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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他说:明天跟我回京 ...

  •   我来瀛洲已五年,军帐的生活单调乏味,而且是没有尽头的。同我一道发配来的,死的死,活下的为生活所迫多是沦为军妓,日子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着。而这种浑噩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这里比不过青楼,嫖客也不是寻花问柳的公子哥或是商贾寻开心,进入这帐中的人,都是军中士兵,他们不懂情趣,不懂生活,在他们眼里,女人就是供他们发泄兽-欲的工具,除此再无其他。

      在军爷眼中,我们是最低贱的人,但也是为他们提供快慰的人,除此之外别无事处,若是遇到天灾人祸之年,我们的命连路边的小草都不如。

      如果不是过了十二年要风得风的奢靡生活,我都怀疑,自己天生就是这个贱命。看着因做粗活被冻得红肿的一双粗粝的手,手掌长满老茧,完全不像是十七岁的人该有的,一身破旧不堪的,勉强能遮体的冬装,蜡黄的脸,凌乱的头发,无神的眼满是空洞……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叫项锦年的男人,他一句话我便不能生不能死。而他这句话却是从疼我的父亲口中说出的。

      父亲跟随先帝南征北战,扩建疆土,军权在握。先帝宠爱安乐公主,父亲顺理成章成为安乐公主的老师,先帝驾崩,野心勃勃的安乐公主发动政变,有人说父亲参与了公主的政变,也有人说,父亲这是功高震主,先帝为防止江山旁落,亲自导演了这场戏,以自己的爱女为诱饵,以达到名正言顺夺回父亲兵符。

      我不信,通透如父亲,不会看不懂先帝的意图,可他却宁死也不肯为自己辩驳。安乐公主失败,新帝登基,安乐公主吞金于公主府,跟随公主的人,摇身一变成了新帝的人马,唯独关家上下几百口人陪同父亲埋葬了安乐公主的野心。听说,在先帝下旨灭族时,父亲曾留下绝命诗。

      关家上下几百口人赴刑场时,唯独我活了下来,据说我能活下来,是因为父亲那绝命诗。但没人知道写了什么内容,曾以为懂父亲的我,却没能猜透父亲临死前,他想的是什么。

      五年来,我循规蹈矩,倒也没人为难,加之瀛洲军营里,还留有父亲的旧部将,因父亲的缘故,他们没多大权职,但也能保我生活无忧,至少不被鞭笞,不用担心沦为军妓,也不用跟其他流民一样,要费尽心思才能勉强度日。可这样的日子,却是没有尽头,因为我是罪臣之女,关家仅存的遗孤。自由、温暖对我来说都是可望不可及,五年来我已由那个凡事争强好胜的关家大小姐,摇身变成凡事逆来顺受的卑贱流民。

      我每天重复着乏味的体力作业,身子骨已由起初的吃不消,到现在能一个人提起两桶水,吃下两碗米饭,在这地方能吃上米饭,已算稀罕,所以我没有埋怨命运不公,跟其他人相比,我已是最幸运的。

      即便是这样,枯燥的生活,依然使人变得麻木,从肢体到心脏,如行尸走肉。而仅有的娱乐就是闲下来时,吹父亲留给我的竹箫,听说这是母亲唯一的遗物,后来成了父亲的遗物,存留于我这里。我把他当作珍宝,只有他能证明我是关家的女儿,希望有一天,他能给我带来好运。虽知这不过是幻想,却是舍不得丢弃。

      今天是入秋以来最冷的一天,风呼呼的刮着,营帐外静悄悄的,平日巡逻的士兵也不知去向,就连飞禽也是了无踪迹,这里一夜之间,仿佛就成了一座弃营。

      我抱着今天要洗的衣服往河边走去,风吹的我唇开裂了,手指冻得发紫。河边的人不多,也许是因为天冷的缘故,也许是因为……河边有几个跟我同龄的女子,说着粗鲁的话,相互调笑。

      我把衣服放到河里,也没理会他们,几个人见了我当是空气,也不问更不理。我知道他们嫉妒我,如同我看不惯他们一样。

      蹲下去把衣服用水漂了漂,离我最近的女子,故意把水溅的老高,湿了我半个身。我当没看到,卖力的洗着衣服,另一个见我没反应,就阴阳怪气地说:“有什么了不起,谁不知道她父亲跟那短命公主有一腿,还真把自己当公主呢?鼻子翘得那么高,不就是有了点姿色吗?”

      类似的话,我早就习以为常,所以对他们刻薄的话,当是耳边刮过的一阵风,过了就过了。也告诉自己,他们心眼并不坏,只是生活所迫逼不得已。

      “关悦关姑娘在哪?”粗撼的男声,震耳欲聋。

      我站起来,望向来人,此人身材魁梧,想必是前方来的。在我打量他的同时,他也眯起打量我,河边一时间静悄悄的。

      “我就是。”我挺直的胸,坚定地看着他。

      “随我走一趟,岳将军要见你。”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看了看河里的衣服,魁梧的军爷让身后跟着他的侍卫把我的东西从水里捞起来,转而对我说:“收拾一下跟我走。”

      周围的人嘘嘘几声,我也没多想,低着头跟他走回营帐,他让我换套衣服,然后跟着他走。我沉默着,周边的人都听说岳将军要见我,纷纷探头想一看究竟,魁梧军爷唬着脸,闷不作声。

      走了一段路,他说到了,将军在里面。我向他道谢,犹豫了一会,深吸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未等我进去,门就被人来开,一张清朗的俊秀轮廓呈现眼帘,他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到我身上。

      我猜测他的身份,看他的装扮,恐怕职位不低,又或是他就是大将军岳云,也是当朝最能兵善战的统帅,据说当今天子都畏他三分。当然这些都不过是传说,就算他手握兵符,也逃脱不了是臣子的宿命,若天子昏庸起兵那就沦落为乱臣贼子,若天子如先帝般睿智,如果岳云锋芒毕露,那么他的下场将会跟父亲一样,身首异处。

      我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也看着我,时间一再静默,仿佛我不开口,他也不会说半个字。屋里传来女声,娇柔无限,我晃了晃神。

      “这不是关姑娘吗?什么时候也来大将军营帐了?”

      一张娇艳的脸从屋里走出来,身体贴近岳云,岳云微微皱眉。女子却没发觉,手搭在岳云臂弯里,娇滴滴里透着无限的诱惑:“啊哟,关姑娘,莫不是他们没喂饱你,出来觅食了?”

      此女子是前阵子,我军攻破东岛虏获而来的,都说他们行为大胆开放,没想这是真的。胡思乱想一阵,才想起要行礼,赶忙躬身道:“关悦见过大将军。”

      岳云静静地看着我,眼里闪过疑虑,我不知他要寻找什么,只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尽量避忌和他视线相触。

      “进来吧。”

      我怔了怔,他已经往屋里走去,女子凤眼瞪了我一眼,脸上露出鄙夷之色。我低着头跟着进屋,岳云坐到矮几后,我站在离他一仗远的地方,等着他宣判。静默了一阵,开口却是让伺候他的女人退出去,女子不敢多说什么,闷闷地瞪我一眼,及不情愿地退下。

      屋里只剩下我和岳云,被他看得浑身都不自然,哪里都跟定了钉子。岳云也许发觉自己盯着我看不妥,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说:“坐吧,不必拘束。”

      “大将军找我有事吗?”嗓子干涩,声音有些沙哑。

      他笑了笑,掩饰刚才的失态,语气风轻云淡,“明天我回上京,你跟我一道回去。”

      以为自己听错了,回上京我想都不敢想,更别说真能回去。见我没反应,他微微眯眼,这时候我才主意到他手里拿着一把羽扇,配上他一身白色的蟒袍,外加他皮肤偏白,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他不可能是率兵打仗的大将军,更多像是谋士。可偏偏就是这张面具下,演绎了继父亲后□□又一传奇。

      “将军,民女能问为什么吗?”关家覆灭后,上京就成了我的梦魇,即便是想家,也不会真想回去,耳边久久不肯散去的声音清晰入耳,他说关悦,别不自量力,若想找为关家复仇,那么你就给朕好好活下去。

      生无可欢死亦无可惧,却是因为这句话,昏睡了三个昼夜后的我,竟然奇迹般得醒过来。我应该恨他,是他让我失去亲人,失去一切,我想他也一样的恨我,在关家被抄后,在关家家破人亡后,我曾不顾死活要刺杀他,满朝文武百官呼吁,我是安乐公主一党余孽,按律理应当处死,在那样的呼吁声中,他不顾重臣反对,毅然留下我。被押解离开上京那天,我知道他站在城头看着我,我没有回头,心里默念了数千次,我说终有一天我会回来,拿回属于关家的一切。

      然而,就这么一晃,五年悄然流逝,当初的信念越来越稀薄,甚至都差点忘记自己是关家的遗孤。也是这枯燥的五年,沉淀下来的时间,我都是在想,若当时我没有要刺杀他,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呢?如果父亲没有参与政变,如今我是不是跟他并肩而站的女人?是又或是不是?

      没有人能猜透不一样的结局,因为既定的结局已摆在这里,所以在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里,在看不到希望的漫漫岁月里,我将不能实现的愿望都深埋土里。

      “难道你不想?”他反问我。

      想?当然想,想的发疯。但我知道,回去意味着什么。岳云打量我,我沉默几许,道:“想或不想都不是我能改变的。”

      岳云微微皱眉,道:“明天启程。”

      不容我多说,就算我问了,也不会有结果。但是,皇城里等着我的会是什么?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自己的营帐,我获释的消息,顷刻间传遍营中,而我再次沦为焦点。他们万万没想到,我能重回上京,然而这些对于我来说,并非喜讯。前途未卜,等待我的会是什么?谁也不知道,我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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