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德记事》步月华

1、现实

　　现在，到底是现实还是别的什么呢？又或者，事情到底是如何发展成现在这个状态的？薛云一边默默整理这思绪，一边默默的碰了碰桌子上的杯子。一只精致的白瓷杯，精致而完熟的釉色，如果推荐是不是可以去参加那个知名的鉴宝节目？她摇摇头，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关于情况无法控制之前的最后记忆，是自己加班回到家，走进浴室，一边冲凉一边暗暗计算年底的奖金，上一秒还在偷偷得意的伸手取浴巾，下一秒就一脚踩在了一床被子上面。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就这么一身是水的，摔在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卧室里。
　　这肯定不是自己家，这么硬的木床，这么薄的被子，还有线条简单清晰的木质家具，铜的烛台，石的地面。比起这些来，要赶紧找件衣服，连滚带爬的跳下床，墙边就是挂着衣服的架子和几只箱子，看起来是古代的东西吧，时空穿越四个字重重的打在头上。不需要掐自己，她清楚自己很清醒，没有做梦，她从来都是一觉睡到闹钟响起，她现在可以很好的感知周边的冷，心跳的快。
　　手忙脚乱的摸出一块锦帕胡乱擦了擦身体，然后手忙脚乱的往身上绑，总之白色的是内衣，先穿上没错。再看看屋子，此刻应该是晚上吧，窗户紧闭，就那么一盏小烛台发着昏黄的光线，自己所在的房间布置的很简单，就只有一张应该是睡觉用的很矮的床榻，一排矮柜，没有椅子，到是有看来用于跪坐的蒲团和矮桌，上面还有一面铜镜，薛云赶紧走过去仔细看，镜中的那个人还是自己，又仔细摸了摸脸，感知了一下四肢，没有问题的，这个肯定是自己无比熟悉的身体，是不是该为还是自己的身体庆幸一下。那要不要喊人呢，这时候是不是该有个新手导师来指导一下啊。薛云张了张嘴巴，没敢出声，坐在蒲团上开始发呆，也不知道想什么好，过了也不知道多久，依旧没有人来，而自己也不敢去开门看看外面，甚至连抬头再看看都怕，她现在就等着天亮，天亮了再说吧，所以她盯着桌上的瓷杯看，仿佛那么盯着，自己就能回家了。
　　回家。。。虽然不知道是哪个朝代，不过肯定不是21世纪，现代人早就习惯了看各种各样的穿越剧情，所以应该很淡定吧，应该吧。可是她怕死了，古代啊，古代是多么可怕多么不方便的地方，万一再有战乱呢，历史上的盛世那是数的出来的，乱世却是数不过来的。爸爸妈妈哥哥姐姐怎么办呢，要是过几天他们联系不到自己，不是要急死了，薛云难道从此就变成失踪人口了？
　　“云姐姐，云姐姐。。。”薛云真的被吓到了，猛地抬起头来，看见眼前已经站了一个人。
　　“姐姐怎么了，叫了半天也不理人？”说话的是名少女，看起来也已经及笄了，穿着与薛云身上一样的淡绿色裙装，一双明眸熠熠生光，一头秀发梳的光可鉴人。
　　薛云却吓得脸色发白，来了么，新人导师？她叫我什么，云姐姐，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往日都是姐姐来叫素儿的，今日姐姐没有来，我还当姐姐病了，去晚了好东西可都让人挑走了。”这叫素儿的少女担心的看了看她的脸，又摸了摸她的额头，“云姐姐也有睡迷糊的时候么。”
　　“素儿。。。？”薛云探寻的叫了她一声。
　　“姐姐身体不适吗？”
　　“不，我很好！”薛云赶紧否定，她可不像再生枝节，这素儿看起来是和自己熟识的，镇定啊，无论情况如何，也得先蒙混过去。
　　素儿见她似乎回了神，也就不再多问，却伸出手来去抓她的衣带，薛云还没反应过来，外衣已经被脱了下来，她吓得一抖，没想到这少女是帮她从新穿好衣服。素儿似乎像是习惯了服侍人，手脚麻利的端水取衣，还不知道从哪里弄了细盐来，薛云心惊肉跳的随着她忙活，漱口洗脸，吸收着信息。这个素儿是谁呢，妹妹吗？看她对自己熟悉的样子，就好像自己压根不是穿越来的。可是这个身体确是是自己的啊。那。。。门外面会不会还有一大家子人呢？太惊悚了，那不是要一下子就被戳穿了。
　　“要快些了，我看先别用早膳了，已经是来不及了，唉，我想她们连家书都取完了。”素儿把她按在铜镜前，只几下就梳好了头发，嘴巴还在不停的提供信息，“也好，去晚了咱们就不用遇见那个柳金儿，也省了麻烦。她还当自己是什么姑姑，竟然敢小瞧咱们这些伺候先皇的玉女。”
　　家书？金儿？先皇？！玉女？！这都是啥？薛云顺着素儿的手被拖起来，任由她开始给自己穿上鞋子。
　　“大姑姑说了，今年走的姐姐们有好几个，这几年大家也散的差不多了，下个月咱们就都搬去她的北苑住，姐姐快点。。。”素儿拖着她几步就走出了房门，薛云觉得眼前亮的一花，踉跄几步跟上，心里着急的可不是这些事。可是，什么朝代，这里是哪里，我又是谁这种话，也吞吐的问不出口，只好抬眼看了看周围，似乎一瞬间已经豁然开朗的走出了一个院子，倒是没有出现她预感的一家子古代亲人，或者说连正常的居家宅院都不是，反而更像是。。。四周肯定的是古代建筑，可是她分不出什么时代，只觉得这可不是一般的地方吧，那些飞檐楼阁，大气庄重的不得了，白的墙，黑的檐，不会是。。。宫殿吧。。。她和素儿走在高墙之中，隐隐又觉得肃杀荒凉，脚底的石路也似乎冷的异常。
　　“我想，大姑姑比我们都要怕的，她眼前的熟人也是几乎没了，又没有恩旨。。。”素儿停了一下，觉得薛云紧紧的握了她的手，愣了一下，却突然笑了，“姐姐担心什么，咱们又不怕，北苑就北苑，唉，虽然说离回家的日子近了，可我却觉得这里才是长大的家似的。”
　　家？这个素儿把这里算成家，她刚刚说我们是先皇的玉女，这是什么身份？薛云鼓起勇气终于想问一句的时候，已经被素儿拖着走到巷子尽头，一转弯便来到了一个院子。院子里有几台马车，有些已经空了，有的还放着一些大大小小的包袱，院内空地上只站了几个人，这次到是有男有女了，有两个弱冠年纪的少年手里拿着包袱，走过来跟自己微微施了一礼，就离开了。薛云打量了他们一眼，穿着和自己颜色一样的衣服，似乎也并不认识自己，不过是礼貌的打个招呼而已。素儿停下脚步，还了礼，薛云也赶紧有样学样，等他们走了。素儿带着她向一个角落里的马车走去。这个时候薛云才缓出口气来，又定定的看了看周围人们的衣着，回想了一下屋子里用来跪坐的蒲团，心里下了个汉朝的判定。奇怪的是素儿正是爱打扮的年纪，却不过就随意的插了一根玉质的素钗，这里是西汉，还是东汉呢。如果是东汉末年就完蛋了，她可不希望看什么现实版的三国演义。
　　虽然先帝这两个字萦绕在耳畔不敢忽略，这地方看起来肯定是后宅之类给马车卸货的地方。薛云一边想，一边四处乱看，素儿已经松开了她的手，跑到马车前，跟那里站着的一个中年男子打起招呼来，后宫能有非太监的男人吗？她不太懂，只好往另个方向看去，却看到一个穿着米黄色深衣的女子正看着自己，见她一脸茫然，就笑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来，配上她姣好的身材，当真是艳若桃花。薛云不禁有点尴尬，不是说古人长得都普通吗，素儿和这女孩子看起来就算在21世纪到也算得上是个小美女了。黄衣女子不断的走近她，薛云开始不知所措，她在21世纪就不是个擅长交际的人，什么随机应变，临场发挥最是不擅。没有办法，她也只好冲那女子微微笑了笑，对方轻笑道：“这是南苑的薛玉女吧，怎么这会才来，要取家书就快去吧，闲了就来北苑坐坐，等到下月，也就都住过来吧。”
　　薛玉女？素儿叫她云姐姐，眼前的女子则叫她薛玉女，那她的名字竟没有变吗？这是怎么回事，明明。。。
　　“怎么，玉女不记得婢子了？”转眼间，女子已经走到薛云面前来，正要继续说什么，一旁的素儿也快步跑了过来，站在薛云和她之间，颇有一副母鸡保护小鸡的架势。
　　“陈玉女。”黄衣女子冲素儿也笑了笑，原来素儿姓陈。
　　“柳姐姐，云姐姐哪里来的什么家书，这长陵也不是人人都有得家书的。”素儿挽了薛云的胳膊，“柳姐姐请便，婢子们还要去拿东西。”说完竟看都不看对方一眼，就拖了薛云走掉。薛云赶紧回头看去，见黄衣女子讪讪一笑，挥了挥衣袖，也转身走了。这个姓柳的女子又是谁呢？
　　“这个柳金儿可不是好惹的，姐姐别多和她说话，她才来了几天，别看着笑咪咪的，听说已经欺负了好几个姐妹。”素儿也回头看了看，发现柳金儿已经离开了，似乎松了一口气，“我们西苑里，这些日子都在说她，可惜长了个好模样，怪不得被贬到这里来。却不知道怎么就合大姑姑的心意，听说大姑姑已经让她来管理北苑的杂物了。”
　　素儿一边说，一边带着她到了刚刚谈话的那个大叔身边，马上又和这个大叔有说有笑的聊起来。
　　“廖大叔，这是我的云姐姐，你有把好的东西给我们留下吧？”薛云暗叹，这素儿不但是个包打听，还是个交际花，看这管马车的大叔眉开眼笑的样子，就知道早就被自己的这个新人导师拿下了。她也赶紧冲这个廖大叔点点头，跟着素儿规整东西，耳朵竖的尖尖的，时刻接收信息。
　　“薛玉女我是见过的，这才是皇家教养的玉女，唉，你这丫头要是有人家一份的稳重，过几年出去也能找到婆家的。”
　　“廖大叔，慎言啊，我们现在还是玉女的身份呢，虽说早也是名存实亡了，可多少要有点顾忌吧。”素儿翻出一匹白布来，塞给薛云收着，“这个正好留着夏天用，廖大叔今天还有空吧，给我们讲讲外面的趣闻，每个月就盼着初一，还能知道点外面的消息。”
　　额，果然，自己猜测的不错，这地方看起来就是关禁闭了，每个月看来就这么一次物品交易的机会，大家穿的又一样，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
　　“也好，还有点时间。”廖大叔看了看天色，“听说这个月，四国的贵人齐聚长安，光是豪宴就奢华的没法形容啊。”
　　“宴会？那和我们这些人有什么关系，一群守陵的婢子，见不得天日的混日子。”
　　“素儿！”廖大叔赶紧打断她，“刚还让我慎言，祸从口出。”
　　长安，西汉？！守陵？！薛云真希望自己没听错，可她从刚才开始那是集中了200%的集中力，听的也是清清楚楚。
　　“素儿。。。长陵是。。。？”她小心翼翼的让自己尽量不是用疑问的口气。
　　“姐姐别怕，咱们是什么身份，大家都清楚，先皇喜丹石，好修仙，说是要飞升，就选了咱们这些童男玉女来，不就是陪葬品么。咱们从小离了家，彼时哪一个不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如今每个月就盼着这么一天，这么一封家书，那些住的远的，有时半年都得不到一份音信，活死人都不怕了，还怕什么。”素儿忿忿的说这，似乎摸了摸怀里的什么东西，眼眶刷的就红了。
　　她刚刚还说自己从小是这里长大的，觉得这里是个家了，其实还是想家的少女，日夜盼望的还是能见到父母家人。
　　薛云却有如晴天霹雳，自己好歹穿越了一次，不是个拯救世界的勇者，却是个守陵墓的。。。玉女？秦始皇吗，我的天，这是什么求仙的传统啊，怎么自己不在徐福的船上。汉朝谁喜欢求仙的？还是压根不是汉朝？记得早上素儿说，今年走的姐姐有好几个，走去哪里了？死了么？她一向有些悲观主义，当时就吓得面无人色了。
　　“云姐姐你就是太谨慎了，姐姐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再熬上两年，也就能见到外面的世界了。”外面的世界。。。薛云赶紧回魂，还能出去？
　　“去。。。哪里。。。”她简直是气若游丝了。
　　“啊，姐姐你看我冒失了，虽然姐姐没了家人，可是我早就和娘说好了，姐姐就先住在我家里。”说到这里素儿又没心没肺的笑，“我还让娘给你物色良人，再等我也出去了，姐姐的孩子都要会叫人了。”
　　“素儿。。。”信息量有点大，薛云觉得自己得慢慢消化，素儿说自己十八岁，可是她实际已经有二十三岁了，良人，她能不能汗一下，古代要是告诉别人自己二十三岁了是不是也不需要找什么婆家了，可以单身一辈子了？
　　“嗯，是啊，薛玉女，放宽心，素儿这丫头是个好孩子。”廖大叔也安慰似的对她说，“再说你们这些玉女是有恩旨的，也是天大的福气，何况你们个个通文墨，识乐理，还愁找不到好家门？”
　　好吧，虽然到了古代，但古人看起来都很淳朴。。。薛云打量着素儿和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大叔，心里努力让自己乐观一点。那两个人又聊了一会，素儿想起自己和薛云还没有用早膳，就道了别，又拉着薛云往回走，手里则多了两个包袱。薛云赶忙帮她拿了一个，一边听她话痨，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
　　这就是现实了，自己到了古代，如果自己历史好一点，大概就会知道长陵是谁的墓，就会知道这时代危险不危险。可惜没有如果，不是所有人都通透上下五千年的，有的只有红果果的现实。。。唉，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