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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十回 惜与故人违(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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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三通见自家孩儿与其他小辈均与李莫愁纠缠,不便再攻,便退后一步向黄蓉解释前因。
其实自一灯大师让武三通与欧阳克同去相救朱子柳与天竺僧,而欧阳克却不拒绝时,黄蓉便猜到欧阳克意欲借此之机了结与武三通的旧怨。这时听武三通说起,自不会意外。
却说当时两人刚出大厅,欧阳克便轻笑说道:“我与武兄可有三四十年未曾见面了吧,不知武兄一向可好?”
武三通见欧阳克面带笑意,又与黄蓉一路,只道是江湖上哪路人物,曾见过自己。他不敢失礼,便问道:“敢问这位大爷……”
欧阳克心知他未认出自己,便只笑道:“闲话少提,先救出令师弟与师叔,我再与武兄叙旧。”他曾听杨康说过天竺僧和朱子柳被囚之所,便不再废话,带着武三通直奔火浣室。
绝情谷内的绿衣弟子自非欧阳克的对手,其实他此时功力深厚,修为与数十年前自不可同日而语,但他存心不动用后来练的功夫,反倒只用十六七岁时惯使的招式。
待欧阳克与武三通二人将谷内弟子一一制住,武三通大声喊道:“师叔,朱师弟,你们可在里面?”
朱子柳又惊又喜,答道:“武师兄来了吗?我和师叔在此。”
两人破开大门,与朱子柳一同将天竺僧抱出火浣室外,方得空叙说厅上诸事。朱子柳心知此番得救,欧阳克功不可没,便道:“这位大爷……”
欧阳克却侧身避开,微笑道:“在下复姓欧阳。”
朱子柳心中略觉不对,问道:“敢问西毒欧阳锋……”
欧阳克折扇一摇,洒然道:“正是家叔。”
这时武三通才反应过来,面前这男子竟是三十余年前在云南与他斗成平手的那个少年。当年欧阳锋为耗费一灯大师功力,便曾一掌重伤武三通。此事欧阳克也曾参与其中,他本欲自己打伤武三通,奈何当时年少功力不足,只堪堪与武三通斗了个旗鼓相当,以至欧阳锋不得不自己出面,后来令人将重伤的武三通交还给一灯大师也是欧阳克所为。
欧阳克当年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如今三十余年过去,若非他自己承认,朱子柳与武三通又怎么认得出来?武三通一呆之下便是一指发出,欧阳克轻哼一声,不慌不忙地便以折扇架住。
武三通又惊又怒,朱子柳劝道:“师兄且慢动手,师叔尚未清醒,诸事不便。”顿了一顿,他想起这些年似也曾听过白驼山的名号,不由若有所思地问道:“不知欧阳山主今日有何见教?”
欧阳克道:“见教不敢。在下曾与这位武兄在云南雪山结下梁子,其中真相究竟如何两位自然心知肚明。如今家叔虽已过世,欧阳克却尚在人间。两位若仍对旧事不忿,今日事了之后不妨便冲着我欧阳克来。在下今日既然在两位面前亮出身份,便不怕你们寻仇。”
朱子柳拦下正要开口的武三通,沉吟道:“今日事了之后?”
“聪明人,”欧阳克赞赏一笑,“看在你朱相公面上,我不妨再给个彩头。好好护着你师叔,这绝情谷比你二人所知的更危险。”
如此一来,武三通、朱子柳师兄弟留在天竺僧身边守候,回到厅上的便只欧阳克一人。
且说朱子柳与武三通二人正商谈欧阳克之事,适逢天竺僧悠悠醒转,说起花毒一事,武三通突然“啊”了一声。朱子柳见师兄面色古怪,便开口询问,只听武三通道:“这事邪门得紧,这姓欧阳的小贼好像已经制出情花毒的解药了。”朱子柳闻言大奇,武三通只得再将前事一一表述。
朱子柳听后连连称奇,略一沉吟又道:“师兄,你还记得郭夫人曾言道欧阳克死于杨康之手。但今日依你所说,这二人非但全无仇隙,竟还似同是一路?”
武三通一呆,道:“这我也不知。”
朱子柳知道自己这位师兄性子莽撞少智,也不以为意,笑道:“既然师父和郭夫人都在厅上,我们不妨也去瞧瞧,想来师叔也对花毒解药甚有兴趣吧?”
天竺僧微微颔首。三人正欲前往大厅,却见不远处银光一闪,三枚银针迎面而来。朱子柳心知凭自己和师兄身手要躲开这暗器不难,但师叔不曾习武,如何躲得开。电光火石之间不容他细想,双手两掌齐出,一掌拍飞朝向自己的暗器,另一掌自是对准朝向天竺僧的银针。
岂知他在火浣室中已久,这时真力突然不济,只震得银针偏了两分,仍是入了天竺僧的右臂。武三通又惊又怒,眼见来人正是与他有杀妻之仇的李莫愁,二话不说便直扑李莫愁。
朱子柳俯下身查探天竺僧毒伤,只见师叔伤口处微微肿起,却并不如何严重。原来天竺僧久与毒物相处,寻常毒物已伤他不得,纵是冰魄银针上淬有剧毒,只要伤不在要处一时便也无恙。
朱子柳想起欧阳克之言,心中略觉奇怪。但此刻不便多想,念及这李莫愁与杨过师出同门,想来杨过夫妇当有解药,便负起天竺僧前往大厅。但他尚未到得大厅,已见厅外刀光剑影,正是诸小辈合攻李莫愁。
杨过与小龙女并未上前夹逼,听了武三通之言,便要去寻朱子柳与天竺僧,眼见朱子柳负僧上前,立时取出解药。
朱子柳喂天竺僧服下解药,才低声询问杨过:“杨兄弟,师兄说你情花毒已解,可是真的?”
杨过想到朱子柳与天竺僧是为自己情花毒才被困绝情谷,眼下天竺僧更是因此受伤,不由愧道:“多谢朱伯伯关心,小侄花毒确实已解了。”
朱子柳奇道:“是那位欧阳先生?”
杨过点点头,方欲再说,却突然眼前一黑。一黑过后,他只觉浑身虚弱,体内竟似一丝真气也无。杨过心中大惊,却见面前朱子柳也一样神色大变。好在这二人均非临阵自乱之辈,对视一眼便各自冷静下来,却见不远处原本斗得难分难解的数人也先后跃出战圈,均是面带骇色。众人相互对视,一时竟无一人说话,场上形势甚是奇异。
“过儿,你们怎么都不说话?”这时,一个低柔的女子声音响起,说话的却是面带疑惑的小龙女。
杨过一怔,道:“姑姑,你没觉得身上有何不妥么?”
小龙女奇道:“什么不妥?”
杨过刚欲解释,心念一转,突然问道:“姑姑,那‘通犀地龙丸’你随身带着吧?”
“通犀地龙丸”的名号场中许多人均曾听过,黄蓉母女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欧阳克。却见众人脸上均或惊或疑,只有欧阳克神色不变,嘴边还含了一缕笑意。黄蓉心中一沉,不自禁又转头去看杨康。却见杨康眉头紧蹙,神色比之旁人却更要苍白憔悴。
黄蓉暗道一声“惭愧”,这时杨康却已开口问道:“欧阳,你这是做什么?”
欧阳克眉梢一挑,唇边笑意不减:“我想做什么,你不妨猜猜。”
杨康尚未接口,武三通却已破口大骂起来,黄蓉微微皱眉,却见欧阳克折扇一收,双眼一眯道:“这位武兄莫不是忘了,我说过今日事了之后,你要做什么全冲着我欧阳克来便是,不过此刻你和你师门所有人的性命均在我手中,武兄的嘴巴还是放干净一点为妙。”
武三通正要再骂,却听一灯大师高诵一声佛号道:“请欧阳施主为老衲解惑。”
欧阳克面对一灯大师似也不敢过分嚣张,朝一灯大师行了一礼,手中折扇指向一人,朗声道:“晚辈不敢对大师无礼,只因晚辈曾答应过这女子的师父,若这女子他日有难,晚辈当尽力救上一救。”众人随他折扇所指看去,均是一怔。原来欧阳克指的不是旁人,正是李莫愁。
一灯大师闻言一怔:“你要救女施主性命,也不必……不必……”
欧阳克淡淡说道:“不必下毒?大师太抬举晚辈了。须知欧阳克从来不是正人君子,何况半刻之前这位武兄还心心念念要我性命。大师固然慈悲,但人命关天,我若一个托大,莫说救下李莫愁,连我自己能否全身而退也未可知。”
一灯大师刚想反驳,却听一个微带苦涩的声音接口道:“欧阳所言不错。大师平生光风霁月,胸怀坦荡,自然不能懂得我们这些小人之心。”一灯大师一怔,眼见杨康脸色惨淡,只道他身为欧阳克挚友,却不知其暗中筹谋相救李莫愁是以心寒,刚想相劝,却听杨康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哑声道:“西毒后人就是西毒后人,连救人也要用毒。只是欧阳克啊欧阳克,你以为这里便只有你会下毒么?”
话音刚落,众人便听到一声极为痛苦的呻/吟之声,正是从脸色青白的李莫愁口中传来。
欧阳克是用毒行家,一见李莫愁脸色,便知她身上除了情花之毒外另中剧毒。他见杨康如此姿态,自然知道下毒之人必是杨康无疑,收拢折扇,缓缓道:“原来杨兄早已知晓我要保李莫愁,我这番做作可真是让杨兄见笑了。”
他二人平时称呼彼此,一个是熟稔的“欧阳”,一个是不客气的“杨康”,这时却忽然反了过来,欧阳克彬彬有礼地称呼杨康“杨兄”,杨康对欧阳克却连名带姓起来。
杨康这时也止了笑,避开欧阳克的视线道:“你要救李莫愁是你的事,我怎会知道。”
欧阳克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道:“我现下只想知道,你何时出的手?”
杨康仍低着头,视线落在足尖,淡淡道:“我闯入花丛中救她徒儿的时候。”
欧阳克立时醒悟:“你棒里有机关。”
杨康这才抬起头来,扯着嘴角道:“不错,毒烟就藏在棒里。”
时至此刻欧阳克却已平静下来,眯起眼笑道:“洪老前辈若是泉下有知,一定后悔当初为何要救你这个阴险小人。”他叹口气,面上神色却并不如何气愤,只是有些寂寥地道,“论起心机,年轻时我都被你耍得团团转,看来老了更是不济。你当年吃了黄蓉的亏,如今行事越发谨慎,绝情谷里里外外这么多人,竟无一人有所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