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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周毅无声地走到展昭跟前,运指如飞,点了展昭伤口外围的几处穴道,止住血流。然后就命人用绳子结了一个简易的担架,将展昭放在上面,押送着赵祯,一起上路。赵祯能否合作,是周毅最为关注的,展昭的生死,对他来说如同秋叶是否凋零一般,毫不相干。当然,如果能用这个人,牵制住赵祯,让他不再制造麻烦,也是周毅乐于看到的。
“你为什么还不给他把枪拔出来!”赵祯焦急地喝道。展昭那逐渐失色的面容将他的心狠狠的碾碎,不能呼吸。
“哼!”又是一声冷漠的轻蔑。
“皇上!”展昭低沉的声音剧烈的起伏着,在看到赵祯投递过来的关切的目光后,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赵祯不必再开口,便带着一味知足的微笑,慢慢的合上眼睛,全力地保持平稳的呼吸。
又是一辆马车,不同的人与不一样的心情。赵祯此时全副心思都在展昭身上,紧闭的双眸,苍白的唇,听起来时断时续的呼吸以及无时无刻不在渗出的鲜血,始终剧烈的撞击着他的心神。想要拔出那触目惊心的枪头,却在动手的瞬间被展昭轻轻的压住双手,随即眼前又是一阵剧痛袭来的痛苦神情。一时间,赵祯不知自己无措的双手该放到哪里。什么朝政、什么逆党,那些无谓的操心全被赵祯抛在脑后。此时,只有这个让自己看在眼里,疼入心里的人。
展昭此时却更是百味交集,或许他更愿意盘算一下,如此不利的局势,可有挽回的转机。但被失血与疼痛碾压过的心智却不受控制的回味着赵祯对自己的每一个眼神,温柔的,关切的,心有灵犀的,决绝而坚定的……然后,一切的美好被一道黑色的闪电劈碎,将自己无情的推入深渊。
依旧是一个晴朗的天气,可马车内却正经历着严冬……
终于,在一处不大的小镇上,周毅才命人在一处不起眼的宅院门口停了下来,马车却直接拉了进去。从车厢的软帘后向外望去,赵祯发现院内所有的人都对周毅毕恭毕敬。原来是一处你们的据点吗?赵祯又一次苦笑地摇头,与皇叔的老辣相比,自己还是太过稚嫩。原来人家早已是眼线遍布天下了。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更何况眼前更重要的,是尽快将展昭的伤处理好。已经小半天了,再这样下去只怕……
只怕什么?赵祯连忙摇了摇头,想要将一个不成形的念头晃走。
在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内,赵祯眼看着黑衣人们将展昭随意的放在一张硬榻上,连忙拦住了转身就要离去的周毅:“还不快去找大夫!”
“皇上,臣以为,还是不用麻烦就好。”
言而无信吗?赵祯禁不住怒火上冲:“朕知道你们根本不在乎他的生死,可你们在乎朕,还要利用朕。所以,如果你尽快给他找个大夫,今后会免除很多麻烦。”这是实情,赵祯知道对方是一个聪明人,懂得取舍。果然,周毅转头吩咐一个站在门外的随从,马上去叫一名大夫。
“要寻一位良医!”这是一道威严的圣旨。此时的赵祯,不再是一个处处要人保护的懦弱天子,而是一个要在逆境中独撑危局的皇帝。
很快,一个背着药箱的老年人出现在屋内,衣着打扮,竟是一名军医。紧锁的房门外,是一双双监视的眼睛。
剪开伤口周围的衣衫,老人漠无表情的擦拭着伤口周围凝固的血痂,熟练的掰开展昭紧咬的下颌,将一粒药丸放入他的口中,随即掏出一段麻绳,将展昭的双脚牢牢的绑在榻上。又回身卡住他的胳膊。
“你要干什么!”赵祯着急地喝道。却听得老军医缓缓地说道:“待会儿给他拔枪头的时候,一定不能让他的身体晃动,你不让我绑的话,就找人压住他的肩膀。”
四周环顾,赵祯本能的想要寻求他人的帮助。看到的,却只有周毅嘲讽的表情。
像是赌气一般,赵祯来至榻前,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压在展昭柔韧的双肩上。却感受到,触手的冰冷中夹杂着零乱的颤抖,一下子,将赵祯刚刚凝聚起来的气力,打得烟消云散。
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呼吸,赵祯再次加力,对那老军医说:“好了!”却见周毅依旧带着一丝嘲讽,过来,双手压在展昭腰间。
随着一阵短促的抽气声,展昭在一阵强烈锐痛中惊醒,随之而来的,是四溅的鲜血,瞬间消失的血滴的清暖,触及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三人一同用力,将展昭因为剧痛而竭力蜷曲的身体平复好,军医迅速的用满浸着止血药的绷带紧紧地按住汩汩的伤口。
自痛醒后,展昭便默默地看着周的一切,军医那尽管麻利的动作,依旧带给他一波又一波的痛楚。为了赵祯的慌乱的关心,也为了周毅嘲讽的漠视,他一次又一次的将痛苦的呻吟压回心中。
“伤口深,且失血多,暂时是没有什么问题,但要小心,不能受凉,也不要剧烈活动。”无表情地处理完一切,程式化的话语,冷冰冰的丢给了不知所措的赵祯。
当小屋中再次只余下两人的时候,赵祯终于鼓起勇气,捧起展昭冰凉的手,埋在心间,暖暖地抚慰着。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轻轻地挣动被赵祯紧握的双手,展昭想要抹去那晶莹的水滴,却在赵祯宠溺地摇头中,被握得更紧。只好,回报一个令人放心的苍白的微笑。
不解风情的门再次吱哑着打开,一名仆人打扮得男子,不言不语的进来,将榻上的血迹清理干净。进进出出间,又送来了一床被子,一盆热水,还有一套雪白的中衣。
那位嗜血的将军,看来也是个面冷心热的人那!展昭尽可能用一种略显平和的眼神与赵祯交流,来掩盖那随着呼吸起伏的痛楚。却在感受到赵祯意图的瞬间,苍白的面颊羞得绯红。赵祯正在轻柔而又笨拙的松解他的衣襟,因肌肤触碰到空气的冰凉,他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着。伴随着赵祯轻重不一的动作的,还有来自伤口拉扯间的剧痛,带着血污的衣服被换下,干净舒爽的麻质衣料又一次遮住了体外的清寒。“上次,我在御花园中晕倒,您是不是也……”转头向里,掩饰着一份惊慌与羞赧。又是一层温暖的被子,附在身上。
“朕的四品护卫,竟也要穿补过的衣服吗?”怎会看不出,那破损的缝隙,是为利刃划出。
温热的毛巾,吸走了额间的冷汗,又包裹在失血后冰凉的手掌外。重伤后的脆弱与久未亲历的温柔,使得展昭沉溺其中,不愿自拔。恍惚的朦胧间,一道誓言的魔影时时勾痛他的心,却使得他在逃避中更加贪恋那份苦涩的温柔。也许,我是一个不会有明天的人,可以为了自己,放纵一回吗?
天色向晚,小屋中又弥漫着米粥的浓香和草药的苦涩……
时间在马车与囚屋的交替中点点的滑过,赵祯在多重的担忧中,也体会到了像是偷来的喜悦。展昭一连几日,高烧不退,若不是那日周毅命人全力救护,只怕早已不在人世。趁他又一次陷入昏迷,赵祯偷偷的轻柔的将他揽在怀中。只有这时,这种亲密的触碰才不会加重他的紧张。朝中的一切,早已操心不上了,那么,留住眼前人,也许是最有意义的事情。
又是一个日出日落,颠簸的马车不再向前,囚禁的小屋也没有改变,赵祯知道,自己怕是已经在襄阳城中了。那么,该要见到自己的那位野心勃勃的皇叔,还有那眼神中处处透着狡诈的堂弟了吧。
唯一值得欣慰的,便是展昭渐渐退去了那令人焦心的热度,精神也好了许多,已经能坐起来,用他那失神却更显的清凉的双眸,警觉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山雨欲来风满楼。
阴沉的天气,一场雷雨蓄势而发。伴随着天边一声又一声的闷雷,囚屋的门,阴森的洞开了。一个身着蟒袍,耳后却飘着明黄发带的张扬身影,挤进了这狭小的斗室。
“老臣见过皇上!”“皇叔不必多礼!”
“皇叔此来何意?”赵祯明知故问着,就是要看看这位野心家,如何吐露狂妄的心声。
“老臣要的,皇上早就知道,只怕也是不肯给呢!”
“皇叔既知,那将朕带来此处,难道就能得到吗?”
“哈哈!现在天下尽人皆知皇上遭人挟持失踪,只要老臣起兵,能平安将皇上护送回京,这勤王之功怕是无人能及。皇上难道没有理由将老臣留在身边,委以重任吗?”
“难道皇叔索求就如此简单?”
“不,皇上,您得变成一名昏君,好让老臣我替天行道,将您废黜,这才能独掌江山哪!您说是不是?哈哈哈哈——”
“休想!天下人看得清楚,朕是不是一个昏君。哪是皇叔一张嘴就说了算的!”赵祯此时分外的平静,因为愤怒,早已没有必要。看到年过半百的襄阳王近乎疯癫的狂笑,赵祯甚至感到一丝悲悯。
“只要没有什么人来打扰臣的计划,老臣一张嘴就说了算。所以,老臣不能容忍有人破坏。”言罢,射出凶恶的目光转向了靠坐在床角的展昭。
“所以,像这种处处与老臣作对的人,就没有必要将他留在世上了。皇上说是吧?”听到这一句,赵祯的心凉到了极点。随着襄阳王振如破锣一般的嗓音落下,两名健壮的侍从,走上前来,将展昭一把拉起。
“慢着!”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颤抖,一无力,正是赵祯和展昭似心有灵犀一般。“朕愿意答应你一个条件。”周毅有例在前,让赵祯明白一个事实:这些人,并不在乎展昭的生死,但他们很在乎自己的利用价值。那么,就只有利用这一点点的优势,来挽救一个难以挽回的危局。
“皇上愿给老臣什么条件呢?”襄阳王冷酷的让空气里都结了霜。
什么条件,赵祯的心思飞快的转着,寻找着一个合适的理由。
“如果展昭死了,就没有人能证明王爷送回去的皇上是真是假了。”要寻找一切的理由,保留活下去的希望,否则,谁能帮助皇上脱离眼前的困局?展昭明白,在政权争斗的漩涡里,自己只能做一枚棋子。只是,他不甘做一个无用的棋子。“王爷曾让人假冒皇上,太后和朝臣只怕早就心存戒心,如果没有展昭的明证,怕是你送一个真皇上回去,朝中也不会有人相信。”
“怕死了?展护卫?”襄阳王阴骘的眼神中更是燃起了火,展昭所说,对于大局来讲,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只是,一旦那样,真会带来很多麻烦。而“名正言顺”对他们来说,是何其重要?“何必这样急着替自己解脱呢?”
“展昭不怕死,但是还不想死在你手里。”展昭不想在小人面前示弱,却也担心触怒对方,言语间尽可能压抑着情感。
像是感受到了主子的愤怒,左右挟持着展昭的两名侍从用力的将他的胳膊往后拧,瞬间扯动了肋下的伤口,一阵冷汗悄然布上了展昭的额。
“朕将蜀中的兵权给你,换展昭一命,如何?”赵祯冷冷的说道,他知道,他的皇叔会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