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第 33 章 ...

  •   三十三

      方严不愧是太医院中最好的外科大夫,公孙策心下暗暗佩服。只见他在展昭腿上的伤口处按压了几下,手起刀落,只动了三下刀子,参与手术的几人已能隐约看到伤口深处那微微凸起的异物。回头看看展昭,正死死的咬住方才自己放入他口中的一方丝帕,眼睛专注的仰望着屋顶,显然是在极力忍痛。不由得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道:“若是痛,千万不要忍着,那样只会耗费更多的体力。喊出来,这样对你最好。”

      无力的点点头,展昭开始尝试着用低低的呻吟来缓解那难耐的疼痛,却仍旧止不住的全身开始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一粒粒晶莹的汗珠也渐渐汇聚在额角,濡湿了已被挣得散乱的长发。

      方严那里小心翼翼的将已有些和伤口的血肉生长在一处的一卷事物取出,轻轻的放在一旁的一只托盘中,便专心的小心剔除着伤口中那些已经腐败的死肉。渐渐的,那刀锋越来越接近已有些灰黑的骨骼,随即发出一阵令人全身发瘆的“咯咯”声。

      随着那恐怖的声音响起,展昭全身猛地一颤,整个身体极力的向上弓起,又无力的重重地落下。一直在一旁独自品味着心痛的赵祯,此刻再也顾不得,一个箭步冲到跟前。低头一看,展昭此刻面色已经一片灰白,整个人像从水中捞出来一般,散发着氤氤的水汽,口中的丝帕似乎已经无力咬住,微微睁开的眼睛也已显出涣散的神色。

      顾不得谁还在身边,赵祯紧紧地抓住展昭冰冷湿滑的手,反复的重复着一句话:“一定要撑住,一定!”此刻已经说不出,自己颤抖的手,是给他鼓励,还是徒增他的恐惧。

      “撑下去,让朕还有机会为你做点事。”赵祯一时间竟有些痛恨那正专心处理伤口的方严,如果不是他,展昭何至于如此的痛苦,自己何至于此时此刻却也不敢说一句肺腑之言?

      恍惚中,展昭似乎听懂了赵祯的言语,似动非动地点了点头,便将头无力地垂向一侧,声息皆无了。

      赵祯只感到此刻自己的眼神亦有些涣散,眼前只是一片各色的人影穿梭,耳边还有那不甚真实的嘈杂声,似乎自己被什么人强行扶到了一边,手中还死死的抓住展昭的冰冷的手掌。那冰冷给了他坚持的勇气,没有听从任何人的劝解,赵祯执意的靠在离展昭最近的地方,不再顾及任何人的目光。

      事实上也没有什么人在此时此刻注意到他这本应是万众瞩目的天子身上。方严在发觉展昭情势变化的那一刻,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沉着而又麻利的向公孙策及另两名御医下达着一条又一条的指令,然后静静的等待着几人行动的回应。

      在一番药石齐下之后,展昭脸色中终于退去了那惨白的灰,也重新有了微弱的呼吸。一瞬间,赵祯、包拯、公孙策等人眼中都禁不住涌出点点闪光。方严于那两名御医,却仍旧是面无表情的迅速处理着展昭的伤口,随着一条长长的洁净的绷带在伤口上一圈圈的缠绕,众人紧紧揪住的心,终于在痛苦的煎熬中暂得喘息。

      此时方严方在铜盆中将手上的血污洗净,整顿衣裳,向赵祯回禀道:“皇上,展大人的伤,臣已经完全处理妥当,只要调养得宜,此伤将来已不足为患。只是展大人此刻身体极为虚弱,一来要防止伤口再度感染,二来还请皇上设法为其悉心调养。太后所赐之‘甘露丸’药效颇佳,此次若非事先服下,此刻展大人恐已无幸。若是太后不甚介意,不妨每日再服一颗,以补元气。”

      赵祯只是不停的点着头,方严看看他再无吩咐,便行礼退出,来至外间,又向太后重新回禀了一番,便作辞远去。

      包拯向前踌躇了两步,终于鼓起勇气凝望了展昭那安静疲惫的睡颜,在得到公孙策一个放心的眼神,和几句低语后,停留了一些时分,便转身向一旁呆立的赵祯走来。

      “包卿,他还好吗?”赵祯寻觅了很久,也找不到能让自己走过去的勇气,只能向包拯痴痴地求证着。

      “皇上放心,公孙主簿会再给他服一颗‘甘露丸’,只是若得内功深厚之人替展护卫运化药力,可有事半功倍之效。所以还望皇上恩准白玉堂前来相助。”

      只要是对展昭有益的事,赵祯此刻统统愿意答应,正当他无措之际,包拯终于提到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几乎忘记的问题:“皇上,盟单已经取出,是不是该将相关谋逆之人分别处置,也好向那沐姑娘讨要解药。”

      接过包拯已命人清理妥当的那一卷事物,赵祯的手不由自主地颤动起来:那长约两寸,粗如拇指的事物,竟在他的身体中折磨了他这么久……

      小心翼翼的揭开包裹在外面的一层油布,慢慢的展开,赵祯仔细的审视着那蝉翼纱上拓下的每一个名字,越是细看,他的眉便纠结地越紧。这名单上,有皇亲国戚,有素以为忠义之臣,有江湖匪类,甚至还有敌国股肱。这份名单,若是公之于众,不知又要引来多少腥风血雨,几国政局动荡。

      赵祯就这样对着名单,彷徨良久,终于,一个决断的转身,将包拯叫至身前:“包卿,你随朕来!”

      “待月轩”一楼的敞厅里,正聚集着众多相关之人,李氏太后当中坐定,两边竟是闻讯赶来的八贤王和王丞相。赵祯面容凝重的与母亲和诸人见礼已毕,便将一直立于阶下的沐萝传至跟前,将手中一卷事物往她眼前一递,说道:“你看清楚,这可是你当日交与展昭之物?”

      “没错,正是小女子当日交与展昭,着奇拓下冲霄楼中那谋逆者盟单的蝉翼纱。”

      “那你可知除主谋襄阳王外,何人与你沐家灭门一案有所关联?”

      “先父当日说起,九环庄一夜之间庄毁人亡,若无当地官府与之勾结,想要瞒住也非易事。而我依稀记得,当时父亲说过一位陈姓的益州刺史,与此事大有关联。万望皇上下旨处死此贼,好与死去的亲人伸冤。”

      有姓无名,不过也算不得什么难处,此等官员自是有案可循。赵祯沉吟片刻,目光在沐萝脸上扫了几个来回,说道:“朕即刻着人查明,此人的真实姓名,委开封府尹包拯为钦差,前往蜀中彻查此事,如若属实,立即处斩,你可认为妥当?”

      “包大人素有“青天”之名,由他前往,小女子自是信服。诸位也不必多说了,只要圣旨一下,小女子立刻说出解药的下落。”

      包拯却是心中不豫,虽说此事有些证据,但仅凭沐萝一面之词,就妄断一名朝廷官员的生死,是不是也太草率了?但他却没有多言,因为最盼望得到解药的人中,有他一份。

      只消片刻,那道承载着众人期望的圣旨,便在王丞相手中一挥而就,并加盖了玺印。而沐萝也痛快地说出了解药所藏的位置——竟然就是昨夜大家都去过的“和玉斋”。

      等待,是如此的漫长,赵祯原本理应如释重负的心,却在这等待中渐渐惶恐不安起来。漫无目的的踱到楼上,却见白玉堂正在为展昭用功催化药力,而展昭此刻正半倚半靠的歪倒在白玉堂的身上。由于怕运气时出什么岔子,左右的侍从得白玉堂之命不敢出声,对赵祯也只是躬身行礼,一时间,周围竟寂静得可怕。赵祯呆呆的望着展昭那静白如水的秀颜,又是一阵烦闷,此刻,竟连长叹一声也觉得多余。无所适从件,有返身回至楼下。

      中雨,冯凭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来了所有人的希望。然而,随着侍从们低低的通报声,冯凭却将一股压抑的冷风,带道这暖如春的小楼中。一个小小的瓷瓶被呈了上来,赵祯忙忙地拔开那红色的瓶塞儿,手,随即失重般的重重跌落在身前的几案上。

      “你,即刻将‘玲珑’的配方与解药配方写出来。”赵祯强自压抑,面无表情的转向一直被押解在一旁的沐萝。所有的一切都像周围的人昭示着:希望并没有最终降临……

      “皇上,当日展大人允了小女子三件事,方得换此解药。不知皇上打算用什么来换这两个药方呢?”沐萝有恃无恐的说道,她的愿望还差一步才能完成,而这最后一步,她需要与赵祯交换。

      本就压抑不住的怒火,此刻一并迸发了出来。在场无数道愤怒的目光,一齐投向这昂然自得的女人,恨不得片刻间将她焚成灰烬。一个身影忽然侵至沐萝近前,在一片低低的惊呼声中,沐萝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钳制住自己的手腕,将自己身不由己的拖了起来。

      当沐萝跌跌撞撞的在楼梯上爬行时,她才通过别人的呼喊与自己尽力捕捉到的一点余光判断出,此刻,拽住自己的竟然是当朝天子。本已成竹在胸的她,此刻在赵祯雷霆万钧的怒气中,竟开始真真切切的恐惧起来。

      一股重重的力量,将沐萝甩在地上,耳边回响着赵祯近乎咆哮的声音:“朕要你亲眼看看,这就是你那三件事情造成的后果。朕想问问,为了一己之私,你将一个无辜之人,害成什么样子。朕知道你还有所求,不要忘了,这一切都掌控在朕的手里!”

      沐萝低着头,接着身体俯在地上的掩护,目光流转,急速的盘算着一切。慢慢的抬头,端详了一下眼前床上展昭苍白的容颜,心中暗暗计较已定。此时,却听得展昭虚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皇上,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还是问问这个女人吧!”赵祯真的不想对展昭用这种语气说话,但是,他的心头有一股绝望的怒火,压抑不住!

      尽管刚刚从手术后的昏迷中清醒过来,还有太多的事情没弄明白,但展昭已经明了,自己一直以来那个最最糟糕的预感,变成了现实——解药,出了问题。除此之外,他想不出还能有什么事情,让赵祯如此狂怒的针对着沐萝。

      这时,方才萎顿于地的沐萝,慢慢的爬了起来,毫无顾忌的拉起展昭的手腕,在随后赶来的众多人疑惑加愤恨的目光里,细细的诊起脉来。良久,方凄然一笑,说道:“‘玲珑’的配方我可以给你们,解药的方子也可以一并奉送,只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只配了一颗解药?”

      “你说什么?解药只有一颗,你明明知道有两个人中了毒,这样做,到底是何居心?”皇宫内院,白玉堂就这样毫无顾忌的大吼着,甚至,粗暴的拎起了那瘦小的女人的衣领。

      没有人阻拦他,甚至没有人责备她,甚至一贯注重礼节的包拯,都觉得白玉堂实际上作了他们每个人都像做的事。也许,自己其实想做得更过分。

      解药,只有一颗。

      “因为,药引,”沐萝用最简短的话语暂时压制住了白玉堂的暴怒,继续说道:“‘玲珑’之毒,能够控人心智,因此它的毒素必定要侵入气脉最深处,所以它的解药,也必须有相同的药力。如果没有足够效力的药引,那么解药的药力就无法发挥作用,毒根就去不了。解的了一时,解不了一世。而这些年,我所寻到的只够制一份解药。”

      “那药引是什么?”难道天下还有如此罕有的药材?赵祯不肯相信沐萝的危言耸听。

      “红花髓。”

      “那是什么?”

      “是红花中的一种珍品,红花本有疏通经络的奇效,而红花髓则是花蕊中的一点乳白色的浆液,这浆液哪怕只是一朵花中所产,其功效亦百倍于红花。只可惜,此物可遇不可求,不是所有花中均产此物,所以,能不能得到,全凭一个缘分。”说罢,走至桌案前,两张药方挥笔而就。

      没有人愿意相信她的话,但随即被招来的御医以及公孙策都证实了沐萝那恐怖的言论。

      她的一席话,将所有人都好似置于良心的天平之上,左右煎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可每个人又都明白,要说服所有的人放弃另一个是多么的自私与卑鄙。

      只有展昭,依旧温和的笑着,那笑容中显露出的疲惫,揪动着每个人的内心:“太后,八王爷,皇上身系一国安危,容不得有失,烦请相劝,让皇上尽快服下此药,以策完全。”

      一句话,却让李氏一时间如芒在背,不知所措。那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尽快地脱离险境?可是,现在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样做简直是卑鄙,难道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另一个已经牺牲够多的孩子,就这样断绝了希望?孩子?李氏心中一下子为这个念头重重的捶击了一下,但随即,便认定了,一个用无数次牺牲来换取自己的孩子平安的年轻人,难道自己不应该有一点疼爱吗?

      可是,这种选择,为什么这样的磨人?谁的心会一点都不痛?可是,拒绝展昭的话,那危机便留给了自己的孩子。这又如何忍心?

      展昭依旧微笑着,来掩饰所有人内心的悲伤:“皇上,那盟单中包藏了多少凶险,皇上岂能不知?这不是你推我让的时候,您服了那解药,保得住大宋的安宁,除内乱、定边患,您得守住这份责任!”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