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m******n

249、书店

　　下了几场雪之后，这一年就又过去了。

　　新年伊始，林柔的小书店也准备要整装待发的开业了。

　　可是都到临要开张了，林柔还是没想好她这个小书店要叫个什么名字好。她不是一贯都不擅长取名吗？“高兴”已经算是不可多得的神来之笔了，再听听这“高老头儿”——这像是一只狗的名字吗？

　　于是这书店的招牌，真的只有两个字——书店。

　　林柔的小书店就这么静悄悄的开了，即没有开业仪式，也没有任何宣传，这和她不喜欢张扬与排场的性格有关。倒是小区里的居民，某天走到湖边看见那空置了多日的咖啡馆，摇身变成了一家招牌上写着“书店”的书店，倒是有些好奇呢，不少人更是进来张望张望。

　　林柔只请了两个员工，其中一个还是熟人——司机老赵的女儿小洁。正上大二的她在林柔的书店里勤工俭学，没课的时候才来。另外一个员工则是小洁介绍来的，她的学姐朱晓蕾，也是勤工俭学的学生，不过因为大三了，课少一些，所以能比小洁来店里时间多一些。但是店里更多的时候是林柔一个人照应，有时候她会带着老头儿来上班，给小老头儿穿上一身海军的小衣服，封它个“图书管理员”当当。

　　林柔可真把这当做上班来着，每天送完高兴上学就急急忙忙的往店里赶，到店里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煮上咖啡，然后开始打扫卫生。店里被林柔收拾得窗明几亮、一尘不染，连木地板都能照出人影儿来，她恨不得每天把所有书都摊开了晒一遍才踏实。老头儿是当然不能在店里随地大小便的，墙角有它的便盆盆和水盆盆，因为怕书店里有老头儿的味儿，林柔每天还会买一束新鲜的百合花放在书店中，又漂亮又净化空气。不过林柔中午一定要12点就关门回家吃饭，1点钟准时再开门营业，下午4点半则要雷打不动的准时去接儿子放学。所以这书店一天真正的营业时间也不算太长。

　　晚上如果赵洁和朱晓蕾不在，林柔是绝对不会营业的；即使赵洁或朱晓蕾在，营业时间也随着天黑而结束，倒不是因为要省电，而是林柔怕一个或两个女孩子晚上看店不安全。至于她自己晚上不能开店的原因更简单：因为晚上她很忙。

　　林柔晚上不是带小狮子去上兴趣班，就是要在家陪小狮子和小胖儿学钢琴，抽空还得伺候那位越来越傲娇的高老爷，再洗洗自己和高山的贴身衣服……这一天就过去了。自从书店开张以来林柔是忙得是不可开交，却也充实快乐。

　　不过对于职业化的规范，林柔只要求自己一个人，至于她那两个员工，她倒是完全没要求，弄得书店跟那俩姑娘的自习教室外加游戏场似的，午饭和晚饭的时间如果那俩姑娘在，林柔还得张罗给她们从家里送饭来或订餐，生怕俩孩子会饿着；而下午一到她去接高兴放学的时间，也不管天黑不黑就催那俩姑娘回家、回宿舍，总弄得像是治安很差到处都是坏人似的。

　　但是有些人就是会得寸进尺的，总是会欺软怕硬。你对一个人好，如果碰到的是知恩图报的人，他当然一定会想办法报答你；可如果你碰上的是个不懂事儿的人，你对他的好他会觉得是应当应份，还会更加变本加厉的要你对他更好，如果有一天你对他很平常或者稍微没那么的好，他就会觉得你对不起他了，心理不平衡。

　　朱晓蕾就是这么一个孩子，不光不念林柔的好，还觉得林柔好欺负。林柔让她擦玻璃她嫌冻手，林柔让她擦地她嫌林柔事儿多，林柔让她整理书架她说搬不动书……所以这些事儿就都变成了林柔自己的事儿，朱晓蕾倒像是这店里的老板娘，甚至支使林柔给她煮咖啡喝。这倒也不算什么，林柔从没当是个事儿，觉得自己反正也要喝，不过是稍带手儿的事儿。可是最过份的是朱晓蕾在林柔背后还跟来的客人念叨林柔对她有多么不好，就会支使她干那些又脏又累的活儿，整天把那些书搬来搬去的，简直是把她当男生在用！而给她工资却少到让她都没法儿生活，最重要的是林柔什么都不懂，连账都算不清楚，如果不是她好心的帮林柔盯着店，这店早就倒了云云……

　　高山第一次下班后背着林柔到书店“微服私访”的时候就看出了这个朱晓蕾有问题。

　　那天高山下午没什么事儿，就提前下班了，但是在回家的路上一看时间，这会儿林柔应该已经接了小狮子回家准备晚饭了，所以他也就没有拐去儿子的学校去接这母子俩，而是让老赵把车绕到湖边看看。高山本是想看看书店那扇用不用重装一下，前两天看林柔一个劲儿的打喷嚏怕是门不严实，着凉了。结果高山看书店还亮着灯，就让老赵先把车开回去，而自己则撑着拐杖走进了书店。

　　书店里很安静也很整洁，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那个叫朱晓蕾的姑娘坐在电脑前面戴着耳机在哈哈大笑，恐怕是在看什么有意思的视频吧。

　　朱晓蕾没见过高山，自然不知道这才是这家书店幕后的出资人，于是也没有对高山表示欢迎，连问声好都没有，只是匆匆的抬头看了一眼这个撑着拐杖的男人，继续对着电脑哈哈大笑。

　　高山摇了摇头，默默的在书架中穿行，既然已经来了，高山准备为他老婆的书店贡献点儿银子。

　　“您好，”高山在书店里转了一圈儿之后终于停了下来，冲着柜台后面的朱晓蕾说，“能帮我拿一下这套书吗？”

　　这一圈儿转下来高山手里已经拿了几本书，因为拄着拐杖，不方便再拿更多的书了。

　　柜台里继续传来了哈哈的笑声，并没有回答的声音。

　　“姑娘，”高山提高了一些嗓门儿，再次说到，“请帮我拿一下这套书。”

　　朱晓蕾终于摘下了耳机，心不甘情不愿的站在书架前问高山：“没长手自己不会拿吗？哪儿套？”

　　高山也有点儿生气，但心想没必要跟了个小女孩儿发脾气，于是忍住火气说：“黑色的那套，《卡拉马佐夫兄弟》。”

　　朱晓蕾从书架上把那套书拿了下来就要往高山怀里放，也不管高山到底拿得了拿不了。

　　高山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对朱晓蕾说：“把这些都给我包起来，结账。”

　　朱晓蕾翻了一眼高山，气呼呼的把那套黑色的书先拿到柜台上，等着高山走过来，才接过高山一直挺困难的拿在手里的那些书，一起算了账。

　　“365块3毛5。”朱晓蕾看都不看高山的说到。她心里也是老大的不高兴，一天都没客人了，她本来打算再玩一会儿就回宿舍的，却没想到都这点儿了竟然会来客人，还是个腿脚不利落的客人，还那么麻烦。身体都这样了，还看什么书？真是闲的！

　　高山从钱夹里掏出366块递给了朱晓蕾，说到：“找钱。”

　　“大叔，6毛5你也要？”朱晓蕾瞪大了眼睛。

　　“6毛5不是钱吗？”高山也瞪起了眼睛，于是那许久不见的凌厉目光再现江湖。

　　朱晓蕾一个20出头的小姑娘，当然被高山的眼神吓到了，哆哆嗦嗦的退给了高山1块钱。

　　高山顺手把钱扔到了柜台上放着的那个捐款箱中，然后冲朱晓蕾说到：“找人把这些书送到我家去，我给你写地址。”

　　姑娘确实被吓到了，结结巴巴的对高山说：“我们……没有送货业务。”

　　高山这会儿气也消了一些了，想了想如果真要找人送，说不定这么沉的书还得林柔自己提回家，不如自己费点儿劲儿提回去得了，于是说到：“算了，我自己拿吧。姑娘，上班要有个上班样，别太过分了。”

　　说完高山就走了。

　　不过这次经历高山并没有和林柔提起，只当是一次意外，想着那小姑娘经过这么一次一定会有长进。结果高山又观察了几次，发现这姑娘大概是记吃不记打的类型，除了对高山稍客气一些，对别的客人依旧是爱搭不理。后来有一天，百年不进书店的汪海也说想捧捧他妹妹的场，去书店买本书，结果也差点儿跟这个朱晓蕾吵起来。起因就是汪海要买的那本书封面破了，汪海让朱晓蕾帮他拿一本新的，朱晓蕾嫌麻烦不愿意……

　　本来林柔这店里就没什么生意，要是见天的员工和顾客吵架就更没生意了。高山倒不是怕没生意赔钱，而是不愿意林柔要天天帮这个朱晓蕾擦屁股还要受她欺负。所以这天晚上高山终于跟林柔说了，给朱晓蕾结账，让她明天就走人。

　　“不好吧？”林柔有点儿犹豫，“人家小姑娘一个人在北京，挺不容易的。听小洁说她家里条件不太好，所以才勤工俭学的，咱们就当帮帮她了。”

　　“没谁容易。”高山爬在床上，任林柔按摩着他的腰和腿，“勤工俭学？我是既没看出她怎么勤工来，也没看出她怎么俭学来。天天守着这么些个书都不知道看看，就知道涂脂抹粉的上网玩游戏。我才不信她在学校能好好学习呢！帮她还不如资助几个偏远山区的学生呢。”

　　“可是……”林柔还是不忍心。朱晓蕾在书店里已经干了小两个月了，马上就要过年了，林柔本想给她包个压岁钱呢，这会儿高山让她走，林柔便顾虑重重起来，觉得自己这样做就是不仁不义。

　　“柔柔，做什么也不能做倒了行势，你不能让她拿着你。你是老板，老板要有个老板的架式。你对员工好、愿意帮助他们都没问题，但不能让他们觉得你好欺负、让他们觉得你傻。”高山知道林柔的“妇人之仁”这时候在捣乱。

　　“……行吧，那我明天找时间和她谈谈。”林柔也知道朱晓蕾是有问题的，但她总怀着一颗包容与期待的心，想等这孩子长大了就会好了。

　　“行了，累一天了早点儿睡吧。”高山翻了个身，招手示意林柔上床。他知道，对于身份的转变，林柔一时半会儿还不能适应，况且她本性也不是个善于管理、善于与人斗的人。

　　高山不认为林柔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她一辈子都不会算计、不世故、不懂生意经才好呢，但是前提是别有人想欺负林柔。所以高山再不想林柔改变，也要教会她如何保护自己，尤其是在她手下面前。

　　林柔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份的改变，而是像往常一样帮高山把床单、被子都整理好，才翻身上了床。

　　躺在高山身边林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怎么样？最近累不累？”高山温柔的问。

　　“累倒是不累，”林柔打了个哈欠，“一天也卖不出去几本书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本儿。”

　　“慢慢来，不着急。”高山安慰着林柔。

　　其实高山并没指望着这有书店能赚钱，他甚至早就做好了一个月可以赔多少钱的打算了。

　　“高老爷，”林柔转了个身，搂住高山的脖子说到，“您现在是我们店的SVIP。”

　　“哦？是吗？”高山调整了一下姿势，以便让林柔可以靠得更舒服些。

　　“我算了一下这两个月的账，你应该是消费最多的，”林柔叹了口气，“要不我给您办张贵宾卡吧？”

　　小区里住户挺多，而且因为是高档小区，消费水准并不低，但是林柔这书店就没见营业额有增长。刚开始林柔还以为是因为晚上不营业所以受影响呢，结果她一调查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儿。这小区像她和黄英这样的不上班的家庭主妇并不少，书店旁边会所里的健身房、美容院、美甲中心，几乎24小时都有人光顾，只有她这家书店，每天也有人进进出出，但真正买书的人并没几人。

　　为什么会有人进进出出呢？首先是因为林柔大方的请每个进店的人喝咖啡，她那咖啡，价格不菲，不比咖啡馆的差，自然有人愿意喝。第二种进店来的人是领着孩子的家长，孩子都是些像高兴一样的皮小子，上课的书丢了，上林柔这儿来找教材教辅了，这里当然没有。第三种进店来的是一些年轻时尚的美女，来找一些美容、时尚之类的杂志，林柔这儿也没有。第四种是像老爷子、老太太这样的老年人，听电视上说哪个教授、哪个专家又出了什么保健的书，以为林柔这儿会有，结果还是没有……

　　林柔这儿什么都没有，有的全是文学类书籍、艺术类书籍。好在林柔进货的时候留了个心眼，每本书都没进太多，所以库存、积压现象并不严重。

　　倒是有几个学生模样的人经常来林柔店里，但他们也只是看书，并不买。

　　所以林柔书店的最大主顾，只有一个——高山。

　　最近高山每星期都会抽时间来书店照看一下生意，主要是自己挑几本书买，而他那铁面无私的老婆，一定会收他的真金白银，连折扣都不给他打。

　　可是现在林柔意识到了，做为最大、最忠实的主顾，是需要给予适当回报的，要不然这个主顾可能就此流失，转去别的书店买书了。

　　“贵宾卡？贵宾卡能干嘛？”高老爷显得很迷茫的问林柔。

　　“能打折啊，8折。还能免费喝咖啡，你生日的时候还有小礼物赠送。”林柔对于贵宾卡这件事儿已经算计有一阵子了，决定以后单次购书在100元以上的顾客，都送贵宾卡一张，还要建立起客户档案，每隔一段时间给贵宾发一些newsletter之类的电子邮件，即能增进感情，又能让客人了解新书的动向，以至于记得来光顾……

　　“咖啡不都是免费的？”高山听了林柔介绍了这贵宾卡后，依旧没觉得这卡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没有一点击中要害。

　　“哦。”林柔应了一声，沉默了半天才说，“贵宾卡的咖啡可以加奶泡拉花儿，我会做树叶图案、四叶草图案和心型图案，你可以任选一种。”

　　高山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回是真的是击中了他的……笑点。

　　“怎么了？”林柔不解的问。

　　“没事儿，没什么。”高山强忍着笑，“那您给我来一张贵宾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