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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猫的一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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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那年,杨淼遇见了茶仔——一只茶色狸花猫。
那是个非常普通的星期六,杨淼从书店里出来,准备回家。他沿着小道走向不远处的车站,忽然,耳边传来一阵猫叫声。他低头看了看脚边,没有;抬起头巡视了下四周,还是没有。正当他奇怪之际,一位中年大叔走了过来,在他身侧的花坛里捻出只几寸长的小猫。
小猫“咪咪”叫个不停,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带着股可怜劲,眼巴巴的望着杨淼。大叔看了杨淼一眼,就这么将手里捻着的小猫抛给了他。
这下可把杨淼吓得不轻,他把手上的书一扔,七上八下的接住了从天而降的猫咪。
大叔乐得咧开嘴露出稀疏的黄牙:“小伙子身手不错嘛!这只狸花猫归你了,它好像很喜欢你啊。”说完,大叔向杨淼挥挥手,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喂!有你这样‘嫁女儿’的吗?!”杨淼冲着中年大叔渐行渐远的背影绝望的大吼,当然他的吼叫并没有被理会。他看向手中的小猫,无奈地叹气:“对不起啊,我可没闲工夫养你,在花坛里等等吧,你妈妈会来找你的。”
说完,他拾起地上的书,将小猫放回先前的花坛中,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身后的小猫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咪咪”的唤着。
“开玩笑吧,我一个大老爷们养什么猫?又不是闲得蛋疼。”
回到家后,杨淼把余下的论文写完,掏出PSP玩了一会儿,然后百无聊赖的倒在沙发上看电视。
窗外的天空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没过多久就演变成了电闪雷鸣。
杨淼关掉电视,起身将房间里的电源断掉,然后独自坐在沙发上出神。
片刻之后,他拿起洗手间里的外套,冲了出去。
半个小时过去,杨淼从公交车上下来,在雨里跑了一会儿,远远地就看见先前那只茶色小猫缩成一个球蹲在花坛里。
小猫见他过来,站起来冲他“咪咪”叫了几声。
他跑过去,脱下自己的外套将已经被雨淋得浑身湿透的小猫裹起来:“妈妈不来找你,你不会自己去找她吗?真是只笨猫!”
杨淼抱着猫,回到家。挑了几件自己的旧衣服出来铺在皮鞋盒里做成个“猫窝”,找养猫的邻居讨了点猫粮放在塑料罐里,又拿出两个空碗给小猫装了把干粮和一碗水。
小猫饿坏了,一连吃了三把猫粮,喝了半碗水。他怕撑着它,将剩下的猫粮全收了起来。
杨淼让刚吃完饭的小猫休息了半个小时,然后带它去洗手间洗澡。
洗澡的过程很不愉快,小猫一直吵个不停,还在杨淼的手臂上抓出了几道不深不浅的口子。
杨淼首先检查了它的性别,是个公仔;然后捉完了它身上的跳蚤,吹干它的毛;最后把它扔进窝里便自个儿睡觉去了。
第二天,杨淼醒来,发现小猫睡在自己枕边,嘴里还发出奇怪的咕噜声。
“谁让你上我床的?快下去!”他提起猫脖子上的那块肉,将它不轻不重的扔到地上。
杨淼起床洗完脸,换了身干净衣服,用手机上网查了查“养猫人士必备的物品清单”后,捻着小猫出了门。
回家后。
杨淼将刚打完疫苗,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小猫放进窝里。把猫砂盆等买好的道具拿出来找合适的位置放好,小猫一看见猫砂盆便自觉的跑过去蹲小号,解决完后又回到窝里缩成一团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杨淼走过去,在猫窝前蹲下,用食指挑起小猫的手掌:“你啊,是被人遗弃的吧?身上蛮干净的只有几个跳蚤,还会用猫砂。”
他用手掌轻轻摩挲小猫的头说:“呐,欢迎来到我家,今后我们一起生活吧。”
“嗯,要先给你起个名儿才行,叫什么好呢?”杨淼掏出手机给自己最好的哥们发了条短信:如果你养了只猫,你会叫它什么?
过了几分钟,朋友的短信回了过来:小鸡々。
他无语的又发了条:正经点。
短信又回了:土狗。
……
“唉。”杨淼叹了口气,望着已经睡着的小猫说:“你是茶色的,就叫茶仔吧。”
于是,他们开始了一人一猫的生活。
很多时候,杨淼都会后悔将茶仔带回家。比如:
“我回来了……怎么回事?!好啊,是你把家里搞成这样的吧?!”
“住手!不是给你买了猫抓板吗?为啥还要抓我的牛皮沙发?!”
“茶仔滚远点,不要挡着显示屏。”
“大清早的叫什么叫?!今天星期天!”
“空气中全是你的毛啊,茶仔。”
“白衣服上的黄毛好明显的,俺今天要去见女友呢……”
当然,生活中也不乏温馨的时刻。比如:
“茶仔,你越长越猥琐了。”“喵!”
“你怎么又跑到我床上来了……好吧……随便你。”
“别一直跟着我行不行,你也要来和我一起洗?”
“喵!喵,喵!”“好……给你拿猫粮去……真是的我在蹲大号呢!”
“咦?你不吃?忍忍吧,乖,这个月经费不足没钱给你买天然猫粮啊……”
杨淼和茶仔一起生活了很久。
某年冬天的一个晚上,杨淼下班回家。到小区后门时发现了一只走丢的白色小猫,比当年的茶仔还要小,蓝色的眼睛刚睁开,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的。它见杨淼向它临近,害怕的在石梯上缩成一团,不停发抖。
杨淼蹲下去,把白色小猫抱起来捧在手心里问:“小可怜,怎么到处乱跑,和妈妈走散了吗?”
小猫张嘴发出“咪咪”的叫声,好似在回答他。
“那你现在是在找妈妈喽?”
“咪,咪!”
“唉,我养活自己和家里那个小祖宗已经是极限了,实在没能力再收养你,对不起。”
说完,杨淼抱着小猫起身,寻觅了一个稍微僻静点的草丛,将白色小猫放了进去。
临走时,他朝在杂草堆里发抖的小猫说:“再见了,你要努力生活下去啊。”
其实杨淼心中明白,那么小的幼猫是很难在大自然残酷的环境中继续生存下去的。它也许会死在某个寒冷的冬日清晨,也许会被稍微大点的食肉动物叼走做晚餐。但是杨淼很清醒,他明白自己不可能倚仗微薄的薪水再接受一只猫。作为一个养猫人,必须明确自身的能力,一味勉强,只能让自己和猫咪都过得不幸福。
杨淼回到家,一进门,茶仔就从里屋跑了出来,一边绕着他的裤腿转,一边“喵喵”地冲他叫。
“知道了,你要吃饭是吧,马上就去给你拿猫粮……真是的,只有这种时候你才会稍微可爱点。”
在那之后又过了很久。
某天早上,茶仔一直很不听话的缠着杨淼的裤腿不放。
“不是给你把猫粮准备好了吗?松手。”
平时,如果杨淼这么说,茶仔一定会立刻停止“撒娇”,然后去干自己感兴趣的事。但今天它却很反常的没有理会杨淼的话,只是一个劲的拿头和脖子蹭他的裤腿。
杨淼看了看时间发现自己快迟到了,没办法他只好把茶仔抱起来放进里屋,顺便扔了个布老鼠给它玩。杨淼关好门后,茶仔仍用爪子不停的抓挠、拍打门板。
“对不起啊茶仔,如果迟到我会被扣奖金的,那样就没钱给你买猫粮了。乖,先走了,晚上见!”
下班后,杨淼将刚买的两袋猫粮和一袋猫砂拿进储藏室放好,然后走进里屋开了灯。
茶仔缩成团状,安静的睡在沙发上,没有打呼噜。
“茶仔?”
这一声,杨淼唤得很轻很轻。
他走过去,坐在茶仔身旁,用手为它梳理柔顺的皮毛。这次,茶仔没有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瞬间就明白了,在他离去的这段时间里曾经发生了什么。
杨淼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在脑海中回忆与茶仔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可是到最后,他发现真正清晰的,只不过几个画面。
于是他开始责怪这只猫活得太短,以至于彼此之间没有留下多少珍贵的回忆。但掐指一算,他捡到茶仔那年时是十八岁。现在,他的年龄是三十三岁。
十五年,对于他来说或许很短却是一只猫所能承受的极限。
那天晚上,杨淼抱着茶仔在沙发上睡着了。是的,他暂时还不能接受,从明天起,不,从这一刻起他的茶仔已经不属于他所在的这个世界了。
他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之前还不够包容茶仔的任性。
是啊,所谓宠物,不就是一辈子和主人在一起便觉得很快乐也能让主人感受到快乐的存在吗?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包容它们所有的任性呢?
第二天,杨淼抱着身体已经有些僵硬的茶仔来到小区内的花园中。他向小区里的环卫人员借了把铲子,寻觅到一块合适的地方将茶仔葬下,他还在周围采了些野菊花,做了个花环放在茶仔的坟头。
就这样,杨淼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
起初很不习惯,每天都会在固定的时刻醒来,半梦半醒间想着要不要去给茶仔添猫粮,打扫房间时偶尔看见茶仔吃剩的零食和玩过的布老鼠也会黯然神伤。
后来,他慢慢好起来了。原因很简单,当他呼唤茶仔时,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会回应他。
久而久之,他便习惯了。
某天,现已是园艺馆馆长的高中同学请杨淼去玩。临走时,同学送给他一株山茶花的树苗。
杨淼将那株山茶花种在了茶仔的坟头。他想,这棵山茶花树不但可以为它遮风挡雨,明年花开的时候,茶仔还能嗅到它馥郁的花香,真是太好了!
后来,他和邻居家的女孩也就是当初给他猫粮的人结了婚。
婚礼举行前夕,杨淼在自家收拾行李,准备搬去新房。整理书柜时他发现了几年前的相册,翻开来看,里面大多是与茶仔的合影。
那时候茶仔不胖,表情也不是很猥琐,稍微能透出股可爱劲儿。
杨淼捧着相册笑了:“蠢猫,你看你一走我就结婚了耶。”
某天傍晚,他带着已有生孕的妻子在小区的花园里散步,妻子说渴了让他去买水喝。
他买完水回来,发现不远处的花坛上蹲着只蓝色眼睛的大白猫。
那只猫看起来非常健康,肌肉强壮,毛皮柔顺有光泽,漂亮的蓝眼睛注视着他,炯炯有神。
大白猫静静地望了他一会儿,忽然怪叫一声,嗖的一下消失在了身后鳞次栉比的房屋中。
杨淼愣了许久,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露出释然的笑容。
“切,原来是你啊。”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