥心一紧，忙扭过头加入他们的交谈，忽略心底因她而泛起的疼痛。
　　“徐大人也知道，咱兄弟的盐虽不多，却是极好的！”胤祥回过神，接过胤禛的话头，看了胤禛一眼，又压低声音说：“徐大人应该还知道，这盐……是贡盐，不是好来的……不是放心之人，我们也不敢卖，今日徐大人请我兄弟过来，其中的意思，我们也懂，这盐，大人未必敢买！”
　　徐道谦喝了一口茶，沉吟半晌，才笑着说，“这盐，老夫是不敢动，但你们兄弟手里存着这贡盐，岂不也烫手的很？”
　　胤祥听了，忍不住大笑，胤禛也笑，问徐道谦：“徐大人可是有好法子？”
　　徐道谦“啪”的一声把折扇打开，扇了起来，笑说着：“其实，收这贡盐也不难，也不怕告诉你们，就是老夫真收了也不是不成的！只是麻烦了些，老夫怕麻烦……”
　　“那大人邀我兄弟坐在这儿有何深意？”胤禛淡着声问，脸上淡淡的笑意，心里却是越发的阴沉，压着心里的火气，应付着徐道谦。
　　徐道谦依旧老神在在的摇着折扇：“老夫有个折中的法子……”
　　“唔？”胤祥倒想听听他的法子是什么。
　　“这两日苏州的首富蒋志坚要来扬州，把盐贩给他，他的马队下个月便去云南，那地方天高皇帝远的……”徐道谦并没有说完，说到最后还刻意压低了声音，胤禛胤祥心里却明镜似的，对视一眼，淡淡一笑：“那就有劳大人了！”

　　只是一个晚上，纳敏便觉得自己像是经过了一个世纪，时间过得如此的慢，她想和他说句话，可他转身的速度又是那么的快，只扔下一句：“苏培盛，记着，回去带那个丫头领板子！”
　　那个丫头，指的素锦。素锦的眼睛本就哭红了，听胤禛如此说，整个人都吓得瑟瑟发抖，纳敏紧紧地咬住牙，一把把素锦拉过来，抱着她的肩膀，轻声说：“别怕，我想法子！”
　　素锦心里已经是恐惧到极致，却还是担心纳敏着急，忙摇摇头，忍回去又要冲出来的眼泪：“格格，没事，奴婢不怕！”
　　纳敏看着面前这个已经吓得脸色苍白，跟着自己多年的丫头，心隐隐的疼着，强扯出一抹笑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轻声道：“行了，这事本就因我而起，我想法子。先回去吧！洗把脸！看你哭的……”
　　“可是，格格……”素锦还是不放心她，一脸的担忧，纳敏是极累的了，只想一个人好好坐一会，便轻轻推素锦的背：“回去吧！我没事的！”
　　待素锦一步三回头的走远了，她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转了身，向后院的花园走去，方走了几步，便见假山石下坐着的胤祥，转身方要走，便被叫住：“喂！你不谢谢我？”
　　纳敏驻了脚步，慢慢的转过身，见胤祥笑着拍拍身边的石凳：“过来坐！”
　　她一笑，也不再别扭，坐到胤祥身旁，主动拿起桌子上空置的酒盏，倒上酒，豪气的一碰胤祥手中的杯：“纳敏谢过十三爷……”说着，便一仰头，尽了杯中酒。
　　胤祥下意识的想去拉她的手，却只是抬了抬手，一顿，苦笑着摇了摇头，收了手，也将杯中酒饮尽，才笑着说道：“晚上才惹了四哥生气，这会儿要是再醉了，四哥真该罚你了……”
　　她想笑，却扯了扯唇角，终是没有扬起唇畔的弧度，只是垂着眸，又将面前的杯子倒满琼浆，却又不喝，怔怔的看着发呆。
　　“你不能怨四哥，任谁今天晚上都会生气，你胆子太大了！那种地方……”胤祥轻叹一口气，也给自己倒满酒，纳敏轻轻抬眸看着他，眼睛里有着迷茫，点点头：“我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胤祥怔怔的看着她，夜色中，她依旧是一袭男装，只是头上的瓜皮帽被取了下来，头发微微有些凌乱，她的眼睛仍如他第一次见她时候一般清澄，却因为有了羁绊而显得更加楚楚动人……
　　他突然就想起来，那日在宫中，他扬言说要向皇阿玛讨了她做福晋，而她被吓得眼睛瞪得大大的，那一双明眸中满是慌乱，脸都红了，可还是自持的说着“十三爷，容衲敏想一想……”
　　她总是那样冷静从容，就好像这世间没有会令她失去分寸的事情，如今，却因为四哥，乱了阵脚……
　　他心里说不清是悲是喜，也不愿去想，笑笑的拍了拍纳敏的头，纳敏蹙了眉，歪了头躲，声音小小的：“十三爷，别闹了……”
　　他长叹一口气，收回了手：“你别怨四哥，那种时候，他不能替你说话儿，可他心里又急又气，我看得出来……”
　　纳敏不说话，只是抚着面前白瓷酒盏出神，也不知道胤祥的话听进去多少，胤祥也不在乎，继续说：“你也是的，哪有大姑娘家的往画舫跑？平日看着文文静静的，怎就那么大胆？”
　　纳敏噗的就笑了，歪着头，眯着眼睛回道：“我也想看看江南女子有多美啊……”
　　胤祥白了她一眼，继续说着：“四哥今晚上没理你，是怕一开口就拢不住火了，四哥脾气急，却又舍不得冲你发作……也只能罚你手底下的丫头了……”胤祥突然住了嘴儿，看着纳敏，纳敏抚着酒杯的指尖轻轻颤动了一下，眼睛里出现了几丝慌乱与……掩不住的神采……
　　胤祥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潇洒，可面对着这样的纳敏，心里还是一阵一阵的抽痛，却又矛盾的为四哥开心，他自嘲的苦笑，抚了抚自己的额头，才继续道：“你别犟了，本就是你做的不对，回去和四哥认个错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我明天给他认错么？”纳敏本就理亏，被胤祥一说，心里就更觉得心虚，在画舫上因胤禛对自己不闻不理的怨气儿早就没了，她软了下来，嘟哝着：“今儿晚上去扰他，他还不得让苏公公给我轰出去罚跪？”
　　胤祥听了怔了怔，随即便忍不住笑起来，一口酒方入口，全喷了出来，他边笑边说：“好嘛！还是……咳咳……有自知之明的……咳……你也知道怕啊……”
　　纳敏也笑了，端起酒盏轻轻地碰了碰胤祥的：“再次谢过十三爷了！”

　　与胤祥聊了一阵，纳敏心里担心素锦，便起身离开，回了跨院，她仰着头，看着天上那轮银盘般得满月，不禁出了神。胤祥的话萦绕在她心里散不开，化成几缕薄烟，绵柔的划过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你去哪儿了？”那熟悉的声音渗过那缕薄烟，重重的撞在纳敏心上，她猛地回神，远远地看去，那人……站在夜合树下，月光衬得他的衣袍都泛着微淡的光，他背着手，远远地看着她，依旧冷着脸，拧着眉……她，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