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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三、老夫老妻(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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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戈找出件干净的衬衣套上,边扣纽子边靠到办公桌边上看着杜晗宇:“怎么啦?”
杜晗宇放下筷子抬起眼:“安婷说,你要回地球?”
安戈点点头:“有些事要处理,再说安婷的婚礼我总要参加,列叔现在又不能离开首都。”
把安婷的婚礼跟老上司列长风联系在一起总让杜晗宇感觉毛骨悚然。
当然他更介意的不是安婷找了个年龄相差那么大的对象,而是列长风这个人所代表的那些东西。
那些对安戈来说曾经意味着理想、责任、不计后果的付出和牺牲的东西。
谢飞既然溜号了,安戈扣好衣服就坐到原来被谢飞占据的那把椅子上,跟杜晗宇在一边。
另外找了双筷子,捞了几口吃的,回头见杜晗宇正很不以为然地皱眉瞪着他,安戈顿时笑了。
“对了,你还没去过地球吧?”安戈给杜晗宇碗里夹了点菜,算是发出了一个安抚的信号。
“你的身体情况根本不可能再负担强度太高的工作。”杜晗宇没让他把话题引开。
“我现在可是每天都按时作息啊!”安戈笑笑,“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能转文职,也许是个机会。”
“问题是,可能吗?”杜晗宇对他这种敷衍有点冒火。
“八字还没一撇儿的事,不用那么操心。”安戈依然只是笑笑。
“等到八字有一撇儿了,你能说不去?”杜晗宇低声吼起来,“梁院长说的你不是不知道!”
“……那你想听我说什么?”安戈平静地问。
年轻的中校终于放下筷子,有些沉默地斜靠着椅背坐了一会儿,然后摸出打火机点起烟。
烟雾冉冉升起,夕阳透过窗户照射在安戈的侧脸上,短而刺的发尖在光晕中变成了一种浅棕色。
这些年在杜晗宇的监督下,安戈已经改掉了当年的大部分坏习惯,只有烟始终没戒。
在这件事上,倔犟的杜晗宇没能犟过骨子里其实也倔犟的安戈。
他有种感觉,也许在是否要重新回到那个环境中去这件事上,他也犟不过安戈。
味道很冲的香烟让安戈真正放松下来,不再端着那张笑脸,褪去表情后说出了或许也只会跟杜晗宇说说的心里话:“小杜,我不是圣人,当初就那么离开特航,我也会觉得不甘心。这几年秦刚叶子他们的成绩不错,每次在辗转听到又有了新进展的时候,除了替他们高兴,我也会犹豫会困惑,会怀疑自己的价值是什么,你的价值是什么。我可以冷静,也可以坦然,但不代表我就不会失落。我不想说那种反正谁也说不准我还能活几年所以还不如肆意一把拼了的话,那对你太不公平。但是我也希望你能够理解,无论来日是漫长还是短暂,我至少想让它比较有意义些。”
杜晗宇冷冷地眯起眼睛,长时间地看着安戈:“你已经决定了,是吗?”
安戈的回答在平淡中带着股狠劲:“如果能选,我更愿意死在岗位上,而不是病床上。”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除了野炊锅里翻滚的沸水声,许久都异常静谧。
长时间的沉默后,杜晗宇突然站起来说:“我跟你一起去。”
安戈在他沉着脸就要转身离去时叫了声:“等等!”
杜晗宇没回头,安戈走到角落里,在背包里翻了一会儿,扔过来个盒子:“给你的。”
杜晗宇听到破风声只能回身接住,想了想还是打开看了眼,是块新款宇航表。
安戈不是没送过杜晗宇手表,当年那块直接从安戈手腕上撸下来的表还在杜晗宇的抽屉里。
虽说纪念意义不同一般,但没有计时功能,杜晗宇还不至于矫情到天天戴在手上。
眼前这块却明显不是让人拿来当做纪念的,六个表盘划分成六个功能区,除了时间,就连湿度、温度、引力、压力和空气摩擦系数这些指标都有极其精确的实时显示。漂亮的靛蓝色合金表壳,配上高强度的高分子塑材表带和旋钮,就算是不带军部标志的民用仿制品都价值不菲而且有价无市,何况这还是绝对的正版货。
安戈脸上已经几乎看不到刚才的不自然:“礼物。不喜欢?”
杜晗宇掂了掂沉沉的表盒子,多少有点无奈:“怕说不通我也不用准备这种糖衣炮弹。”
安戈抬脚就踹:“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那不是贿赂,是礼物,下个月你生日。”
杜晗宇熟练地躲开那脚偷袭,上下瞅瞅安戈:“刚才你跟谢飞在干嘛呢?”
安戈又笑了:“骗谢飞喝了半杯糖浆,结果他把剩下的都倒我脖子里了。”
杜晗宇面对他那副乐不可支的样子,简直无语。
一个中校,一个就快升中校的少校,又不是十几岁的小男孩,居然还玩这么幼稚的把戏。
然而气氛到底是因此而轻松了些,安戈边收拾桌子边问:“老顾他们送走了?”
战舰的外部维修时间很长,直到半夜才完工,作息时间如今被控制得极度严格的安戈并不在场。
顾蔚然急着返航,所以等安戈早晨起来,港坞和航空港都已经空了。
杜晗宇习惯性的过来帮手,“顾舰长让我转告,有机会去海王星,让你去找他喝酒。”
安戈索性让开了继续去抽他的烟,一边还笑问:“你没冲撞长官,把人骂一顿吧?”
杜晗宇说:“我告诉他,你肝功能衰竭,接下来还可能出现行为异常,辨向力和计算力下降。”
安戈苦着脸直叹气:“杜副站长,我错了,以后绝对不逞能了。”
杜晗宇看他一眼,手脚麻利地把锅碗瓢盆收拾干净,临出门的时候忽然有些欲言又止。
安戈不免觉得奇怪:“还有事?”
杜晗宇嚅嗫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问:“那个,参加婚礼应该封多少红包?”
安戈一下愣住:“秦刚结婚你给的多少?”
素来刚硬的杜晗宇居然有点脸红:“不知道,叶子他们凑分子算上了我。而且安婷,不太一样。”
安戈摸了摸下巴,笑得不怀好意:“要不你直接去问问她?”
杜晗宇摔门出去,对这个馊主意和出馊主意的人都选择百分之百的无视。
然而这件事本身却让杜晗宇不能无视,因为不论是从老同学的角度,还是那被忽略的或许也不是半点都不曾滋生过的朦胧感觉,甚至从安戈那方面去看,安婷都是特别的。何况结婚是件大事,需要用郑重的态度来对待。只可惜杜晗宇的态度再郑重,他的钱包却怎么也重不起来。大手大脚惯的男生,哪怕是在无名卫星这种偏远地方,也有足够多的办法把自己的薪水不显山不露水地花个精光。
下个月就要二十四岁的杜上尉就算不能拎出来做典型,身上这个败家的毛病也绝对不小。
没混上请柬的崔杰、林夕和路小易给他出主意:“不然大家凑凑吧?”
结果翻箱倒柜半天,各自只从口袋里摸出几把钢镚儿来。
“要不问问站长?”路小易很淳朴地觉得薪水比较高的安戈有余粮的可能性也比较大。
“……”崔杰和林夕对视一眼,无声地表达了自己不抱多大希望的态度。
事实证明,这种态度是正确的。
喜欢抱着可乐躺在营房屋顶上晒星星的安中校是个彻底的无产者。
反正土制可乐和星光都不需要付款认购,安戈的小日子在哪儿都能过得很滋润。
即便是多年以后将星闪烁肩头时,也始终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