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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八) ...

  •   农田中的鸡鸣声唤起封吟,这片宁静的农村到让她有了几分留恋感,想来严府中今日就会有人来接应自己了,睡了没几个时辰,她就起身去照看病人。
      水痘好得慢只是若有了良方也就没了危险,不少病人都褪去了高烧。
      “封吟姑娘,当真谢谢你了。”
      “不必言谢。”
      说来也是我们为官者无能罢了。封吟心中暗自惭愧,弯腰给他们擦拭额头。
      马车在泥路上撵出两条车辙,伴随着木轮的吱呀声。封吟看见马车上跳下的林雨轩,以及身后陌生的高大的男子。
      封吟渐渐走近,原本停留在雨轩身上的目光不自觉被男子吸引。
      不会吧,猜错了吧,难道是真的?
      她心里一遍一遍地反复着,内心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平静。她无助地看向林雨轩,雨轩只是微笑着,那份笑容是重逢以来第一次见到的温柔。
      “泠儿。”男子这么唤着他。
      分别时韵泠十岁,沂寒十七岁,八年过去女子长得越发美丽,而男子面容染上了风沙磨砺出的刚毅。
      “哥……”她的声音颤抖着,这一切似乎太过于突然,她只是离开临安两日却在今天突然见到了瞿沂寒。
      林雨轩看着程复用着饱经风霜的手温柔地揉着封吟的头顶,看着封吟半哭半笑地点着头,无理取闹地说着:“你出现得太晚了。”
      程复的嗓音也有些哽咽:“是,是太晚了。”
      林雨轩坐在远处的石阶上,玩着身边的狗尾巴草。他明白此时此刻的封吟就是瞿韵泠,而程复也的确是瞿沂寒,只是林雨轩却不再是林雨轩。
      封吟拉着程复坐到林雨轩身边,朝阳从无垠的地平线那端上升,一片光亮映红天空。有几只飞鸟略过,留下几声长鸣。
      少时他们无数次爬上骊山看日升日落,三个小小的背影蜷缩在寒冷的空气中,互相哈着气取暖。
      多像以前啊。
      封吟这么想着,她一直知道自己是容易沉溺在这种小小的幸福中的,长年以来的紧张瞬间松弛下来,加上昨日睡眠不足,她便恍恍惚惚睡着了。
      清风吹拂她的发梢,她因劳累而消瘦的身子慢慢倚在了雨轩左臂,没多久,就靠在了林雨轩的肩上。
      她还是这么粘着你。程复觉得不自觉的满足感,示意雨轩自己去和村民们说一声,雨轩微微颔首。
      身旁女子的呼吸很安慰,浅浅的,却伴随着她的心跳重重地敲击着林雨轩。
      他不禁将头轻轻靠向她,她现在是幸福的吧。
      他看着这些小小村落,突然明白了封吟所期望的不过是柴米油盐,平静的日子。那里没有仇恨,只有平淡的一天又一天。
      或许你是对的。林雨轩侧头看着女子的睡颜,她长长的睫毛微微翘着。
      可是,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爱妃去江浙省亲得可好?”
      “谢大王恩典。”
      成王一把把琴妃揽进怀中,嗅着她的发香:“几日不见,本王可是非常想你。”
      琴妃轻轻推了一下成王的胸口,用食指抵在他的唇上:“大王,臣妾去江浙省亲顺便看了看情况。”
      “哦?不妨说来听听。”
      琴妃知道成王并不是会被红颜左右的人,自己唯有自圆其说方能达成目的。
      “江浙的确不如往常般富庶,这般来看严风的确是为民办事一件,然而,这样民间就会念严风大人的恩惠而将朝中视为加赋的怨处。”
      成王颇感兴趣地看了她几眼,琴妃暗自松口气,继续说:“淮南王之事大王曾经问过我看法,当时臣妾认为淮南王是大王后辈,不可乱动。然而大王也明白,地方势力渐大就是威胁。江浙地区不同,严风只是一个巡抚,若是撤去重派一官员便可求得一时安定。”
      成王多疑,琴妃这番话恰恰是利用了他对严风的不信任,再加之江浙百姓爱戴严风也确有其事,琴妃明白此话点到为止。
      “大王,这般就是小女子的一点见识,后宫不议政,这回臣妾又是破了例。”她妩媚一笑,“大王可否要惩罚?”
      成王的手扣住她轻笑:“爱妃,你我同床共枕,本王心思你不知?”
      又是一夜旖旎。

      程复最终还是要回长安担负自己责任,在江浙府时三人尽量掩饰彼此相识的情况,因而严风也未察觉出什么异样。
      “为我带去给程昭的问候。”严风作了一个揖。
      “自然。”程复在马上颔首。
      封吟和林雨轩一路送到临安城门。
      封吟弯起眉眼,送给他一个微笑:“照顾好自己。”
      “你也是。”
      林雨轩清亮的眼神看着程复,马上男子意气风发,正如他的父亲。在沙场上他也会披荆斩棘,立下赫赫战功。
      此时唯有那句:
      “程少将军,一路珍重。”

      冬日降临,临安城已无叶的踪迹。这注定是一个动荡之季,林雨轩看着窗外苍白的天空,凛冽的寒风透过纸窗钻进医馆。
      “封吟,如果严大人被远调,你会跟着他吗?”
      封吟几乎没有迟疑:“会。”
      “这样啊。”林雨轩看向手中楼同送给他的剑。
      这般,就又要分别了。
      不几日,严风被远调至北疆的公文就传来,听闻是成王在朝中询问将严大人派至何地时苏丞相提出了“北疆如今危机,若派严大人这般能人去定能稳定当地民心。”
      “苏豫丞相可一直深谙君王之心,严大人在成王眼中已经成为提防的对象。这般让卫城大人一下子怒了,争取无果后主动提出随严大人一同前去。”罗明如此告诉封吟。
      封吟沉默,看向林雨轩:“你很早就猜到了吗?”
      “成王的不信任你我都是知道的,只是如此之快恐怕有人在煽风点火。”
      封吟起身要去找严风,罗明一把拦下:“严大人刚嘱咐了,任何人不能进书房。”
      “去了就是送死!”封吟用力地敲打着书房门,“严风,你不能这样!”
      雨轩抓住她的手腕:“冷静一点。”
      严风开了门,示意他们进去。书房安静地只听得到脚步声,他们一如往常坐在木椅上,看向批着公文的严风。封吟刚想开口就被雨轩摇头示意“不要急”。
      “你们都知道了对吧。”严风搁下笔,“这是迟早的事,我也有料到过。”
      他喝了一口封吟为他配的药茶:“说来也是我连累了卫城。”
      封吟平复了一下心情,慢慢地说:“大人,你的身子本身就不好,不入仕途又何妨?”
      “我的命也就这些,在江浙也没能让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到了北疆若苟且能让那些族人有一丝对韶国的归顺之意也好。”
      “既然这般,我会随公子前去的,毕竟我是严府的女官。”
      严风沉默,他是不愿封吟这般,只是也了解她的性子,劝也是无用。“你和林公子本身就相识吧,还是与林公子一同去别处吧。”
      “严大人,我受严夫人托付,不能食言。”
      她无法阻挡死神的靠近,只愿能陪着严风度过这段日子。严府收容了心灰意冷后重新开始的她,让她有勇气继续活下去,这份恩情,封吟怎样都想要报答。

      “林公子来与在下送别吗?”严风笑了笑喝了口酒。
      “封吟姑娘嘱咐过大人不能喝酒。”林雨轩收拾走酒杯。
      严风摇了摇头:“就像垂死之人想要尽欢一般,如今竟有一种亡命之徒的感觉。”
      林雨轩换上药茶:“大人,臣子究竟该为君还是为民?”
      严风“哈哈”大笑一声:“我果然没看错你,为民之君可遇不可求,若有,辅佐之。”
      “我知大人是为民而操劳,可未曾想过谋反之意。”林雨轩为他倒茶,“可是有因?”
      “战争毕竟生灵涂炭,我到这番田地倒还庆幸了只是我被贬谪。”
      “大人看来,”林雨轩轻声说,“江卓王爷如何?”
      “可为君。”
      严风递给林雨轩一块玉佩:“若是要找王爷,就说是我引荐,大概还能有些许用处。”
      “谢大人。”

      那日离别,空中飘着细微的冰子,封吟已把东西收拾好,站在门口看着陈伯装物。“你准备去哪儿?”她悄悄地问着身边的人。
      “也许长安,也许淮南。”
      “若去长安,记得告诉他别担心我。”
      “会的。”
      封吟默默攥紧掌心中的香包,语气上淡淡地问:“雨轩,你有没有想过你在乎什么?”
      雨轩目光偏转了一点看向封吟,又很快收回目光,没有回答。
      封吟攥紧的手渐渐松弛下来,她听到陈伯说:“封姑娘,我们该启程了。”
      她转身看着林雨轩,他的发梢被打湿了些许,却依旧透露着清逸的气质。“雨轩,珍重。”
      林雨轩送她坐上马车,微笑着说:“珍重。”
      封吟在马车上掀起帘子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雨雪中。放下帘子,看向攥在手里的香包。
      马车消失在视线里,雨轩的目光渐渐冷却,转身,往藏书阁的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苏汇川独坐楼阁上,朝中的争斗自己也已听闻,当他愤怒地问父亲为何这般说时,得到“汇川啊,这就是在朝中生存不得已而为之啊。”
      他明白成王的多疑,可他无法理解父亲这样牺牲严风求得自己安定。
      当时他问:“父亲,你就这般对待严大人?”
      苏豫摆弄着前丞相的腰牌,扔给苏汇川:“给你,朝中决定生死的是王。”
      此时,苏汇川攥紧玉牌。他觉得内心很压抑,急切打开窗户。如果这就是在这里生存下去的不得已,宁可不再。
      他唤来荷田:“你跟了我多年了,我要离开苏府。”
      “公子,可你刚回没多久。”
      “我原以为我的一生会这么束缚了,可让我这般违背良心迎合君王,恐怕做不到。即使苟且活下去,我也定会厌恶自己。”
      荷田明白苏汇川想要问自己要不要与他一起离开,于是摇了摇头:“公子,荷田是苏夫人捡来的丫鬟,恕我不能再陪公子。”
      苏汇川神色一暗,沉默片刻朗然一笑:“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公子尽可走,荷田会尽量不让老爷他们发现的。”
      他边收拾着衣物边抬眼看着荷田忙碌的身影:“荷田,日后我便不是苏公子,只是苏汇川。苏府不是你可久留之地,早日寻得去处吧。”
      荷田顿了顿:“公子为何这般说?”
      “终究会归于白雪,茫茫一片,干干净净,无所留。”
      苏汇川拍了拍袖上的灰尘:“我走了他们会怪罪你的,姑且拜托江公主给你安个职。”
      “公子大恩,荷田不甚言谢。”
      他摆摆手示意不用这般客气,这样一来哪怕苏家要怪荷田,江公主也会立马来要人,这样荷田就不会受苦了。
      这般得来的自由早已失去那份潇洒,舍弃家族命运的是他,然而自己愧疚之余却不愿承担这份充满污秽的责任。
      自私之人,我不也是吗?
      苏汇川当着风嗤笑着自己,自己一直自称重情义之人,然而对这苏府竟没有一丝留恋,是否也是薄情之人?
      他铺开宣纸给父母留下最后的话语。
      “勿念,勿挂,勿寻。”
      他会回来吗?苏汇川折了窗外的一段早梅,挂在行囊一边。
      也许吧。
      他日之事,今日何人能言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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