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十一回 但去莫复问（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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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四月芳菲已尽，然而桃花岛上却仍然花团锦簇，满目嫣红姹紫，煞是好看。
武敦儒与耶律燕二人正在试剑峰脚下过招，郭芙在一边瞧着瞧着，却有些失神。这时距那日绝情谷之会已一月有余，然而于郭芙，一个月前的一幕幕却仍历历在眼，无法忘怀。
她仗着自己有先知之能，救下公孙绿萼虽是一时情动之举，事后想来也不能不说极为得意。然而现下回忆起来，只觉得那时的自己与前世并无不同，仍是一般的天真，一般的恪酢醍懂。
也或许是因为，那两人的态度太过平静，以至于当日谷中除了母亲与杨过意外，竟无一人看出欧阳克的离去暗示了什么。哪怕是那句再明白不过的“参商不见”，在欧阳克轻飘飘的口吻和杨康的若无其事下，也让人错以为这只是朋友间的一场玩笑。
郭芙怔忡站了一会儿，神思已飘忽到月前的绝情谷里。
杨康低笑着让李莫愁离开的时候，最先回过神的自然是黄蓉。然而黄蓉想起郭襄，动了动嘴唇并未出言阻止。直到李莫愁走出六七丈，武三通才蓦地反应过来。这时他身上毒性未解，浑身酸软，自知无法再追上李莫愁，只能大声喝问杨康：“你不是要为你妻子报仇么？为什么放这女魔头走！”
“武三爷是不是觉得错过这次良机，以后怕是再不能为武三娘报仇？”杨康微微挑眉，勾了勾嘴角啧啧道，“说的也是，这李莫愁若非中了情花之毒在先，又怎会把你们放在眼里？待她日后花毒尽解，再回头找你们报仇可怎生是好？武三爷，在下好言相劝一句，为了你身家性命着想，你莫若一直留在尊师身边为妙。”
郭芙想起当时情景，几乎笑出了声。那时场中众人听了杨康的话第一反应竟不是生气，而是怀疑自己听错了，毕竟杨康在他们面前一直是温和而安然的。纵然她与之共处数月，见到的也只是他长辈的一面。谷中那么多人，但曾与年轻时的杨康打过交道的，却只有母亲黄蓉与慈恩和尚两人。然而，即便是这两人，也不曾见过杨康如此咄咄逼人的一面。
先开口的是慈恩。他叹息般地说了三个字，三个字过后，话头就被黄蓉接过去了。郭芙一直记得，慈恩说着“小王爷”的时候一身缁衣无风自动，面容仍有煞气，眼神却极宽和。杨康便是在这声“小王爷”中噤了声，也不理母亲黄蓉打发自己和杨过分玉蜂浆救人，径自怔怔出神。
杨过默不作声地给程英表姐妹服下蜂蜜，却并未接过陆无双递回的瓷瓶。他痴痴看着那瓶子片刻，口里喃喃着“勿失信约、勿失信约……”突然几个纵身，消失在绝情谷中。陆无双一声“傻蛋！”喊出口，却听到一个声音轻笑道：“还能忍着先给你姐妹解毒，果然有长进。”
程陆二人愕然抬头，却见杨康负手在后看着远处花丛，方才那句话好似并非出自他口。郭芙心中突突乱跳，只觉得杨康此时说不出的古怪，却又不知自己此念从何而起，正自迟疑，却听母亲低声道：“杨康，靖哥哥有话要我转达给你，借一步说话。”说着也不理会杨康的反应，便向一条小径遥遥走去。杨康疲懒地笑了一下，慢慢跟了上去。
郭芙原以为母亲与杨康谈论的必是什么隐秘之事，直到后来回了桃花岛问起母亲，才知道其实这事哪有她想的这么复杂，不过是母亲为单独与杨康相谈而随口敷衍出的借口罢了。而他们谈的，原也不是什么家国生死的大事，是以母亲听到自己小心翼翼的询问时不由失笑，这才慢慢把当日情形一一道来。
杨康慢吞吞地跟着黄蓉走到偏僻处，顿足道：“其实我那大哥根本没什么话要你转达给我，是不是？”黄蓉道：“哦？既是如此，你何必跟着我出来？”杨康道：“谁若是得罪了你，不是断手断脚便是内伤中毒，大嫂你既发下话来，我焉敢不从？”
黄蓉听了这话也不生气，笑吟吟地道：“你在过儿面前扮得好一个慈父，连我也差点给你瞒了去。”杨康嗤笑一声道：“是啊，二十年前我骗不了你，二十年后也是一样。杨康多行不义卑鄙无耻，骗得了天下人也骗不了丐帮帮主黄女侠。”
黄蓉笑道：“你跟过儿果然是父子，这个一着急就胡言乱语的性子也是一样。”杨康一怔，却听黄蓉叹口气道：“欧阳公子此番离去，这悔诺忘恩的恶名可是背定了。”杨康冷冷道：“欧阳克与我一样，同是奸猾小人，什么恶名骂名的，你几时见他在乎过了？”黄蓉微微一笑道：“却不知李莫愁何时救过他性命？”杨康不耐道：“你若好奇，自行问他便是，我怎会知道？”
黄蓉奇道：“咦，你和欧阳公子不是至交好友么？”杨康道：“呵，你会跟杀了你的人成为至交好友么？”黄蓉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既然有人会厚着脸皮跟自己差点杀了灭口的人交心，那么……”她见杨康脸色难看，知道分寸，当下住嘴，心中却暗笑不已。
杨康皱眉道：“郭夫人，你到底想说什么？”黄蓉道：“欧阳公子为了与你的交情，连李莫愁的救命之恩也不顾了。所谓‘十六年内，参商不见’之语，想来也只是一时的气话。”杨康玩味地笑道：“倒未想到，郭夫人竟有一天会为欧阳克做说客。”
黄蓉并不理他，继续道：“我能看出来的，你自也看得出来。欧阳公子如此待你，你为了不辜负他，便一心只想着如何保下李莫愁。”杨康知道此刻无法打断黄蓉，便只沉默不语，径自冷笑。果听黄蓉继续道：“欧阳公子为你忘却李莫愁救命之恩，你则为他罔顾穆姐姐生死之仇……如你们这般的至交好友，可当真有意思得很。”
杨康见黄蓉全无住口的打算，不耐地一皱眉就想拂袖离开。黄蓉慢慢道：“我只是不懂，你为何定要等欧阳公子离去才肯开口保下李莫愁？”杨康已迈出去的脚步顿住，叹口气道：“大嫂你何必明知故问？”黄蓉含笑道：“要听你这声‘大嫂’还真是不易。”
杨康苦笑道：“大嫂，你就饶了我吧。”黄蓉奇道：“此话怎讲？”杨康扶额道：“我不该一时之气得罪武三爷，不该一时冲动说凡是得罪你的人都没好下场。”黄蓉沉默片刻道：“什么‘多行不义’、‘卑鄙无耻’、‘奸猾小人’的话，以后也莫要再提了。”
杨康低笑道：“叫你一声‘大嫂’，你还真端起大嫂的架子来了。”黄蓉一怔，叹口气道：“我听人叫了二十年的‘黄帮主’，怎么还不能倚老卖老一把么？”杨康失笑道：“倚老卖老？江湖上谁敢说你大名鼎鼎的黄帮主老？”黄蓉微微一笑道：“哎哟，方才也不知是谁对我大摆脸色。”杨康被黄蓉左一句右一句的一番打趣，原本心中一把火也已泄得干净，叹了口气不再开口。
黄蓉道：“小妹纵然不自量力，也不敢插手你和欧阳公子的纠葛。你才智过人，你不会不明白我为何引你至此，还任由你莫名其妙冲我发了一顿脾气。”杨康沉默片刻，苦笑道：“多谢大嫂好意。”黄蓉笑道：“若不是看在过儿与芙儿面上，你当我耐烦当你的出气筒么？走吧，不然一灯大师他们可要担心了。”
杨康点头称是，两人走回厅外院中。这时诸人周身真气渐回，正在谈论此事。黄蓉笑道：“今日一时不慎，大伙儿竟都着了那欧阳克的道儿。一灯大师，你精通医理，可知那欧阳克所下是何毒？”
一灯大师唱佛道：“蓉儿，这位欧阳居士真乃当世奇人。此毒我亦不识，但听师弟所言，似乎非是毒药，而是迷药。”黄蓉一怔：“迷药？”一灯大师点头道：“不错，方才贫僧并未服下那蜂蜜，但此时内力充盈，并无异样。”闻言黄蓉也是一怔，奇道：“或许是因为大师功力深厚，方可抵御药效？”
一灯大师与天竺僧交谈片刻，才摇头道：“非也非也，确是那欧阳居士所用迷药之故。此药发作时虽极剧烈，让人真气不济四肢酸软，但事后对人却多有助益。只是这药炼制起来颇为不易，需内力深厚者以自身功力做引。然而欲以迷药害人者不愿用此药，常人若要进补也大可服些寻常药草，炼制此药实为事倍功半之举。这一来二去，药成鸡肋之物，慢慢的便也失传了。不想此药今日竟在欧阳居士手中重现江湖，也叫老衲开了眼界。”
“内力深厚者以自身功力做引？”黄蓉一怔，看向杨康，却见他脸色一白，眼中悔意一闪而过。她心有所悟，知道数月之前欧阳克内力反噬一事必与他制药有关。这样一番人情，全不给人拒绝的机会……如此处心积虑，不但是为了在绝情谷中保下李莫愁，怕是还存了一劳永逸的心思吧？只是世事无常，人算不如天算……心中暗叹，黄蓉口中却也不多言，只微笑道：“我们出门已久，不知襄阳军情如何。此间之事已了，朱大哥武师兄，我们不妨尽快返回襄阳。”
朱子柳抚须颔首，武三通想起两个儿子与郭靖师徒情深，便也应了一声。黄蓉向郭芙使个眼色又道：“师妹，你和你表妹若是近日无事，不妨也来寒舍做客吧。”郭芙知道母亲用意，连忙跟着帮腔，将耶律齐兄妹也一齐请去襄阳。她眼神扫过完颜萍，心中一动，但一抬眉就看到杨康似笑非笑的表情，到了嘴边的话不知怎的又咽了下去。
耶律齐见耶律燕意动，慨然一笑朗声答应，程英与陆无双却沉吟不语。郭芙欲待再劝，只听杨康低笑一声道：“大嫂，这可是你的不是了。先前我和程姑娘已说好了，此间事了便回邓城拜会……曲师姐。”程英闻言一怔，微笑道：“杨伯伯所言甚是。我离开多日，不知师姐可好，心中着实挂念。”黄蓉心知此番挽留程英姐妹已是不成，也不勉强，微微一笑便与几人话别。
一灯大师扶起公孙止，慈恩和尚背着裘千尺，与天竺僧等返回湖广南路与大理隐居之地，公孙绿萼自是与父母同行。陆无双见洪凌波目有茫然之色，拉了她的衣袖道：“师姐，你跟我们一起走吧。”洪凌波迟疑片刻，微微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十一回 但去莫复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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