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五色》璐边小虫

13、第七章 因缘

　　贺仙随沈御风坐到石上，摘了颗樱桃，扔进嘴里，边听他说道：“十多年前，我和师傅在天山寻到了玄武的仙魄珠，他老人家却在一个山洞里中了奇毒，熬了几日，还是撑不过去。

　　那时我也灰了心，正准备把师傅安葬了，洞外就突然走进来一个年轻姑娘，说那天山雪莲能让人起死回生。我便照她说的，去悬崖上摘了几朵，可是最终，师傅还是没能活过来。”

　　忽就紧握双拳，咬牙恨声道：“这一切都是阴谋！她看我轻功不错，故意让师傅中毒，好叫我去帮她采天山雪莲！她是云南五毒教的教主，却装成弱女子来骗人，还使出下三滥的手段，骗我与她……与她成婚，真是不知羞耻！”

　　贺仙闻得那“成婚”二字，想起梦里女娲与神斧的对话，心中不解，正欲开口相问，沈御风就又接着说下去了：“直到飞儿出世后不久，我才在无意之中得知她的阴谋。她精通毒术，又狡诈警觉，我报不了仇，只能带飞儿离开。

　　回到中原，在我赶去大别山途中，却遇到了多路埋伏，都说那‘邪吟’在我手里，要我把它交出来，这分明就是有人在散布谣言！我抱着飞儿一路躲避追捕，他的脚筋被那蒙面人割伤了，耽搁了好些日子才寻到大夫医治，以致如今……她真够狠！可你师伯竟还相信她说的鬼话，连仇也不报了！”

　　贺仙被他愤恨的语气感染，不由抬眼瞧去，贴着人面皮具的脸上却无一丝表情，想了想，问道：“你脸上总贴着这张皮，莫不是因为那个……鞋印吧？”又想：为何那些人连鞋印也要抢？只觉有太多的不解，定要一一弄个清楚明白。

　　沈御风“嗯”了一声，摇头叹息：“真是个不详之物啊。这要说起来，它的出现，还是跟师祖有些牵联的。那时，师祖修练完神仙传授的那几样绝技后，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我师傅，独孤羽，学的是轻功；还有一个是我师叔，姓方名回，学的是奇门遁甲术。

　　方回师叔天份极高，学了没几年，就跟师祖不相伯仲了，师祖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很是在乎，后来他离开了大别山，藏到别处去闭关修练……唉，这绝技并非苦修就能成的，勉力而行，非但不会有所增益，还容易走火入魔。”

　　贺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忙问：“师祖他走火入魔了吗？”

　　沈御风道：“或许是罢。若非那人争强好胜地出谷来，掀起那一场轩然大波，恐怕至今还不知道师祖是在哪一处过世的。

　　就在师祖失踪数年之后，一个身怀绝技的青年上到嵩山，扬言要挑战少林众位高僧，使出来的刀法剑术和独门兵器及招式，恰恰就是本门的武功！他虽打不过少林一众高手，却也令寺中人人惊叹，当时的方丈更邀他在少林住下来，一同切磋武艺。

　　这青年留在嵩山，有日，竟不知在何处发现了一株青龙木，他酷爱琵琶，便将它砍了下来当背料，怎知做出的这把琵琶，手一拨弦就能让人头昏乏力，继而心智尽失，听任弹奏之人摆布。

　　起初那时，少林方丈无意中着了它的道，这青年眼见闯下大祸，带着琵琶逃离了嵩山，尔后一想，有了这件宝物，号令整个中原武林也是轻而易举……各派一开始确是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但过没多久，就都想出了应对之法。这青年最终招架不住，带着断了弦的琵琶，负伤逃回狼谷。”

　　沈御风吃了颗贺仙递过来的樱桃，润润嗓子，继续说下去，“狼谷人的祖先是西域的胡人贵族，因躲避战乱结伴逃到中原，身上都有个狼头刺青，他们与中原人结了亲，却不大喜欢当地的人情风俗，便去了南阳镇附近的一个山谷隐居，那青年正是那谷中之人。中原各路人马冲进狼谷，屠尽所有的人，却还是寻不着那把琵琶——据说此物音调凄楚悲怆，怨气极深，似有无数的人在痛苦哀吟，江湖上都称它做‘邪吟’。”

　　贺仙这才弄懂那“鞋印”原是“邪吟”，略想了想，就又有了不明之处，问道：“那‘邪吟’不是带进谷里了吗？怎么会找不着？”

　　沈御风笑道：“问得好。当时我师父和师叔隐居在山中，过了几日才在朋友口中得知此事，匆匆赶到狼谷，只见尸横遍野，惨不忍睹……他二人觉得这琵琶的下落很有些蹊跷，于是留在谷里细细搜寻，不久便发现了玄机。许是天意罢，‘邪吟’掉入了奇门阵中，隐了起来，阵内放了一口旧棺木，躺的是已过世多时的师祖，棺盖背面刻了他名姓和一些小字，大略是说狼谷人对他有相救之恩，传授了独门兵器的秘笈给他们。”

　　话及此处，沈御风忽就想起那里外不一的袁家庄，不禁喃喃自问：“袁家庄……果真与天易门无关吗？”他这段日子不时有留意那袁家的动静，可瞧那袁老爷的模样，确又不像是江湖中人，只觉疑惑。

　　贺仙细听了一阵故事，又见他说起“袁家庄”，忽就想起庄内那奇特的机关，遂将当日之亲眼目睹一一说出，又蓦然醒起一事，道：“还有！神斧让袁家小姐画了……画了这个！”她对袁慧光当日在纸上写出的笔画印象颇深，遂咬破一颗樱桃，用它的汁水在那粗糙的石面上歪歪扭扭地写下来。

　　沈御风边看着她画，心里想：“袁”即是“圆”，方圆方圆，再加上内外墙合成的那个“回”字，嗯，他们定是师叔的后人了。再回神一瞧，拧眉道：“‘易容术’！”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忐忑，问道：“她们为何提到‘易容术’？”

　　贺仙不大能想起当日袁慧光她们说的话，摇了摇头。沈御风也不勉强，笑道：“也罢，这‘易容术’本也不是寻常人能学会的。奇门遁甲，最讲求的是悟性和机缘，一辈子都入不了门的也大有人在，能精通的更是凤毛麟角，方回师叔确是个奇才啊，只可惜他……”

　　贺仙忍着没插嘴，静静地等他说下去：“那日，师傅他们带上师祖的遗体和‘邪吟’回大别山，山脚有一处地风水正相宜，他二人就将‘邪吟’暂放在友人家中，去把师祖安葬好，然后在他的坟前烧了‘邪吟’。师叔表面上赞同师傅烧了这邪物，背地里却使法子将它换了去。

　　怎料得那盒里装的竟是个假货，他感觉此事不大寻常，便硬着头皮跟师傅交代一切。而后，发现住在山脚的那位友人横死家中，更奇的是，友人的娘子认出师叔偷偷换去的那把琵琶，正是他们家中之物！

　　自此以后，‘邪吟’绝了踪迹，师叔自觉无脸再留，离开了大别山，到江湖上开创了一个门派，叫天易门。同时也应承了师傅：一不会把寻仙之秘事泄露出去；二不会将易容术轻授门人。”

　　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喊道：“门人不可轻授，那亲儿子总不至于不传吧！”贺仙一愣，抬眼望去，沈飞在那不远处的大石后闪出，笑呵呵地一瘸一拐，向他们跑来。

　　沈御风早知沈飞在附近偷听，这些旧事，也没打算瞒他，便睁只眼闭只眼随他去。眼瞅着腿脚不灵便的儿子跑过来，不由轻叹出声，温言道：“我知道，你并非习武之材……也罢，易容术我可以教你，不过你得答应我，替你师姐多做几张面具，以防袁家庄的人撞见她。”

　　沈飞自然满口答应，只是心中有些疑惑，问：“爹爹，前几个月风声那么紧，袁家庄那些家丁拿着师姐画像四处找人，那阵子你也没这么着急呀。”

　　沈御风道：“画像我看过，差太远，不像贺仙……我那时还在等，万一四神君认得贺仙，而我让她带上面具，跟他们错过了，那可如何是好！可如今，好些日子过去了，也没什么动静。倒是前阵子，听说那袁有才四处寻找绝色女子，还花重金买了一个回家，真不知意欲何为！

　　近几日，又有个后生小子，跑上山来四处打探，要找一个身穿黑衣、腰间缠有五彩丝带的女子，我远远瞅见他，先时觉得，不大像是袁家庄家丁，我还听说他出了不少钱，要山民挨家挨户帮他找……”

　　沈飞惊讶大叫：“这还了得！”随即冷静一想，与贺仙道：“泰山这么大，躲得过，咱们还会易容术，不用管他！”沈御风提醒两人：“千万不可大意！”贺仙连连点头，又问道：“师傅，那小子是什么人？”

　　沈御风冷笑一声：“我原以为……他是咱们要找的人，追踪了好几天，怎料到，他最后还是进了袁家庄，还跟袁家那些人有说有笑的……”转头与贺仙道：“以防万一，往后你别在家附近练功了，你跟我去一个地方，那儿僻静，我在那儿练功多年，一直无生人闯入。景致也好。”

　　贺仙忙问在哪儿。沈御风指向那棵樱桃树后面的山：“翻过去，朝西走一段路，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