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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祈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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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柔本来只想做个鱼香肉丝就去找高山的,可谁知道华太太虚心受教,说什么也不肯放林柔走,又拉着她做了醋熘白菜、酱爆鸡丁、咕噜肉和酸辣汤才算稍稍满意。
当然,华太太还希望林柔做那道非常神奇的“Ma Po Tofu”,她以为林柔可以当时用什么“神奇的中国材料”做豆腐。结果林柔费了半天的口舌才和华太太解释清楚,豆腐她是做不了的,那项工艺十分复杂,她连解释都解释不清楚,必须买现成的才可以。而华太太终于在大致弄明白豆腐的制作工艺之后很失落的邀请林柔明天陪她去唐人街买豆腐。
“Sabrina说多吃白色的东西皮肤就会变白的,”华太太翻了翻眼睛,拍了拍她那有些发黑的手唠叨了起来,“所以我喜欢吃豆腐,还有白耳,还有白菜。我喜欢你们的皮肤,尤其是你的,又细又白。”
“您的皮肤也很好啊,只要颜色均匀的皮肤都很好。”林柔由衷的说,“其实我的皮肤一点儿也不好,总是过敏。”
“过敏……是什么?”华太太很困惑。
“就是……”林柔不知道过敏用英文怎么说,只好解释到,“就是脸很痒,起很多的包,红红的。”
“What a pity!我懂了,是allergy。”华太太拍了拍林柔的手,“那你是不是不能吃peanut butter?”
“Peanut butter?”这回轮到林柔困惑了。
“这个。”华太太打开冰箱门拿出一个瓶子给林柔。
林柔看见瓶子上那个巨大的花生图片终于明白了,笑着说:“这个没问题的,我是对太阳……allergy。”
“哦,那你就不能去海边了,真遗憾。不过现在是冬天,it's OK。”华太太摊了摊手,“那明天早晨吃peanut butter可以吧?”
“没问题。”林柔说着话把已经把那道醋熘白菜起了锅,手脚麻利的盛盘、端上桌。这下这桌子上的菜除了红色终于有点儿别的颜色了,看上去也顺眼许多了。
“哇!闻起来就很香呢!”华太太夸张的大叫起来,“林,你去叫Sabrina吧,刚才那两个男孩子走了以后她就又去睡觉了,我想现在她也应该醒了。呃……我来把冰箱收拾一下,我刚才看到里面有许多奇怪的东西。对了,Sabrina卧室旁边那间房子是视听室,也许山在那里看电视吧,你叫他也来吃饭吧。唉,他们男人真的很麻烦,还要看报纸,也许明天应该去订一份,我们从来没有订过报纸……”
听着华太太的笑嘻嘻的“抱怨”林柔只觉得她人很可爱。华太太人很亲切、随和,而且很喜欢说话,总是快快乐乐的,让人有一种妈妈的感觉;不像高小姐,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万的冷漠。林柔不禁想如果高小姐也能是华太太这样的性格,那三年前,或者更多年前,他们母子俩早就能够好好的相处了吧?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高小姐是个开朗的性格,怎么又能生出高山这么个傲娇怪来呢?
林柔每次一想着这母子俩就觉得头疼,他们俩什么时候才能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啊?哪怕什么都不说,能在一起坐一会儿也算是天大的进展了。
可是摆放着碗筷的林柔还是有点儿犹豫,一想到单独面对重病的婆婆她就有些害怕。虽然她们之间的书信往来、电话往来都挺良好与正常的,但林柔依旧害怕与高小姐独处,于是林柔对正在大翻特翻冰箱的华太太说到:“要不还是您去叫Sabrina吧,我来收拾冰箱好了。”
“你可不知道哪些东西奇怪。林,没关系,你去叫Sabrina她会高兴的。”华太太直起腰反身拍了拍林柔的手,“她人很好,我刚才不是和你讲过吗?她很热情的,只是脸上冷冷的。”
林柔很忐忑的出了厨房,想着下午华太太给她讲的高小姐年轻的时候是如何与舞厅里三教九流的人士打交道、如何照顾她们这些姐妹的故事,林柔便觉得很感动。林柔觉得婆婆真的很了不起,好像叱咤风云的女英雄一样威风,而且华太太说了,那时候舞厅里的亚裔姐妹都管高小姐叫“阿姐”。
看来这高家的大将风范是有遗传的,高山不也是像高小姐一样,身体力行的照顾着他那些小兄弟吗?那些小兄弟不也都管高山叫“老大”吗?
林柔以前一直很反感所谓的“帮派”,但是自从认识高山以后便对那早已解散了的“帮派”有了全新的认识——帮派并不全都是为非作歹的不良份子,只要带头的人有信心、有觉悟,其实也是可以带好一支团队的。就像高山带公司一样,只要首先满足所有人的利益,带着大家过好日子,谁又会真的喜欢为非作歹呢?
话虽如此,可是阿姐是阿姐,婆婆是婆婆啊!林柔站在走廊里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还是先去找高山好了。这么久没见到他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喝水、有没有上过卫生间。
林柔推开华太太告诉她的那扇门,便看见一间棕色调的房子:整间房子里只开着几盏暗暗的壁灯,木质地板上则铺着手工地毯,四周的墙壁上挂着裱好的电影海报,林柔看了看正对着房门的那张海报,原来是好莱坞老片《乱世佳人》:白瑞德和赫斯佳在火海中接吻。这部电影给林柔最大的感触就是一个女人到底能有多坚强。高小姐就个如此坚强的女人吧?
而这间房子最吸引人的地方则是正对着沙发的巨大屏幕——足有一面墙那么大,这会儿电视里面正在播放着棒球的现场比赛节目,解说人兴奋的声音和现场的欢呼声震得林柔耳朵都疼了。
怪不得高山没有发现林柔进来了呢,把电视开这么大的声音他也不怕聋了吗?到时候和老爷子一样耳背他就踏实了!
林柔看着那个大屏幕不由得摇了摇头,这个房间虽然很大,但是看这么大的电视不会觉得眩晕吗?那间金色的卧室和这个巨大的屏幕让林柔觉得并不太舒服,总觉得婆婆有一种“暴发户”的气质,但是林柔也只敢悄悄这么想想,可是不敢和高山提只言片语的——谁知道高山会不会听风就是雨,脸耷拉得更长啊?林柔记得,刚才高山就是耷拉着脸睡觉的。
“哦!”那个大屏幕里传出一阵欢呼声吓了林柔一跳,她一抬头便看见电视里的投手投出一记投球来,虽然那是慢动作回放,可是林柔还是觉得那球好像要砸到她头上一样,于是还下意识的躲了一下,身手别提多敏捷了,继而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丢人了——竟然被电视里的慢动作投球吓了一跳!而且这心怎么跳得这么快啊?
“高山!”林柔被这么一惊一吓之后有点儿恼羞成怒,气鼓鼓的叫了一声之后朝着背对着她的沙发走过去。她和高山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蜷在沙发上,累了的话就上床躺着,那个姿势他的腰根本吃不上力,到时候受罪的还是他,他怎么就是不听呢?
结果——林柔刚想冲高山发火,却发现沙发上根本没有高山的影子。
他到底去哪儿了?
林柔讪讪的从视听室里退了出来,想了想可能高山看了会儿电视累了便很听话的回房间休息去了。那么,还是先去叫高小姐好了,服侍她起了床再去找高山,正好吃饭。
林柔站在高小姐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抬手“铛铛”的敲了两下门,侧耳听了听房间里没动静心想高小姐可能还没有醒,于是鼓足勇气推开了房间门。
迎补来一股淡淡的槐花儿香,紧接着,房间内的景象使林柔惊呆了。
林柔看到了什么?
昏黄的壁灯下,只见高山正撑着拐杖坐在高小姐床前的椅子上,双手合十似乎在祈祷;而高小姐呢?好像并没有醒,面带微笑的正在熟睡。
林柔完全说不出话也迈不开步子,生怕一个细微的动作甚至呼吸声,会破坏这个场面。这个场面让林柔觉得特别感动——她有如看到了教堂中圣洁的油画,这大概是人间关于母子最温馨的场面了。
“嗨,林,你怎么还没有进去?我还以为你迷路了呢!”可是华太太的大嗓门还是破坏了这一刻的宁静。
而高山听到声音好像吓了一跳,赶快睁开眼睛,连合十的双手都没有放开,便扭头看着身后的林柔和华太太,脸“腾”的一下红了。
高小姐也被华太太的大嗓门吵醒了,可是睁开眼的这一刻她感觉到了莫大的幸福,甚至死而无憾,因为她一睁眼就看见了日思夜想的儿子,还是在她的床前为她祈祷的场面。
这一幕高小姐幻想了近50年,在三年前她甚至彻底心死了——她知道她对不起儿子,而儿子不要她的遗产就说明这辈子儿子都不会原谅她的。
不过三年前高小姐鼓足勇气去找高山,即使结果不如她所愿,但她还是觉得值得的,因为她见到了儿子,还知道他现在过得很好,不只是因为生活富裕,更是因为他的生活中有爱。
爱情是高小姐一直在追求的东西,可是她发觉她追求了一辈子,到头来她还是个没有爱的人。
高小姐的鼻子酸了。
高山大概也听见了床上的动静,赶快回过头来看高小姐,在两人四目相接的时候,高山的心就颤了一下:那就是……妈妈的笑容?
这一刻,高山觉得自己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