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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十一、硝烟背后(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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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子日志存档编号XXXXXXXX075
录入:杜晗宇
职业:实习兵
职位:瀚海计划项目小组组员
阋神星是个纯军事区,没有移民点,也没有平民设施。
为了避免污染和变异,这里阵亡的士兵都会被迅速就地火化。
而他们在后方的亲人,在收到阵亡通知书的同时,还会收到一个盖着军旗的骨灰盒。
二十厘米见方的盒子,里面是士兵的骨灰,和一小袋来自地球的泥土。
谢飞说,在地球时代有一句形容死亡的古语,尘归尘,土归土。
他说也许有一天,我们都会被这样装在一个盖着军旗的小盒子里,送回到父母兄妹手中。
安戈说,真要是这样,我们应该会很高兴。
有骨灰,就说明我们没有消失在无尽的未知黑洞中。
那么最起码,实测是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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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陆战队基地简易机场空旷的待飞区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刺耳的警报声。
不是轮休日,机场中起落的穿梭机架次不多,即便如此,这种突发情况还是造成了片刻停滞。
零零散散坐在候机室里的人几乎在同一刻全都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凌晨的天空。
这是宇航兵的职业习惯,对危险的第一反应永远是警戒星际的方向。
正抱着本大部头专业书逐行阅读的杜晗宇也抬起了头,还没说话,身边刚才还躺在长椅上盖着帽子睡大觉的安戈已经一跃而起,拽着杜晗宇跑向机场值班室。值班室里的导航主任正在低头查看着显示屏上的警报内容,听到门被砰的一声撞开,恼火地抬头吼了句:“瞎跑什么!天塌不下来!都回自己岗位上去!”
安戈已经走了进来,“老贺,是我。”
导航主任转身看见是他,愣了愣,随后只能无奈摇头:“安戈,你小子又破坏公物!”
安戈笑笑,快步走到他身旁问:“几级警报?方便通报吗?”
导航主任没直接回答,而是先看了眼跟在安戈身后也进到值班室里的杜晗宇,“这是?”
安戈回头,“介绍一下,这是杜晗宇,我的副驾驶。老贺,叶子的启蒙师傅,老特航了。”
导航主任的脸色马上放松下来,落在杜晗宇身上的目光由警惕变得赞叹:“小伙子不错啊!”
对宇航兵来说,副驾驶就是能够托付一切的人,甚至要比血亲更亲密,更值得信任。
杜晗宇礼貌地点点头,目光却始终紧跟着安戈,这是他在过去的一周里养成的新习惯。
安戈已经俯身自己动手翻阅显示屏上的突发警报。
老贺完全没阻止,反倒干脆连手边的战区地图都打开投影到幕墙上。
“B357区是哪个分队的防区?”安戈看了一会儿,直起身问。
“最近各部调防很频繁,我得查一下。”老贺在另一台设备上开始核对防区和战队编号。
“我感觉不太好,好像要出什么大事。”安戈站到战区地图前,视线准确地落在了某个点上。
“B357这个区域目前正处在换防之中,两小时前刚开始。”不愧是老特航队员,老贺效率奇高,很快就从海量数据中找到了安戈要的资料,“原来是第二集团军的防区,但现在是什么情况就不清楚了,警报里没有给出事件详情通报。像这样出现二级突发状况,如果调防部队还没完全到位,很可能换防已经中止,也可能在第二集团军撤出后变成了真空地带。安戈,你也知道,这种事在阋神星并不少见,第二集团军的主力大部分是萨克森人后裔,跟以咱们华夏人为主力的第一集团军各部之间经常有摩擦。”
“原定的换防单位是哪个?”安戈手托下巴,皱眉审视着战区图上的一个个节点。
“现在整个战区都已经下达禁飞令,”这次老贺却没有回答安戈的问题,而是伸手先关掉了自己面前的设备,然后又关掉了安戈面前的战区地图投影,拿起桌面上的联络表看了一眼,“原定你们搭乘的穿梭机估计也原路返回特航基地了。这样,我给你们先安排个地方安顿一下,等新的航次确定了我再通知你……”
“是谢飞的第九分纵队?”以安戈的敏锐,立刻就猜出了老贺回避问题的原因。
“安戈,我的任务是把你们安全地送回去。”老贺的表情严肃起来。
“老贺,放心,我绝对不会做无谓的牺牲。”安戈笑了,“我知道自己的责任是什么。”
“那就好。”老贺松了口气,特航队里谁都知道安戈真要干什么的时候,就连列长风也拦不住。
“我就到谢飞那边去看看,精神上支持一下,应该没问题吧。”安戈挺无辜地又眨眨眼。
“没有通勤车!你小子哪儿都别想去!”老贺被噎得差点指着安戈破口大骂。
“杜晗宇,”安戈笑着回头,“你觉得这问题怎么解决?”
“报告长官,又不是只有陆战兵才长了两条腿!”杜晗宇的回答掷地有声。
第九分纵队的队部指挥室里,谢飞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通讯处的光幕前,一遍遍慢慢重放着半小时前从前线发回的最后那段信号。原本就棱角分明的脸在荧光下显得更线条深刻,紧绷的咬肌带出几道深刻的横纹,高大的身影即使坐着也依然挺直,一动不动的背影凝重而缄默。谢飞的视线一直胶着在画面中,看着自己熟识的那些士兵在生命最后的惨叫声中一个个浴血倒下,连手上夹着的烟已经烧到了手指头都没注意到。
“还有生还者吗?”门口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只是没有了平时的轻松调侃。
“你怎么回来了。”谢飞没回头,不用回头他也知道那是谁。
“禁飞令。”安戈边解释边走过来,把一个烟灰缸放到谢飞面前。
谢飞只是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抬起已经被烟头熏黑的手,默默地把烟头在烟缸里掐灭。
安戈这时已经按下了重播键,坐到谢飞身边陪他再度重温那段跨越了生死的画面。
那是一段混乱的视频信号,只有短短的两分钟,视角单一,声道中满是枪声、惨叫声和各种模糊的杂音,显然是在遭遇强大火力突然打击的时候进行的自动拍摄和传输。一个小队的士兵,几乎没有任何机会构建起防线就被密集的火力网吞噬了生命,甚至没能看到伏击者的摸样就全都倒在了那片荒凉的山地间。但毫无疑问,他们的敌人不会是外星异型。光幕前的两个人都知道,那种火力网是来自于什么样的武器。那些精锐武器对身为精锐的他们来说,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最后的镜头是一片血红的颜色,视角慢慢朝向天空,然后在震动中回归到一片失去讯号的雪花。
“是沈洋?”在哗哗的电磁声中,安戈眼前浮现出那张总是温和谦然的面容。
“整个小队,只回来了两个。”谢飞又摸出烟来,却在点燃之前捏成一团扔回到桌上。
“刚巧又碰上禁飞令,”安戈沉吟着,“问过陆航是怎么回事吗?”
“据说是柯伊伯带的离散天体群异常。”谢飞冷笑一声,眼神有些发狠。
半个多小时没动也没说话,他的声音和表情都很僵硬,整个人像是成了一块巨大的坚冰。
安戈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有些话谢飞不说他也明白,这是战场,有硝烟或是没有硝烟都是战场。
“杜晗宇呢?”谢飞站起身,这时才发现安戈身边好像少了个人。
“我们过来的路上遇到肖诚虎,他情绪有点不对,我把杜晗宇留在外头看着了。”安戈也站起来。
“虎子这星期轮休,回去探亲办手续。”谢飞深吸口气,“本来他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谢飞……”安戈想说什么。
“去看看回来的那两个兵。”谢飞已经戴上军帽,快步走出了指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