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一句告白 ...
-
森一诗真的很不喜欢在家里吃早餐。
米饭，味增汤，鸡蛋卷和煎柴鱼块，菜单完美得像传统家庭餐厅的经典套餐。冒着热气的杯碟摆满桌面，看着美妙却让人毫无食欲。一诗看着餐桌另一头惯例埋头于报纸的父亲，喉咙里含混地说了声早，便在离门口最近的位置坐下，端起面前的汤碗。
“咳。”
“……我开动了。”
味增汤依然清淡如常，因为父亲的缘故，母亲平时不管做什么料理都会下意识地减少各种调味料。以前，如此寡淡的味道总是让处于成长期的少女感到郁闷和烦躁。虽然不是没和母亲发过牢骚，但最终的结局也无非餐桌上多了一个调味篮。久而久之，一诗觉得自己的味觉似乎也和大脑一样，慢慢变得迟钝了。
“最近学校如何？”
“还好。”
“功课呢？”
“还好。”
“你上学期期末连上位前50都没有这叫还好？”
“还好。”
双方都用最平淡的语气陈述不容置疑的事实，不管是提问的人还是回答的人都像是在应对世界最简答的问题。母亲对这样的日常早已习惯，偶尔筷子触碰瓷碗时发出的清脆声响为这样的零散对话添加了些许节奏。一诗三两口吞下鸡蛋卷，扒了几口饭就把筷子放下了。
“就不吃了吗？”母亲在旁边有些担心地问道。
“嗯，待会要晨练，不想吃太多。”
“那种社团有什么意义。”森俊平头也不抬地抖抖报纸。
“我去学校了。”
“今天也不要便当吗？”报纸摩擦的声音略有刺耳，一诗扫了眼母亲放在桌上的便当盒，果断地摇头。“不用了，我在福利社买就好。”
虽然有点腻，但自己选择的面包牛奶还是要好吃多了。
☆
【咔嚓】
“哟！早！”
“卧槽……你怎么在这？”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我就住你对门好不好。”
“这个点出门遇到你一定是时间的错，我应该还可以去睡个回笼觉。”
“醒醒吧少女，再不快点小心大泽又踹你。”
眼前的妹子双手捧脸一脸 “惊吓”，演技浮夸得让任何人看了都恨不得一巴掌招呼上去。今天难得网球部不用晨练，作为连早饭都没能慢慢享用就跑来邀请“竹马”一起上学的好邻居丸井，此时此刻心底真有种欲先殴之而后快的冲动。
“接着。”
空中划过一个白色的物体，沿着完美的小抛物线朝着自己脑门飞来。森一诗赶紧往后退一步，让投掷物就稳稳地落入自己怀里。香味和暖意隔着塑料袋缓缓传来，催化着之前那些淡而无味的食物化为能量振奋了细胞。一诗微微翘起嘴角，反手带上门便朝着那个已经走到几米开外的家伙追去。
表皮略带金黄的面包包裹着翠绿的生菜，切得薄薄却折了好几层的培根泛着淡淡油光，一口咬下去，被暖意融化了的蛋黄酱瞬间在口中蔓延。“真是怀念的味道。”被投食的一方口齿不清地嘟囔着，丸井像没听见一样，顺手将手中的牛奶也递了过去。
“怎么只有一个？”
“你已经吃过早餐了好不好。”
“多一个我给当午餐也好啊。”
“有意义吗？”
“哇塞，丸井你今天和我爸说了一样的话！”
“好惊悚！”
“网球部不用训练吗？”
“今天调剂。”
“难怪这个点看到你。突然找我一起上学，有事？”
“算是吧。”
青梅竹马间的话题转移从不需要预警信号。一诗毫无继续追问的表示，丸井也就无所谓地继续往前走。清晨的街道熟悉又陌生，让人心生雀跃。其实从开门看到一抹红发的瞬间，一诗突然觉得即使新的一天无法从美味的早餐开始，但似乎也能成为不错的一天。
配合着步伐节奏，森一诗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显然还有些意犹未尽。丸井看着她将三明治的包装纸先是折成小方块，后又打开揉来揉去，最后才依依不舍的丢进垃圾桶，满脸恨不得包装纸也能吃下去的样子实在好笑。说起来，完后虐待包装纸的习惯，她还真是一点没变。
“你也每天去参加田径部的晨练我就带早餐给你。”
“然后和我爸说我每天那么早去学校其实是为了思考人生？”
“怂。直说不就好了，你爸又不是不知道。”
“不要，我怕死，一切斗争的秧苗都要提前扼杀。话说你找我啥事？不会和蜜柑吵架了吧？我昨晚和她聊天还挺正常的呀。”
“你才吵架。我好歹和你也算是青梅竹马，别啥事都扯到我女朋友啊。”
“她先是我心之密友然后才成为你女朋友好吧，分清先后主次啊少年。”
“靠，又扯远了……”丸井扶额。不得不说和森一诗认识这么多年，有时还是无法搞清这家伙的脑回路，一不小心话题和自己都会被这家伙带到米国去。真不知道是自己立场太不坚定，还是对方太懂得曲线救国。
“说正经的。”丸井一把拉住一诗的肩膀，“我们到底要互叫姓氏到什么时候？”
“啊？”吃饱后的大脑明显不在状态，森一诗有些恍惚，话说刚才那些单词好熟悉啊但就是听不懂。
“我说，”丸井不由地啧了一声，“我们还要这样只叫姓氏到什么时候”。五秒过去。对方还是没有回应，似乎整个人还只处于信息接收状态，只有一对猫眼呆呆地盯着自己。无力感瞬间涌上，丸井松开一诗的肩膀，开始继续往前走。直到背后响起跟随的脚步声，丸井才再次开口。
“我已经有女朋友了，部长也走了，很多事情早就不是秘密了，我真心觉得没必要继续这样了。”
“丸井……”
“嗯？”
“刚才那句话好押韵。”
“……”
“好啦，开玩笑的啦。”抬手就去帮青筋暴起的竹马顺毛，结果毫不意外地让对方偏头躲过。天越来越亮了，森一诗看着远处冉冉升起的金色，自言自语到，“是啊，也该到头了。
“喂，一诗……”
“边走边说吧，文太。”森一诗将手里的运动包甩给丸井，“不然待会我真的要被大泽踹屁股了。”
波浪被金色覆盖，层层叠叠，看着有些晃眼。这个时间的白色坂道安静但并不冷清，除却身侧时而响起的呼啸声和铃声，人行道上偶有身着蓝色制服的学生和提着菜篮的女性经过，给舒缓的空气中增添了点点活力。一诗深吸一口熟悉的海风，满腹清凉，一如五年前第一次走过这里的时光。这件事到底要从何说起呢，一诗在心里摇摇头。五年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正面讨论这个历史遗留问题，而她很清楚，在这五年里，改变的绝不仅仅只有称呼。至少，对于森一诗来说是这样。
“文太”，把杂七杂八的思绪先放到一边，一诗又斟酌了一下才开口，“其实现在想起来……我不太明白那时为啥自己要坚持只叫姓氏。”
“好吧……我也不明白那时自己怎么就答应了。”两个运动包被丸井轻松地甩在背上，听不出各自主人声音里的种种，只顾啪嗒啪嗒相应着脚步的节奏。
“你哪里只答应，根本就赞成得五体投地了。”
“切，说得只有我认为那是个好主意来着，明明是你提议的。”
“哈哈，是啊。”一诗笑得眯起眼，视线有点模糊，不知道是被迎面而来的阳光刺激了泪腺，还是被往日的自己刺激了笑点。“那时总担心自己和你的关系会让幸村觉得我是那种借你来接近网球部的女生，所以故意和你保持距离……真是可笑。你说我怎么就那么单纯呢？”
听起来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对方在自言自语，丸井沉默地拉紧背包带，只是朝森一诗再靠近一点。手臂和手臂的距离慢慢缩小，最后只留下一个拳头的宽度。头顶完全展开的金色擦过空隙和两人的发梢，在背后留下一个完整的剪影，融化了那道狭长的空隙。
“你靠这么近，小心蜜柑误会哦。”
“你明知道她不会。”
“是啊……她那么信赖我，”眼见自己这点转移话题的小伎俩已经失效，一诗再次扯出笑脸，“就和你一样”。
“我没你想得那么高大上，我只是怕麻烦罢了。”丸井别过头，“说到底，要是你上了网球部的黑名单我也会很麻烦的，好歹当时我可是超级种子选手呢。”
“也是……除去国一就成为正选的三巨头不说，作为国二一定会成为正选的你们来说也是特例。‘要让全国大赛的冠军杯上连续三年都写上立海大附属的名字！’你成为正选的那一天叫着这句话到处乱跑，就差没用喇叭喊遍全日本了。”
“求别提黑历史……”
“真可惜没录像，不然可以给蜜柑看看。”无视泪流满面的丸井，一诗继续说道。
“你那时眼里只有幸村，哪里还有余光来看我。”截住一诗的话头，丸井非常清楚如果现在不将话题转回正轨，恐怖这次难得的机会又要浪费了。五年了，从他加入网球部开始，从他和森一诗达成约定的那一天开始已经快五年了。虽然当时大家约好只是平时在学校里换个称呼，私底下他们的关系不会有任何改变，可实际上呢？而且当时完全不觉得这个提议有什么问题，可现在呢？丸井摩擦着肩上的背包带低下头，一诗的微笑看起来那么讽刺，虽然丸井明白那是一诗对她自己过去的嘲笑，可反过来想，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是啊，我那时真的眼里只有幸村。”一诗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声音因为大幅度的动作听起来有些局促，“可是呢，我又是那样的胆小鬼，只会每天逼着你跟我讲关于他的事情……喂，文太。”
“嗯？”丸井回过神，一看旁边一诗不见了，才发觉自己已经比人家走快了许多。转过身，本能地想回到她旁边去，重新站在一条水平线上，却发现自己迈不开步子。儿时的好友逆光站在几步之遥，脸上却是他看不懂的表情。浪声似乎突然一下放大好几倍，丸井很想开个玩笑说‘今天的风儿有些喧嚣呀’来破坏气氛，就像森一诗平时惯用的招数。台词在脑袋里回旋了几圈都无法附诸于声音，丸井看着一直朝自己微笑的森一诗，突然觉得好陌生。他和森一诗当了十年邻居，十年同学，十年好友，他见过森一诗太多太多的表情，但记忆中绝没有一个表情是像现在这样让他找不到词语形容的。明明她不是这样的人，明明森一诗应该是一个将各种情绪都会表露在脸上，然后发挥得淋漓尽致的没心没肺的混蛋。可是现在，丸井看着被阳光掩盖住的好友，只觉得心里像吃了一记闷棍，什么也说不出来。
“文太。”
“……”
“对不起。”
“诶？”
“其实你当时一直很苦恼吧，对于我喜欢上幸村这件事。”
“……”
“一边是自己尊敬的部长，一边是自己的儿时玩伴，很难做吧。”
“这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呢，明明我就是始作俑者。”
“喂！你听我说……”
“我知道幸村不喜欢无关的人打搅网球部，他将立海大网球部的荣耀看得那么重，所以我连网球部都不敢去，所以我才逼着你和我告诉我网球部的一切。不过话说回来，那时你能阻止我去告白真是太好了。”一诗走上前，将自己的运动包从丸井肩上卸下来，自己背上。
“文太，谢谢。”
作者有话说第19章 19.一句告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