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雪纪月》苔苏小混

18、圆月碎

　　一个冰冷鬼魅的身影悄然出现在我的身后。
　　我转过身，看着魅魉。
　　他面无表情，眼珠依旧乌黑莹亮，他在带着一丝冰冷，一丝倔强，眼神深处似乎还有着隐隐的微笑，这是为什么？我看不透他。只有从他沉默里独自等待。

　　“恨我吗？”魅魉轻轻开口。
　　“是。”我答道。是的，恨你，恨你为什么利用我去杀纪岚，魅魉，你明明就知道，那一瞬间，我只会为了你而出剑，只是为你，唯有为你，我才会对自己的从小长大的师兄刺出那一剑！魅魉，你知道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吗？看来，你还是不知道吧……

　　魅魉站着不动，“既然那么恨我，何不杀了我？一个是你从小长大情同手足的师兄，一个是你心里重要的人，既然因我而死，为什么还不杀了我？”

　　无声的，那柄剑，从地上悬空而起，落入我的手中，我默不作声，握住了那柄剑。
　　我看着魅魉微笑，心里说，魅魉，你终究还是不知道啊……不过，这样也好，就让我把这一切都了结了吧。
　　魅魉看我握起剑，在他那苍白无血色的芙蓉脸上忽然轻轻绽开一笑，就像夜露下清洌的芙蓉在平静的湖中央悄然绽放，让人眼中一晃，不由为那个笑容沉迷一时。

　　他却也抬起剑，“不论如何，若是束手就擒也就是对于彼此的不敬，所以，即使让你杀我是自己的意愿，我也会拼尽全力放手与你最后一搏，即使结果我们都已知晓。”魅魉看着我淡淡的说，脸上的笑容却不减退，这样的他，是我从未见过的，此时的我，只会呆呆的看着他说不出话。

　　只是想要多看一会儿，魅魉，我们终于还是要分离……

　　我支起剑，对着魅魉，他也做出同一姿势，这是若华幻术的开始仪式。

　　魅魉首先念动咒语，华光在剑端凝集，越流越清，竟然剔透犹如清明月华……
　　我不必念咒，微微一笑，举起剑，直接就朝着魅魉一剑攻去！

　　魅魉看见我剑上的光芒，面容微微动容，因为他知道，从我的剑发出的光芒，那是一个嗜血咒，无法收回的嗜血咒，这是我极为少用的幻咒，此咒一出，必定夺命无疑，可是这一次，我竟然用在了魅魉身上。

　　魅魉还是不慌不忙的口念咒语，周身的清光将他环绕，他在用幻力凝结起屏障来阻挡我的嗜血咒的攻击，凭着魅魉的幻力，或许可以抵挡住嗜血咒的强击，不会致命，但是他自身必定会受到极大的重创……

　　我执剑朝着他直直攻去，他抬起剑，也朝着我对击！
　　剑光一闪，这时已达到幻力最大，魅魉再无可挡，生死一瞬就要决定了两个人的命运……

　　我微笑，剑转而来，就像曾经很久很久之前他教我那个剑花招式，剑尖，终于在瞬间转向，对着我的心口击来，是的，我知道，一切的一切，已经到了一个结束的时候了……闭上眼，却似乎看到桃花瓣之中那个鬼魅而又耀眼的黑色身影……

　　闭上眼，等待自己鲜血飞溅而出的声音，却觉得那一瞬之间好似过了很久很久，一个温软的身子，无力的倒在我的怀中……

　　魅魉！！

　　睁开眼睛的瞬时看到了有一阵喷洒而出的血，魅魉的血……他在我对着自己施展嗜血咒的瞬间看透了我的意图，那一瞬之间来到了我的怀中为我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击！

　　终于，轮回缓缓而来，那个劫数，最后还是不能逃开……
　　雪夜，你可想清了？
　　自然。
　　你没有任何的犹豫？
　　师傅觉得徒儿应该有何犹豫？
　　若华的不可逃开的劫数，你真的可以承受？
　　师傅，那个劫数与我有何关系？
　　雪夜，你太儿戏了……

　　那时的师傅深深叹息，含着说不出的惆怅意味，若华术士的逃不开的劫数，那个千年之前的诅咒——每一个若华术士都会亲手杀死自己的所爱，不能长相守。

　　我是不会爱上任何人的，所以那个劫数与我无关。
　　雪夜，你怎知你不会爱？
　　爱？为什么我要爱，自在逍遥一个人已足够，何必要在身外多出牵绊之物？
　　雪夜，曾经有很多的若华术士都是这样想，只要成为天下第一，就再不需要任何牵绊余情，但是，若你遇到了，那就再由不得你了……
　　反正我不会。

　　那时的我，说完就笑了。而师傅却看着远处，不再说话。

　　我记得，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鹅毛似的大雪飘飘洒洒，让整个世界耀出了银白色的光芒，我和师傅站在山巅，用幻术召唤大雪月夜里的星光，整个天空出现了飘雪时节不会出现的流星群……华美璀璨的银冷耀眼的星光映亮了灰色的暗夜……

　　后来，我与若华法术签订了最高的契约，成为了一名最高法术的若华术士，具有了几百年不死之身，还有世上最强的若华术，但是，从那一天起，我也很清楚的知道，我不会爱……

　　逍遥肆意的在江湖上飘荡，的确很自由自在，这也是我从小一直渴望的，直到……我看到纪岚牵住了那一个人的手。

　　那时的我看到了不一样的师兄，那样的他，显出了那样不一样的温柔笑意，眼中唇角都挂着掩不住的柔情蜜意，突然之间，我被他们俩之间相视的笑意打动了，那一瞬觉得，或许，在广阔的世界之中能够牵住一个人的手，会是一个不错的感觉。

　　但是……骄傲强大的纪岚却还是不能逃脱那个劫数……他那时崩溃的瞬间山河褪色，我才知道，失去自己的爱人是那样的痛，而且，纪岚无法随他所爱之人一起离去，因为，若华术士不可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这，也是与法术签订的契约。
　　曾经，纪岚用绝望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他是在求一个解脱，可是我却不能，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我怎会忍心下手？

　　于是纪岚开始放纵自己，沉醉在那一个封闭的法术幻界之中，痴痴等待着自己的爱人，沉浸在自己对往事的回忆之中，那一时，他就已经老了。

　　我看着他，心里暗自做出了一个决定，若是有一天，我爱上了那一个人，那么，我宁愿背叛若华的幻术契约灵魂破散自己死去，也不会让心爱的人死在自己的手中……

　　“你还是很笨，教你那么久的剑式你还是不会躲开啊……”魅魉在我怀中轻轻地说，他的身子变得又热又冷，我抱着他，紧紧地抱住他，说，“魅魉，你已经知道？”
　　魅魉苍白的脸上带着静谧的微笑，虚弱而柔声说道，“是的，那一夜，我就已经知道，我用剑指着他，我们两人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只是为了各自所爱的人。”

　　他看着我，乌黑莹亮的眼睛里闪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采，“我很开心，看到你为我出剑，只是为了我，很开心……你在躲我，一直都是，但是且我却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你知道吗，你真是胆小鬼，只要两个人能够在一起，即使我死去，在你手中死去，也是天赐的快乐，两个人，我不会在乎时间的长短，只要有那么一瞬，曾经的那么一瞬，知道你爱我，也就够了……”

　　是，爱，爱你，我爱你，一直都是，若不是爱你，喜欢看你恼怒的可爱模样，为什么我早就学会了那个简单的剑式却要一次次的装傻充愣假装不明白，只是为了看你那无奈又耐心的小模样。

　　我明明就知道，在你十岁的那一年在月夜里对我落下的那轻轻一吻早已表明了你对我的爱，可是我却一直假装不知道，只是为了能够在你身边多一些时间，多看看你，多守着你，只是为你。

　　我明明就知道，你为我受了那么多伤，却还是站在远处安静的看着你，只是想让你不再爱我，这样的话，我就可以一直长长远远的看着你，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守护你，一生一世都在你的身边，哪怕你不知道，哪怕你不再爱我……

　　爱上你，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或许是那个雨天，或许是你十岁的那个浅柔若莲的吻，或许是不知不觉之中早就喜欢上了你这个倔强的小孩，只是我不知道，只是我不愿意承认而已，因为，我不想就这样失去你……

　　十六岁的亲吻，让我再不可逃避，不能逃避，只能放弃，我不能再在你的身边，就这样爱着你……

　　“是，我一直都是，”一滴泪，再也不能控制，轻轻滴落在他的脸庞，他想伸出手为我抹去脸上的泪珠，终究没有力气，手，颤抖的落下，我抓起他的手，轻轻地贴在我的脸颊上，哽咽着，“我不是胆小，而是懦弱，我害怕承受不了你失去的痛楚，我害怕再也看不到你，我害怕等待你的无穷无尽的思念，我不能承受……所以，我所以宁愿让你离开我，宁愿你怨我恨我，都不要你有着任何一丝的伤害，我宁愿死了，宁愿背叛契约法术的誓言，宁愿承受后果魂飞魄散再也不能与你来世相见，也要保你这一世的周全，因为，起码，这一世，你我同在……”
　　魅魉笑，轻轻的，柔柔的，带着甜蜜的微笑，“我知道，都知道，可是……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真的很想你……”
　　“魅魉，为什么，为什么最后仍是留下我一个人？”我的吻，落在他苍白又柔美的脸上，再控制不住，喃喃的，痛苦的与他说着话。
　　“雪夜……”他轻轻唤我。
　　“我在……”两个人的泪，融合在了一起，今生的泪，终究能够在一起。

　　“活下去……直到轮回的尽头，这样，你我也许就可以在来世相见了，答应我……”魅魉在我耳边轻轻对我说。
　　“魅魉……”我与他唇齿相依，纠缠起今生最后一刻的温柔……

　　轻轻地，他闭上眼，含着微笑在月夜犹如一朵白色芙蓉带着清露安然睡去……

　　“不！”我抱着他，撕心裂肺的大喊……石洞，颤动，崩塌……所有幻力铸造的一切随着我的幻术扩张而逐渐损毁……

　　尘埃落定……我在一片废墟之中抱起魅魉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看到不远处的相拥在一起的纪岚与冰月，废墟之中，散落凋零的点点桃花好似点点斑驳的红泪，那是谁的泪呢？我恍惚的想，是……冰月的，还是纪岚的……或者，魅魉的？也许……大概是我的吧……

　　早已分不清是何年月，泪水，也再也流不出来……为什么呢，好奇怪……

　　要等待吗？守着无尽的孤独，直到幻力散尽，才能够与他再一次的相见，不过，我知道，你会等我的，就像我会一直等你一样……

　　低下头，轻轻吻了怀中爱人的柔软而冰冷的唇，缓缓的，往前走去，在废墟之上，往不知道方向的远方走去。

　　抬起头，看，月，正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