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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踪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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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人送黑发人,骠骑将军辛凯听闻爱女自刎身亡,悲痛欲绝,猝然辞世。辛欢言的两个嫡亲哥哥辛伯昌,辛仲朋滴血上书,告上官煦结党谋反,在朝野上下引起轩然大波。皇上搬旨,为查明真相委屈上官煦,暂时将其拘禁于官舍。
习惯了整日胆战心惊地过日子,霎时惬意舒心的生活,我还无法适应。相比人心惶惶的岳阳王府,我还是喜欢静宜的流光苑,赏花斗草,饮酒品茶,自在快活。金缕劝我别兴过头,唯有安分守己方能积福避祸。我遂收敛一些,做符合常规的事务,不给别人落下口舌。
吃毕晚饭,我帮金缕做女红,仰头外望,炫丽的云霞漫漫浮游,缥缈旖旎。天边终成入夜的摸样,褪去彤红赫赤,泛映起浓洌青靛。视野回展到花梨祥云团圆桌上的针头线脑,原本不喜欢的物件变得可爱起来,我移近紫竹线盘,极有兴致地掐捋线头。
“也不知道上官煦在明漪阁过的好不好,一时见不着,还怪教人想他的。”金缕莞尔一笑,用手绷敲打我的头,“你什么时候学得跟我似的,为人不厚道,说些不中听的话。”
我扮个鬼脸,帮她清理缠乱的丝线,“私贩军药尚没解决,上官煦又被两个妻舅摆一道,这次他软禁在明漪阁,怎么摆王爷架子也没人搭理喽。”
金缕一针一针绣着一只梅鹿,咬唇戏斥:“瞧你那得意样儿!足足像个得志的小人。定了上官煦谋反大罪,你不是也得不了好处吗?”
打好金银两色的丝线,我欣喜答她:“柳玉痕跟我打包票,说皇上只会杀上官煦一人,绝不会累及他人,我不久会脱离苦海。”
金缕微蹙秀眉:“你别得意太早,有些事,即使是柳玉痕也预知不了。”
长时间的相处,我可以确定金缕是朝廷的人。她现在说的,并非玩笑话,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发什么呆呢?快把剪刀递给我。”金缕接过剪刀,剪断绣线,“你问没问柳玉痕联名册的事?”
“上次给上官煦送衣物时问过,他说还没有找到,目前仅查出一点头绪。”其实柳玉痕已经找到联名册,但是——
“什么人!?”金缕警觉地抬起头,眸光如银白尖细的绣花针,几步跃出门外飞到屋顶。我放下线盒,随至屋外。夜深人静,周围无丝毫的异样。
未等我开口,金缕扑去尘垢,回房平静说道:“没什么,是我多心罢。子时已过,也该就寝安歇了。”
淡淡的月光绵绵盈室,洒在蔷薇石英四美苏绣围屏,浣纱的西施,抚琴的昭君,翩舞的貂蝉,春睡的杨妃,皆瑰姿艳逸,栩栩如生。我辗转反侧,雕花缠枝菊花梨拔步床吱吱作响,被红玛瑙石榴坠紧系的琥珀织金鸳鸯纱幔,因我的煽动,亦不安分地摇曳撩动。
穿越到这里满满一年,我尝尽了苦头,受尽了委屈。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我却不如意十分之十,在这个时空像个过路的陌生人,没有认同感和归属感,是那样的孤寂,茫茫愔愔地夙兴夜寐。借着窗外的银蓝夜色,可见团花镂空香球中蜿蜒的丝丝烟缕,真实而虚幻,我闭目悬望,渴盼余生安宁。
正当睡意朦胧,细微的声响愕然入神,我睁开双眸,瞥见一个人影掠过窗前。在好奇心的催动下,我急忙穿戴好,蹑手蹑脚地尾随那个人影。
金缕匆匆走到流光苑的后门,谨慎地回过头。我慌忙压低身子,屏息藏在白泽瑞兽后。待她出门走远,我才现身追踪。
离流光苑不远的一处树林,繁茂的枝叶在深夜里显得极为吓人,仿佛张牙舞爪的魑魅魍魉。虫兽隐蔽于看不见的地方,发出阴森森的鸣啸,温和之中透露出它们独有的凄厉。
跟了许久,见金缕走向一个披着黑斗篷,看不清面容的人,我疾步躲在一株灌木后面,侧耳听察。
“拜见常公公。”金缕恭敬抚膝,那人忙说,“姑娘莫要如此,奴才常喜承受不起。不知姑娘可否查到岳阳王造反的联名册?”
金缕窘迫惭愧:“金缕无能,潜入上官煦身边多年,没找到联名册不说,如今叫柳玉痕来查竟然也无头绪,真是该死!”
常喜劝慰她:“姑娘不必烦恼。皇上圣见,恐怕柳玉痕早已将联名册找到,他故意瞒下联名册,是为留与皇上争抢叶小姐一用。”
金缕听罢,愤恨不平:“这个柳玉痕比狐狸还令人讨厌!早知这样子,还不如当初我自己去找那劳什子!
常喜说道:“姑娘休要生气,就算联名册落到柳玉痕手里,不见得对皇上有什么不利。当下的事态,岳阳王大势已衰,不足为虑。皇上是心忧苍宛蛮夷掺和其中,谋利起事,命奴才提醒姑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所谓‘家犬易杀,野狗难防’,姑娘千万小心,多余的话,奴才就不说了。”
金缕郑重应答:“劳烦公公代我向皇上禀明,金缕以性命为保,这次绝不再让皇上失望。”
常喜见状,甚是放心。金缕轻声询问他:“我看公公在屋上留下的暗语,知皇上御临西京多日,却为何未有一丝动静?”
常喜长声叹息,解释说:“太后懿旨,遣光义侯随驾。皇上被楚氏盯缚,不能随心所欲,只好一动不如一静,下旨密巡西京,省去没必要的麻烦。更何况陶太师掌政,岂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施展?皇上如是错了半分,便是错得无可挽回。”
金缕语蕴柔情,好似清波荡漾,“原来是这样,真是难为了皇上。”
一不留神,我踩到一块石头,发出声响。常喜厉声断喝:“何人竟敢在这里偷听?”
金缕依照滚过来石头,迅至灌木附近,拎起一只受伤的小野猫。小野猫眯着猫眼,发出微弱的“喵喵”声,乖巧可怜。
“作死,真是碍事。”小野猫的脖子被金缕的指甲划断,发出凄惨的哀叫,展开四肢没了气息气。
几番挣扎,甩掉使我差一步窒息的手掌,我弯下身子大口喘着粗气,“苏将军,你几乎杀了妾妇……”
苏尘扬紧握佩剑,谨慎地扫视四周,心不在焉地回话:“恕鄙人冒犯了。”
密林深处,透来几束皎月华光,潺潺流水般倾泻林间。其中一束,映印在苏尘扬的面颊,洗练出遗世独立的神清骨秀,倜傥风流。
“简妃,鄙人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苏尘扬发觉我怔怔凝视他的脸,不解问道。这么不矜持,免不了忐忑羞恼,我略略侧过头,不让他注意我的酡红面色。
“没……没什么,妾妇只是奇怪苏将军如何会在这里?”苏尘扬粲然一笑,将佩剑收入鞘中,“鄙人对简妃的丫鬟,金缕姑娘颇有兴趣,几天来一直守在苑外,等着金缕姑娘出门,伺机好结良缘。”
金缕要知道苏尘扬追求她,绝对把苏尘扬千刀万剐。话又说回来,若不是苏尘扬救我,现在被千刀万剐的人应该是我。
“多谢将军相救,贱妾感激不尽。”我再三道谢,他不在意地说:“简妃不必客气。只是鄙人想不到岳阳王的池水这样深浑,连王爷身边的姬妾丫鬟,都是各怀心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