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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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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年一年的过着,箫园的景致一季一季的变换着。虽是四时不同,各有风韵,然而年年看着一样的东西,难免叫人看乏了。人总是贪新鲜的,时不时地变换变换才好。就像是衣服,又有谁爱一年到头穿着一样的呢。
又是一年初春,初春的生气总是要比其他时候多些的。此时的箫园更是比往常要热闹许多。傍晚的风带着些许的凉气,揉着一股子淡淡的香气飘进阿宝的鼻子里。“啊啑!”阿宝停下手中的活,揉了揉鼻子。黑黑的脸,手上的泥沾到了脸上,竟想抹了层粉似的,瞧着似是比平时白净了许多。一旁的阿进哈哈地笑了起来:“你这模样,倒是比平时要好看上许多!难怪戏子唱戏的时候都要抹层粉了,想必也是为了遮丑!”阿宝皱了皱脸,脸上的泥也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瞬的裂出了几道缝,带着点狰狞的味道。“有空说这闲话,还不如早些将这活干掉,瞧瞧这天都快黑了,就你骨头懒!”“是了是了,这不是一直在干么。你又不是不晓得,这时节天是要黑的早些。”阿进边应着边用铲子将土填上。“你说,少爷什么时候到?”阿进虽干着事,嘴上却也不闲着。“快了吧。”“少爷以前从不来这别院的,怎么今年突然想来了?”“谁知道呢,有钱人家的想法哪是我们这些人能懂的。前几天镇上的李员外还花了好几百两买了个破瓶子,说是什么古董,宝贝得不得了。”阿宝一手扶着树,一边用脚将土踩实。“亏着以前园子空的时候多,不然,要是主子隔三差五的来这么一趟,我们不都得累死!”阿进拿着铲子,直起身,揉了揉腰。“主子的事也是我们能随便说的?赶紧把活都干了,不然饭可就没了。”说着,阿宝拎了两个桶,一个交予阿进,从桶里舀了水开始浇树。“想必这些桃花过些时候就能开了吧。”“有钱人家就喜欢这些个风雅的东西,可怜苦了我们,累死累活地将这些桃树移植好。”“这树可金贵着,这些天可得小心照看着。”阿宝出声提醒道。“知道知道,这些个风雅的东西可是比我们值钱多了。”
待到两人干完,天已然全黑了。浅浅的光隔着枝丫从廊子上照过来,打下一地的影子,像是地上裂开了许多条缝,又像是许许多张嘴,在说着听不懂的故事。
箫园的大门往常都是关着的,下人们进出通常走的都是侧门。但今天是特别的,特别到常年紧闭的大门已是大开了许久。仆役们恭敬地立在两旁,微低着头。只有管家在门口焦急地张望着远处。
不多时,但见一辆马车远远驶来。管家躬身前迎。待马车停稳,只见车帘被一只修长的手抚开。指甲修得极平整,带着点粉色,衬着细白的肤色,远远的看去仿如女子的手,却又带着点刚毅。
箫瑾瑜掀帘起身,下车。这样简单的动作,在他做来却是另一番韵致。仿若一幅画,一幅绮丽的山水画。
管家立刻躬身向前道:“少爷,园中一切早已准备妥当。是否先去休息?”
“也好。”箫瑾瑜颔首。
箫瑾瑜此番前来到不是特意为之,只因顺道路过,想起自家在这里还有这么一座别院,临时起了兴致,便来看上一看。同行的也只有两人,一个是车夫,另一个便是自幼伴他的书童,唤作墨书。
虽说是自家少爷一时兴致,可这箫园也少不得装点一番。不必说园子要好好清洁清洁,就连生活器具也是新近购置的。最为费力的要数那后院里的一片桃林了。那些个桃树也是不久前从其他地方移植来的,赶巧的在前两天开了花,映得后院一片粉红,煞是好看。
“墨书,你说这园子怎么样?”箫瑾瑜一手摇扇,一手放在背后,沿着廊子闲逛着。
“这别院虽比不上府里,却也还别致。不过……”墨书笑着道,两只眼睛不时四处望望。
“不过?”少爷挑眉。
“不过却有些小家子气,少了府里的气派。”
“哦?我倒是挺喜欢这小家子气的。”箫瑾瑜笑道,将折扇收拢握在手里。
墨书笑:“小家子气有时候也有小家子气的好处。”
“什么好处?”箫瑾瑜转过头来,挑眉。
“少爷你喜欢呗!”墨书捂嘴笑道,顺势偏头躲过了少爷手里打来的折扇。
箫瑾瑜也不恼,笑看着墨书:“你这拍马屁的功夫可是又上一层楼了啊。”
“少爷过奖。”说着,还颇有其事的行了一礼。
“瞧瞧,还是没个正经样,要是在府里,少不着挨罚的。”
“这不是不在府里么。”墨书装作一副委屈模样。
箫瑾瑜笑笑,转过身去,说了句“是啊,不在府里呢。”也不知是对墨书还是对自己。
穿过回廊,转个弯,却见山石阻隔。待绕过假山石,前方豁然开朗起来。但见一片桃林,满枝点缀着粉色的花儿。桃林并不大,一眼便能望到头。一条石子小道蜿蜒而入,时隐时现的,渐渐没入了粉色里。
“这可就是书上说的‘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墨书点着脑袋,看向自家少爷道。
箫瑾瑜未答,闲步走入桃林:“倒是真有几分别致,可真是下了不少心思。”
微风拂过,幽幽的清香飘向鼻间,转了个弯儿,又悄悄溜走了。像是女子的欲语还休欲拒还迎,勾起了一颗心,便久久不能放下。
箫瑾瑜沿着石子小道,穿过层层叠叠的桃花。单着看一朵,不过是极普通五瓣小花,百朵千朵的缀在一起,那便成了奇葩。箫瑾瑜总觉鼻间若有似无的盈着一丝香甜,待要仔细去辨,却又寻不着踪迹。仿若是一只手拿着食物逗弄鸟儿,待鸟儿以为食物已在嘴边唾手可得之时,却又被那只手咻地拿走了,如此反复。如果真是鸟儿也许现在已经恼了,撇过头去,只当不理,可箫瑾瑜此时却觉得了在其中,眸子里盈满了笑意。就像是男女间的追逐游戏,个中滋味,只有当事人才品得到。
顺着小道,七弯八拐,仿佛是过了很久,又仿佛是一下子,便出了桃林。
墨书见少爷出来,笑着迎上去。
箫瑾瑜回身看着桃林,启唇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言罢,又是一笑,转身而去。
墨书摸不透其意,便也只能跟着走了。
又是一阵春风拂过,桃林里数不清花儿摇摆起来,连带着枝丫“沙沙”作响,隔远了听,像极了女子的轻笑。
新月如洗,夜色空蒙。
初春的夜带着丝丝的凉气。房内,箫瑾瑜在书桌前,执笔而立。墨书一边研着磨,一边不时瞅瞅自家公子。心道;“少爷站在这半天了,怎的就是不动笔?难为我也一道跟着罚站。”
“唉!”箫瑾瑜叹了口气,放下笔,朝门外走去。
“少爷?”
“我出去走走,不必跟来。”
墨书无法,只得应下,吹了灯,将门重新掩上,独自回了房。
箫瑾瑜独自一人沿着廊子漫步。廊上隔着十步便挂着一只灯笼,黄色的光透过灯罩,朦朦胧胧地照过来,照着他淡淡的眉宇。
不知是偶然,还是必然,仿佛是有什么牵着心,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箫瑾瑜又走到了那片桃林。夜色中,桃花相较于白天,别是一番韵味。
顺手摘下廊子上挂着的一盏灯笼,箫瑾瑜便向桃林走去。没有进去,只是站在旁边。
桃花轻轻地摇摆起来,不记得有没有风,“沙沙”地响声自耳边渐渐没入林中,又像是从林中一浪接一浪地传到了耳里。
这一夜,箫瑾瑜站了很久,久到腿麻了才有所觉。似乎有些吃惊,但不知怎的,更多的是舒心。似乎那些压在身上压在心里的东西消失了那么一段时间,整个人都放松了。
重新理了理思绪,箫瑾瑜自言自语地笑道:“我想,我是着了什么魔了吧。”
抬头看了看天,将灯笼重新挂好,回房睡去了。
静谧的桃林中,传来一声轻笑:“原来我是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