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拓》涯驹

44、阿织&凌薇（十二）

　　等应龙和毕方考进高中之后，素女就把凌薇也安排进了学校。
　　那时素女已经成了高中语文教师，原本她的意思是叫我去，可我没心情一边看凌薇他们三个打情骂俏的，一边抑扬顿挫地读着课文，就把这差事推给了素女，总之目的不过是安排凌薇入学，并且让凌薇在学校有个照应。
　　说是这么说，凌薇就坐在应龙前桌，和师父是同桌，我怎么能放心得下呢。几乎是全天隐身术，寸步不离跟在他们身后。
　　“凌薇凌薇！”应龙总爱敲凌薇的椅子背，“我睡一会儿，你给我挡着点。”
　　“去，谁给你挡啊。”凌薇一撇嘴，转过头来偷着乐。
　　“哎，平时你不挺来劲儿的吗？我听讲的时候你怎么那么积极呢？”
　　“谁叫你不长高点！”
　　“咳咳！”师父假装咳嗽，“你俩小声点。”
　　应龙瞥了他一眼，又敲敲凌薇的椅子，等凌薇往椅子背上一靠，他就趴在课桌上，低声说：“你给我挡着，我给你买无花果吃啊！”
　　“好！”提起她最爱吃的无花果，凌薇眼神一亮，忙点头同意。
　　喜欢吃无花果其实就是应龙给惯出来的，不然凌薇怎么可能知道无花果是什么？只是听着名字喜欢，应龙给她买了，她才知道那是一种装在乌木色的小塑料袋里的零食，味道奇奇怪怪的，不像是植物的味道。
　　至于凌薇的身份，对外只说是语文老师的亲戚，就住在老师家里。实际上素女夜晚时是宿于原身的，而原身就在应龙家里，应龙并不知情。
　　那盆植物他养了三年，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为此应龙付出了加倍的关心，可三年间这盆植物从未改变过。他很是疑惑，一直把凌薇的原身摆在房间最显眼的位置，不论在房间里做什么都可以看见它。
　　这样一来，他的一举一动凌薇也可以看得清楚。甚至应龙趁父母不在家偷偷去客厅里看电视的时候，凌薇都可以看见。
　　“哎，”上学路上，凌薇从后面赶上来，在应龙后面努力追才拍到他的肩，“走这么快干什么！”
　　“啊，凌薇。”应龙每次都吓一跳的样子尤为好笑。
　　“你看电视剧XXX了吗？”凌薇假装兴奋地问。
　　“啊，你也看了？”
　　就是对应龙的生活了如指掌这一点，让凌薇总与应龙有说不尽的话题。很快两人就从前后桌变成了好朋友。后来应龙父母给他买了游戏机，应龙让毕方去他家打游戏机时，凌薇也乐呵呵地嚷嚷着要去。
　　“去，你一个小女孩，别总和男生搀和。”应龙佯装生气，用钢笔敲了一下凌薇的头。
　　自习课上，凌薇疼得一声惊呼。毕方抬头看了一眼：“带她去吧，让她看看我是怎么赢你的。”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写着自己的作业，头也没回。
　　“谁说我一定输了！”就这样，放学后一行三人回了应龙家，立即就打开电视进入拳皇对战模式。
　　无奈应龙确实没有毕方打得好，凌薇在一旁指指点点，应龙实在受不了，扔给她一个羽毛毽子：“去去去，踢毽子去，踢多少等会儿别忘了跟中央汇报！”
　　凌薇接了毽子，万分不乐意地站在原地。毕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坐得累了，我也踢毽子去。”
　　“哎我还没赢你呢！”应龙一拍大腿，随后反应过来，“走走走踢毽子！”
　　毕方确实对踢毽子一窍不通，但他并不去碰，只是抱着肩膀站在院子里倚在花坛边看着他们。
　　凌薇的动作十分笨拙，常引得应龙哈哈大笑。应龙身手倒是好，只要他不想停，可以一直踢几千个。等他们玩够了，毕方已经提着书包回家去了。
　　“明天我也要玩游戏机！”凌薇走前对应龙说。应龙连忙答应。
　　晚上的时候应龙一个人坐在电视机前练习，凌薇望着他，觉得十分好笑。他练游戏的时候，她也默默在学，那到底谁更厉害呢？
　　实际上凌薇经常假装输给应龙，不然应龙以后不带她玩了，怎么办？
　　我偷偷问过凌薇，当好朋友是不是比当恋人要开心得多。
　　她说也许是，但是人们不论有多少好朋友都期望得到一个全心全意的爱人，可见爱人的地位还是比朋友要高一点。
　　“可是好朋友之间的吵架和闹别扭能让友情更进一步，恋人之间每一次伤痛都会痛彻心扉，即使和好也是一道疤痕。这又如何解释？”
　　“伤害你最深的人，必是你最爱的人。”凌薇露出一个凄美的微笑，对我说。
　　有时候我很难懂凌薇。她就这么一直和应龙保持着朋友关系，直到高三的时候，应龙开始准备高考，拼命地学习。凌薇看着他拼命地夜以继日地啃书本，也跟着开始学习，晚上听着应龙父母请来的辅导老师讲课，白天就找毕方问题，毕方一定极力给她解释。
　　我提出要进学校当学生的时候，素女吓了一跳。
　　“只是觉得挺有意思，想玩玩罢了。”我跟素女解释。
　　“你是别有用心吧，凌薇最近确实跟毕方走得挺近的。”素女暧昧地看着我，“那他们高考之后你怎么办？”
　　“跟我师父上一个学校呗。”我假装若无其事。
　　素女没什么不赞成意见，没几天我就穿上了和凌薇一样的校服，拎着书包走进了他们所在的教室。
　　新的转校生总是能够引起一阵骚动，所有同学都是兴高采烈的，唯有毕方蹙眉看着我。我有些窘迫，只能对他回以微笑，就像小说里说的，商用表情。
　　从此不论是图书馆还是教室，亦或是公园长椅，只要是毕方平日去的地方都会出现我的身影，和他做同样的事。终于有一天，他放下手里的书，跟我打招呼：
　　“没记错的话，你是叫陈念吧？”
　　“嗯。”我微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你是毕方。”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面色如常，却让我措手不及。
　　“什么呀，你在说什么？”我只能假装没听懂。
　　“应该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毕方沉默了一会儿，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就离开了。
　　阳光明媚的公园里都是一些陌生的人，没谁听见我们的对话，我却感觉全世界都在偷笑。

　　高考之前凌薇他们三人要聚一次，美名曰：心理解压。凌薇提议带上我，因为我在班级里算是与她关系最好的女生了，应龙没什么说的，师父依旧是蹙着眉，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凌薇偷偷跟我说，她和应龙有眉目了。我也在四人一起吃饭的时候知道了，应龙和凌薇要去一个大学了，是本市有名的学校。
　　那师父呢？我很疑惑，既然这样就可以，为什么还要连累师父一起投胎到凡间。
　　“以后有什么计划？”毕方忽然问我。
　　“……呃，没什么想法。”我摇头，“你呢？”
　　“我以后想做考古工作。”
　　“哦？考古工作？为什么？”
　　他颇为严肃地反问：“你相信有神仙妖怪的存在吗？”
　　听他这么问，凌薇和应龙也安静下来。
　　“我是唯物主义者。”我笑。
　　“陈念你别听他胡说，他从小看《山海经》魔障得。”应龙微微醉了，挥舞着胳膊说，“小时候他就神神叨叨地说《山海经》上有我俩的名字，非要给我讲什么……这样那样的奇怪故事……”
　　我们四人在应龙家住的，应龙喝得酩酊大醉，早上我和师父好不容易才把他叫起来。
　　“凌薇呢？”应龙睡眼惺忪地在家里找了一圈。
　　“可能是早上回家了，语文老师管她挺严的。”我瞥了一眼应龙卧室里凌薇的原身，忙帮她打圆场。
　　“昨晚就消失了。”毕方却说。
　　和毕方一道回家的时候，已是上午九点。我走在前面，他就跟在我身后。
　　“你怎么不到前面来。”我感觉十分不痛快，“你很看不惯我么？”
　　“没有。”他淡然回答，“我只是看你会不会突然消失。”
　　“突然消失？”我一惊。
　　“昨晚凌薇确实是突然消失的，我看见了。”毕方强调，“我那时候还没睡着。”
　　“所以？”
　　“所以你解释一下吧。”
　　“为什么确定我也会消失呢。”
　　“你就是凭空出现的人。我确定你转校之前就在这里了。”他很坚定自己的想法。
　　“也许你是对的吧。”我粲然一笑，说“但我是真正存在的。”说完，我化成金粉消失在空气中。
　　我第一次看见毕方露出惊恐的表情。他在原地站了很久，叫我的名字，我都没有回答他。

　　高考之后凌薇和应龙真的牵了手。他们一起去游乐园，一起去打工，总是形影不离。
　　凌薇总是跟我数他们之间的小幸福。
　　一起打游戏，应龙开始让着她。
　　周末他骑自行车载她到处跑。
　　他几乎掏空了小卖部给她买各种各样的零食。
　　她想要一个戒指糖，但是他始终都没买到。
　　但买了她从未吃过的跳跳糖，在嘣嘣的响声里接吻。
　　我说这样就够了吗？
　　她说不会，这样不够。他要让她知道她是不可以缺少的，才行。
　　我大概猜得中那结局，无非是她任性然后他百般骄纵，最后她如愿以偿，或者被弃之不顾。
　　这个故事本身平淡无奇，所以我也厌倦了，不再经常去看凌薇。
　　那时候毕方在另一个城市里读大学，我依旧每天偷偷跟着他，努力不露出马脚，不叫他发觉。好像就这么偷看他每天读书的样子也是一种享受，我总也不厌倦，只是抑制不住难过。
　　他当凡人会吃很多苦，但有一点好处就是我可以肆无忌惮地跟着他，并且不被发觉。
　　可是他父母开始催促他找女朋友、给他准备相亲，我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很想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但是我没有那个勇气。
　　我害怕他看着我时那种严肃的、想要看穿一切的表情。
　　就在我最难过的时候，素女传来了消息，说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