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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廿八回 此去随所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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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郭芙一口气自后院冲到了前殿,却见杨康、朱子柳与慈恩三人相对而坐,神态中虽有忧虑,却并无焦急。三人见郭芙到来,俱是一怔。朱子柳最先反应过来,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郭姑娘,我们方才正说到你呢。”
郭芙原以为自己与完颜萍、武修文说话的功夫,杨康早已逃之夭夭。这时见他恍若无事,摆出一副他最惯常的气定神闲的模样,只觉得心中又是满足,又是欢喜,竟连朱子柳的话也没听见。
朱子柳见她呆呆发愣,不由心下微奇,轻咳一声道:“郭姑娘?”
郭芙回过神来,“啊”了一声,有些尴尬。
朱子柳笑道:“郭姑娘这一觉睡得可真够久的,不知现下感觉如何?”
郭芙瞧杨康面色虽仍有些苍白,但已不若那日似个死人,便知自己多半睡了不止一天,不由心中暗骂武修文与完颜萍,但嘴上只道:“多谢朱伯伯关心,侄女已然无恙了。倒是……倒是杨叔叔……”
朱子柳道:“我们正说到此事。杨兄弟伤得不轻,但外伤倒也罢了,难办的却是经脉中的剧毒。原本我听家师说,杨少侠曾从西毒欧阳锋那里学到一门逆行经脉的逼毒法门,只是……”
他摇头不语,郭芙却已明白过来,哼了一声,道:“只是我杨叔叔定是不愿让杨大哥担心,死活不肯吧?”
杨康怎会听不出她话中的埋怨?但他早已习惯郭芙的性子,当下连眉毛也不抬一下,微笑道:“是啊,所以我只能托朱大哥与慈恩大师另寻法子。”
朱子柳唉声叹气地道:“本来你在此间好生休养,待几个月后恩师回来,自有解决之道。偏偏几日前那一战你逞强出手……若不能在一个月内解毒,只怕是凶多吉少。”
朱子柳原本以为自己说得这样严重,郭芙定会心急如焚,谁知她除了脸色白了点,竟没露出半分震惊的模样。见朱子柳瞧向自己,甚至勉强笑了笑,问道:“不知一灯大师现下在何处?”
朱子柳道:“前几日我收到恩师书信,言道欲往华山一行,探访故友。”
郭芙一怔,说道:“原来如此。”
其实华山之上人迹罕至,哪里有人居住,若说有什么是能让一灯大师惦念的,只怕也只山巅之上两座坟、两块碑罢了。她心中默默算着时辰,道:“若是快马加鞭,从此地到华山,最多也就是十天的路程……”
朱子柳道:“不错,所以我才建议杨兄弟往华山一行。不但能碰到恩师,为他解毒,再者……”他瞧了杨康一眼,笑道,“我记得先前郭姑娘曾向我打听周师叔的下落?”
郭芙奇道:“老顽童也在华山?”
朱子柳笑答:“是啊,这就是无巧不成书了。只是此时小破虏已然寻回,不知郭姑娘还打不打算找周师叔?”
郭芙也瞧了杨康一眼,低声道:“我不是喜欢有始无终的人。”
杨康见两人说话间总不免望向自己,不禁摸了摸鼻子,苦笑道:“都这样看我做什么?我既不曾活腻味了,也没打算失信于人。”
郭芙笑了起来:“这么说,你是许我跟你同行,先找一灯大师治伤,再找老顽童救命的了?”
杨康眼见郭芙这一笑真如桃花盛开,说不出的明媚好看,只觉得心中似有一团温柔的暖意氤氲开,连忙转开眼,笑道:“你要做什么,连你爹妈都阻止不了,又何况我做叔叔的?”
郭芙似是没听出他话中的疏离,满意地笑道:“如此最好。”
朱子柳打岔道:“话说回来,不知二位打算如何对付周师叔?”
杨康见他一双眼睛时不时便朝自己腰间的竹棒瞅去,不由微微一笑:“打狗棒法虽然奇妙,老顽童却一早见识过了。”
朱子柳“咦”了一声问道:“那是什么?”
杨康眼珠一转,站起身来,对朱子柳拱手一揖:“朱大哥,我知道这几年你整日敦促修文苦练,只为了瞧我身上还有什么花样。难得今日有暇,我若是不给你比划比划,你日后是定要抱憾的了?”朱子柳面上一红,刚要婉拒,便听杨康又道,“大哥尽管放心,小弟自有分寸。”
说罢,也不等朱子柳答话,手臂一扬,一掌推出。
郭芙见状,心中自然惊疑。但她情知朱子柳不是莽撞之人,料想他便是与杨康动手,也不至失了分寸。她默默叹了口气,与慈恩退到一边,也不去留心杨康与朱子柳过招,却怔怔出神起来。
她想起自己上辈子见到秦松的情景,再对比这辈子所见,只觉得世事当真无常。原来当年杨康与欧阳克所说的,真是一句都不假。她自以为自己对秦松的身份来历知之甚详,又哪里料到原来她到底也没能逃开“一叶障目”四个字。若不是完颜萍漏了口风,她定是直到此刻还当秦松是为蒙古人做事。
她心不在焉地瞧着杨康和朱子柳身影翻飞袍袖交错,耳中却听慈恩忽然轻叹一声,道:“郭姑娘,你与杨施主此行……若是不能顺利劝服周施主,也不必勉强。”
郭芙心中惊疑不定,到了嘴边,却只是最单纯的一句:“大师是在担心公孙姐姐么?”
慈恩闻言似是一怔,神色有些古怪,含糊地道:“不错,萼儿此劫,源头还是在我这个当舅舅的人身上。”他叹了口气,仿佛不愿再多说,岔开话道,“郭姑娘,我曾听恩师言道,说杨施主执意不肯习练《九阴真经》?”
郭芙并不知晓此事,闻言不由一怔,问道:“大师此话何意?莫非我杨叔叔……”
慈恩道:“阿弥陀佛,杨施主……”
只是一语未毕,却见杨康与朱子柳已先后行来,朱子柳口中犹自念念有词:“杨兄弟,你这路掌法倒是别致,我自以为见多识广,竟未曾见过。”
杨康微笑道:“那还得仰赖师叔祖给我面子,不用内力欺负我才成。”
朱子柳欲言又止,杨康却向他使了个眼色。朱子柳一怔住口,却不知自己与杨康的神色早给郭芙瞧了去了。
郭芙见杨康不动内力不用真气,不过使了一路掌法,却累得额上带汗,呼吸微粗,不由心中黯然。但杨康既不曾在她面前提起,她便也只做不知,打岔道:“闲话休提,杨叔叔,我们什么时候上路?”
杨康瞧着她的模样,似是想说些什么,但迟疑片刻,终于只是微微一笑:“与萍儿修文道个别,我们便上路吧。”
郭芙却侧过头去,轻不可闻地说道:“又不是生离死别,道的哪门子别?”
杨康一怔,只觉得心中柔软得要滴出水来。忍不住便要伸手抚摸郭芙的头发,手堪堪举到一半,才惊觉不妥,掩饰般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衫,道:“说的也是。”又转过身,向朱子柳笑道,“朱大哥,我这一去,你便没什么别的要说的?”
朱子柳笑道:“本是要说的,但你既这么问了,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郭芙扁了扁嘴,在一边打岔道:“杨叔叔,朱伯伯,我知道你们是聪明人,一个说了一句,另一个便猜到下一句。侄女可生性愚笨,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朱子柳哈哈一笑,道:“郭姑娘莫要生气,华山非一日可至,便让你杨叔叔在路上给你说了解闷吧!”一边将二人领至马厩,牵了好马,裹了盘缠。二人送至门口,方才笑道,“此去华山,不比在江南仗剑,郭姑娘切记一路小心!”
郭芙瞧了杨康一眼,点头道:“侄女理会得。”
朱子柳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言,拱手道:“二位保重!”
杨康与郭芙在马上一个回礼,便策马扬鞭,向西而去。
匆匆七日过去,这一日两人已至华山山脚。
既已到了华山,二人便不再催马疾跑,只按辔徐行。郭芙忍了七日,这一日终是难耐好奇之心,开口问道:“杨叔叔,那日你和朱伯伯到底打的什么玄机啊?”
杨康早知郭芙好奇此事久矣,心道也难为她忍了这么久,当下却不答反问:“你且说说,当日你在南湖见到的那许多人里,除了一灯大师,还缺了谁?”
郭芙秀眉微蹙,沉吟着道:“与其说还缺了谁,倒不如说除了慈恩大师与朱伯伯,原本应该在的几位伯伯竟都不在。”
杨康笑道:“是啊,本不该在的修文与萍儿倒也都在。”
郭芙道:“你别再卖关子了成不成?到底怎么回事?”
杨康问道:“我听你朱伯伯说,我昏迷的时候你便跟他打探过老顽童的下落?”
郭芙点头道:“他那时说要吩咐人去打探。这有什么奇怪的?”
杨康道:“那时不知,此刻便知了?”杨康“嘿”了一声,道,“我瞧他是一开始故意不说才是。”
郭芙一怔,奇道:“这有什么说不得的了?”
杨康道:“这便与我方才问你的……南湖还缺了谁有关了。”
郭芙仍觉得满心不解,刚要再问,忽的灵光一闪,眨了眨眼,问道:“是不是小武哥和朱伯伯告诉你什么了?”
杨康被她这样一问,不由微微一笑,也不再装料事如神了,点头道:“是啊,修文说武三爷对欧阳一直耿耿于怀。只是他前些年担心修文哥俩,是以从来不提。待到如今哥儿俩都已成家立业,他再无挂怀,虽未必仍如数十年前那样对欧阳恨之入骨,却也不可能丝毫不将欧阳两次辱他之事放在心上。”
“正巧天竺神僧要回天竺,武伯伯与泗水伯伯借口护送,实际却想……护送神僧回到天竺之后,便顺路往白驼山一行。”郭芙皱眉问道,“可是这同一灯大师上华山探访故人有何相关?”
杨康赞许一笑:“你方才有两个字用得甚好。”
郭芙一怔,明白过来:“‘顺路’?”她心中有些感慨,喟叹道,“那朱伯伯与慈恩大师……”
杨康失笑道:“你朱伯伯可不是不想去,而是给一灯大师劝住了。不过一灯大师也知道朱大哥武功高强,心思灵巧,一般人可留他不住……咳咳……诸人之中,也只有慈恩大师制得住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