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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雪中的对峙 ...

  •   天已经渐渐地亮了起来,东华门外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今天是太子的拜师礼——太子身为景泰帝唯一的儿子,他的拜师礼肯定会有很多有名望的大臣跟宗室前来观礼。
      汪敏的身子在寒风中一阵阵的瑟瑟发抖,她在等——无论谁来,像是于谦这么有名望的人都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这么欺负一个孩子,哪怕他披着正义的外衣也是一样的。
      风雪越来越大,东华门外的能见度已经很低了,但是她跟向柔依然听到了后面大道上锣鼓开道的声音。
      后面终于来人了!
      于谦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要回轿。向柔揉了揉被地上冰雪冻得麻木的双腿,立刻赶过来准备搀扶她。就在这时候,原来已经将手伸向她腋下的向柔突然呆住了——从她这个角度,用她习武多年的视力,正好可以看到这个队伍最前面高举着的的大大的“尚”字。
      “小姐,是东厂的人!”搀住她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就是几乎是用塞得一样,想把她立刻就塞回轿子中去。
      人算不如天算,来谁不好,来的人居然是以心狠手辣著称的尚铭!
      汪敏在心中再一次把汪直的祖祖辈辈都问候了一遍——这个老东西,仇家遍地也就算了,现在倒好,连尚铭这个老狐狸都出现了,他却不见任何踪影!
      难道西厂的探子都死光了了吗,她都被拦了这么久,却还不见有人禀报汪直?
      勉强抓住轿子的横杆,她拒绝进去:“向柔,你退下,我自有主张。”不是她不想避,而是她已经避不开了——于谦在这时也发现来人就是尚铭,汪敏看到了他眼底深沉的笑意。这是一个计上心头的笑意,汪敏知道面前这个一生以铲除阉党为己任的清流,是绝不会放过任何铲除阉党羽翼的机会——而她,做为汪直的义女,一个被他精心栽培的所在,在他眼里早已经成了不得不除的祸害。
      “小姐,你先走,我挡住尚铭!”这么冷的天,向柔却已经急的满头冷汗。谁都知道尚铭跟汪直的仇恨已经不共戴天,西厂东厂私底下明争暗斗不断。要是让尚铭遇到汪直的义女,哪有轻易放过之理?
      汪敏闭上眼,轻轻地摇了摇头。尚铭如果能被这样就挡住,他就不配执掌东厂十余年,那么多年那么多冤死的人都没有一个人能挡住他脚步,何况是现在?再说了,她既然注定要进宫,注定要背负从整历史的使命,就注定了她早晚会跟尚铭要斗个你死我活——尚铭不会放过她,于谦也不会,她又何尝能放过他们?
      既然如此,躲又有什么用?
      眨眼之间,尚铭已经下轿,恭谨的对着于谦行了一个礼:“于阁老……”
      这个尚铭,跟汪直的性情不同。汪直是狂傲的,他的杀气他的阴险他从不加掩饰。而尚铭不同,他是谦和的,见到谁都彬彬有礼,在表面上紧守一个太监的本分——就这一点而言,对付他比对付汪直还要棘手。然而,真要到耍起阴谋诡计的时候,他的手段连汪直谈起来都会自愧不如。
      于谦不甘愿地答了句:“尚公公,别来无恙。”其实在以前,这个又硬又臭的于谦君子从来对阉党都不假以辞色,面对尚铭的问候一向都是“哼”的一声待过——这一次与众不同的搭理,只怕还是由于她在场的原因。
      她好感动,为了对她赶尽杀绝,于谦居然放弃了一向对待阉党的原则……
      尚铭做好一切客套工作之后,视线立刻转向她,确切说他刚才忙着寒暄的时候,眼睛也一直盯着他。身为大明朝最大的特务头子之一,汪敏不敢奢求他会不认识她——做为汪直的义女,这个汪直的死对头只怕早已经把她摸得清清楚楚,具无遗漏。
      “汪小姐好啊,这是赶着进宫吗?”真有礼貌,只怕他严刑逼供时也会这么打着招呼——您好啊,马上该是老虎凳了,您老慢慢享用着……
      推开试图挡在她身前的向柔——她是不想活了吗?要知道会笑的老虎也是老虎,尚铭要想杀她这么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就跟玩一样。“尚公公好。宫里的公主郡主娘娘们缺了几个侍读,小女前日奉诏入宫甄选。”狭路相逢,她就算没有硬碰硬的资本,却也要硬着头皮硬上——说自己奉诏入宫,只是想告诫尚铭无论如何不能杀她。
      尚铭仰头大笑了起来,寒风中,这不阴不阳的笑声让人格外的恐怖。他在笑她的天真,以一个十二岁的幼龄居然敢威胁与他。突然,笑声乍然而止,他身边的属下突然抽出一根长鞭,刺耳的长鞭滑过暴风雪猛的袭向她的脸……
      这变脸之快速,下属应对之默契,着实让人叹为观止,就算是早就对他怀有戒心的汪敏,在这么快的变故之下也失去了反应能力。
      “啪!”
      血珠飞溅出来,落在她青白的脸上。向柔虽然没预料到尚铭的举动,但习武多年的身体却迅速做出反应,用背部护住了汪敏的脸。
      “大胆,你既然奉诏入宫,就算是宫中的奴婢,见了督主居然敢不自称奴婢,找死!”直到鲜血已经沁出向柔雪白的棉袍,尚铭身边的爪牙才开始了自己的痛斥。
      原来他们的目标不是她的命,而是她的脸!
      明眼人自然是看得出汪直打得如意算盘——现在太子年幼,读书识字都跟公主郡主们在一块的,现在汪直把她这么个聪明灵秀放在太子身边日日相伴,难保日后太子日后不会动心……
      汪敏一手捂住自己差点就会被毁容的脸,一手按住向柔背部的伤口,艰难地跪下:“奴婢该死,尚公公恕罪!”她的这张遗传了母亲美貌的脸,是她当年可以保存性命的屏障,也是汪直执着的培养她的原因。毁去这张脸,她对汪直的用处就少了一半,尚铭也不用担心她会在后宫掀起风浪。
      一切都如汪敏所料的那般,汪直回手就给了刚刚那个奴才一个巴掌,力道之大一掌就把他掀翻在雪地里。大骂道:“大胆的奴才,谁让你擅自对汪小姐动手的?她是谁?她可是西厂汪公公的女儿,是杂家也得给三分薄面的千金大小姐!你这个没颜色的东西,来人啊,给杂家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汪敏的膝下现在就是冰冷的雪地,她冷漠的看着尚铭在那里自导自演——他有时间打奴才板子,却没时间喊她起身。或许,尚铭是知道她的身体状况的,所以才恨不得这半尺厚的雪可以要了她命……
      寒意从膝盖蔓延而上,贫血的毛病让跪着的她眼睛一阵阵发黑,汪敏看到向柔此刻正焦急的盯着自己苍白发青的脸色,刚才挨鞭子也一声未吭的她,现在急的直掉眼泪。汪敏艰难的凝聚模糊的视线,看向始终在一旁默默看戏,现在却满眼失望的于谦。眼睛跟他对视了一眼——怎么,于阁老,没毁掉她这个妖女的容貌,你失望了?
      “啊,汪小姐,杂家差点忘记了!”那边那个奴才已经被打得快半死了,这边尚铭才装作刚刚想起她:“奴才们不懂事,让汪小姐您受惊了,好在小姐你并无损伤。小姐你大人有大量,相信不会因此嫉恨杂家,告杂家的状吧?”
      尚铭刚扶起汪敏,她膝盖一软差点又跪了下去,一旁跪着的向柔赶紧撑住她。汪敏咬了咬牙,拉起向柔坚持站直——尚铭你个小人,你都说了她并无损伤!你可是东厂的督主啊,她都没有损伤如何能告你?别说她并没被毁容,就算被毁掉了,你最多不过杀了刚才那个奴才,她又能把你怎么样?而你本来,不也是打算这么办的吗?
      “督主多虑了,是奴婢不懂事,冲撞了督主,奴婢该死!”侧过头,于阁老眼看她今天算是顺利过关了,已经上轿准备走人了。她咬了咬牙,大着胆子又加了一句:“东厂与西厂,都效忠于陛下,本来就是一家,奴婢自然不会不知大体,做出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最后几个字,她说的几乎是咬牙切齿——亲者痛仇者快啊,聪明如尚铭,刚才不会不知道于谦是想利用他来除去她,自己隔岸观火斗。他跟汪直虽然多年宿怨,却也一直斗得旗鼓相当,但是于谦,却是想把他们阉党赶尽杀绝。这点说白了,就是人民内部矛盾跟敌我矛盾的区别,尚铭不是傻子应该知道怎么做。
      尚铭的面部一寒,就在向柔以为他又要发飙准备以身相护的时候,他突然又大笑起来:“哈哈,好个亲者痛仇者快,哈哈老夫今天算是见识了!汪直,杂家一直不服你,今天算是服了——想不到你一个蛮夷,居然能养出如此虎女,妙哉,妙哉!”
      “督主您过奖了!”不曲向柔的阻止,她咬牙又一次跪倒在地。
      “小姐!”向柔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音。
      汪敏甩开她急于想搀扶的手,眼睛直直的盯向尚铭。尚铭顿了一下,会过意,前倾一步扶起汪敏:“汪小姐,你有不足之症,小心受凉……”
      二度受寒的结果,猛的站起来的汪敏感觉眼前一片昏暗,但是她却勉强自己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督主肯保重自己,奴婢自然也会保重自己。”很好,尚铭终于懂了一个道理,那就是——
      将她放在太子身边,那始终会是满心忠君报国的于谦心中的一块心病,在今后的今后,于阁老一定会不遗余力的想除去她——她虽是汪直的养女,但其实对尚铭尚不存在什么大的危险,反而会成为尚铭用来抵挡于谦攻击的一个屏障。就这一点而言,健康的活着的她要比死掉的废掉的她对尚铭有用的多。
      亲热的拉住汪敏的手,尚铭亲自将她送上轿:“外面冷,汪小姐请上轿。”
      看了一眼一脸莫名其妙的向柔,汪敏放下轿帘,虚脱的倒在轿子里——终于,她暂且搞定一个对她生命有威胁的所在。只是,代价付出的太大,她只怕真的会在病床上躺上一个冬天……
      目送着汪敏的轿子离去,原本躺在地上被打的几乎没气的那个奴才才又爬了起来,不解的问道:“督主,为什么放过她?奴才都查清楚了,她身子天生不足,只要在这里拖过一天半日,她必死无疑……”
      尚铭叹了一口气,使出怀柔政策:“刚才委屈你了,怎么样,伤得重吗?”
      那人立刻跪下:“为督主办事,万死不辞!”
      “好,好,不愧是我的属下!”尚铭赞叹着,却又是叹了一口气:“没想到,我尚铭纵横半生,这一次的见识居然输给了一个小姑娘。”
      跪在地上的人好奇的抬起头:“督主说的难道是——”举目远望,风雪中已经看不到汪敏的轿子,他的目光突然一沉:“这个孩子留在世上必成祸害,属下这就去替督主您——”
      “站住!”
      尚铭捏起兰花指,暧昧的弹了一下那个壮汉的脑袋:“什么时候该杀,什么时候该保,杂家还需要你这个奴才替杂家操心吗?”他的眼睛眯了眯,手缓缓的握成拳头:“这个汪敏,杂家是非杀不可,但绝不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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