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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   廉王府离苏府并不是太远,他亦是去过,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听到茗书在轿外唤:

      “公子,廉王府到了——”

      才挑帘出来,朱红大门前的人已顺着石阶迎上来:“是苏小公子罢,小的是王府的管家,奉王爷之命在此恭候多时了,公子里面请——”

      随他进去,才入门便惊了一下,院中竟是摆满了各种竹子,湘妃、紫竹、尽是世间珍贵的名种,只是有大半已失了竹子原应有的光泽。去年他来时院中也是种有竹子的,只是不似这般多,况且那时的竹子都是水润光泽的哪里像今日这般颓败。

      走在前头带路的人回身瞧见他的神色,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摇头轻叹:“公子也觉得可惜罢!?”

      “是可惜了。”这样的名贵竹子不知多少爱竹的人愿舍了重金来换,却也不一定可求得来。

      “唉——公子您是没见到后园的那些,真是——”像是想到了极痛心的事,管家脸上露出了几分不忍,话也说不下去了。

      后园的竹子,眼前跳过七哥送他的杨幽那幅修篁图,忍不住询问:“后园的竹林可是毁了?”

      “公子您知道后园有片竹林?”前头人脸上的不忍之色唤作了惊异,细细打量了他一番,恍然大悟,“公子您去年来过王府吧,怪道小的看您这么眼熟,”见他要问忙接下去,“去年我还不是管家,也不怪您不认识我。”

      “那竹林?”

      “唉,不提也罢,作孽哟——”年过四旬的老管家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穿过月洞门,拨开头侧一株枯藤,“王爷在东面花厅,公子请随我来。”

      廉王府原建于本朝开国时,是为太祖皇帝六子临安王敕造,据传临安王才识过人颇得太祖皇帝宠爱,甚至欲立为太子,只因自幼有不足之症恐其非长寿之人这才作罢,却也因此太宗皇帝对其更添心疼,他封地之上的临安王府更是花了不少力气来建造,建成之后的临安王府堪堪比当时的太子东宫还要富丽上几分。

      历近百年,临安王府几经易主至改为廉王府,虽府中亭台花谢有几处落败却仍不失气派辉煌,枯藤掩映之下的围墙上几点斑驳反了添沧桑厚重。

      穿过层层花架,遥遥便望见远处压水而成的亭中石桌边对着这边独坐的那人,只是头却侧向一旁,不知看些什么。身边的管家躬身行了礼便往后退去:“苏公子,王爷正等着您,我先告退了,您请自便罢。”

      点点头,沿着落在水面上的复廊缓步走过去,还未跨入亭中,桌边的人已回了头,看见他略点了头,起身:“苏大人,不必多礼了,请坐罢。”

      “谢王爷。”苏煊依言在石桌的另一边坐下,望一眼桌上放着的一幅半掩的画儿,轻问 “不知王爷今日叫下官来可有何事?”

      “并不为何事,”廉王推了桌上一盏茶过来,“苏大人试试这惠泉泡的老君眉。”

      端起盏轻抿了一口笑:“果然不愧为天下第二泉。”

      “那,”面前的人微微一笑,亦是端起杯子饮了一口,“比本王十三弟的秋露白,如何?”

      苏煊看向对面的人,依旧是一身紫袍,颜色却比朝服浅了许多,也未束冠,墨黑的发髻上只插了只碧玉的簪子,朝中的凌人之气便去了不少,放下手中的盏笑:“王爷今日却是为品茶!?”

      “也不尽是,”廉王摇摇头,晃着杯笑,“都言苏大人性情柔和且清通雅正,故而本王今日也并不相瞒,请苏大人来,一半是为着国事,另外却还有些私事要烦苏大人。”

      “王爷但说无妨。”

      对面的廉王却是站起了身,指了池对岸另一条复廊上的数盆菊花笑:“虽是重阳已过,这菊花开得倒还好……苏大人这边请行。”

      亭侧是一架拱桥同那边廊子相连,行在桥上,低头便能望见池中数尾红色锦鲤,因着天凉,虽甩着尾游弋却不见精神。

      廊下栏边顺势雕做的海棠石案上亦摆着茶盘杯盏,另一侧是一溜排开的数十盆菊,方才远看,只望见片片颜色缤纷的轻云,此时近前,细观才知其名贵。或是浓紫金黄的紫袍金带,亦有红胜胭脂的状元红,还有莹白无尘的月下美人,或浓或淡,深深浅浅的瘦瓣簇作或疏或繁的团团锦绣。

      “苏大人看这些菊花如何?”廉王忽转了头,看过来笑问,不等他答,又自顾接下去,“纵是再好,也已是明日黄花了,空开一盛。”

      明知他是话中有话,抿唇笑笑摇头:“下官于此道并不甚通。”

      “那,——苏大人日后可有打算?”面前的人目光淡淡落在身前数丛菊上,“譬如,建功立业——”

      摇摇头,笑容浅淡:“下官生性懒散,只求安然。”

      廉王拂向菊盆的手一顿,笑意渐浓:“苏大人,你不该为官!……”

      略一点头笑,这样的话杨幽亦是同他说过。那时他们还住在杨府中,初听得他入了仕途,杨幽便不住地跌足,拉住他一副扼腕叹息的模样,后来被七哥连明带暗的赶出了他们房间,那番,他说的是,子夏,子夏,你不该进这官场!

      他知杨幽是为着他好,只是当初入京,他们便是奉了父亲的命,他亦是知道若要保护那人,他须得有足够的力量,况且若是七哥入了仕,叫他如何放心。

      “苏大人请坐,”廉王侧身示意一下,先在栏边的凳上落了座,倾壶倒了两杯茶,推来一杯笑,“本王还欠着苏大人一杯水酒,苏大人可还记得?”

      “下官,记得……”此话还是去年他们在竹林前遇见时,廉王所说。

      眼前人的脸上露出几分难色,欲言又止:“这私事……却是……”

      苏煊端起还温的茶,含笑细细品着,那日廉王去家中时也是似今日这般左右言他,那时是为着陆子翊,今时想来也同陆子翊脱不了关系罢,只是面前的人不说他自是不会问。

      池中的水被风漾开层层清波,似盏中吹皱的茶水般,涟漪不断。

      对面沉默了良久的人忽抬手拿起桌上的画轻轻展开,复又摊在桌上,笑得勉强:“这是令兄之作呢。”

      方才一望虽只看见画中一角他便已知那幅画是出自七哥之手,只是不知画得是何人,此刻看到画中全貌,分明活生生一个陆子翊。画中的人比如今略年幼些,眉宇间青涩还未褪去,既未曾听七哥提起过,应当是还在江宁时所画。

      “斯人已去远,空留画中人。”对面的人忽一声轻叹,声音遥遥似隔了重重帘幕,视线越过他的肩头不知落在了何处,神情与那时竹林前极是相似,只是失落中更多的是疑惑。

      “此事知者不多,若非竹林一事……本王实是无人可诉……”廉王的目光缓缓收回,最后落在手下的画上,声音渐低,似是自言自语又分明是在问他,“若是你,会如何做?”

      竹林之事便是七哥面前他也未曾提过。那件事之后,再在朝中遇见,他们都并未说起,他总以为他是不记得的,或者纵是记得也断不会再提起,毕竟那样的失态于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来说无异是隐讳,此刻忽听他说微微一怔,反问:“王爷会怎样做?”

      廉王抬起头目光灼灼:“画中人再好也终是虚幻。”

      放下手中的杯子,抿唇淡淡一笑,“王爷,若是明知不可,便是强求来,又有何用?”

      “不然!”廉王的声音蓦地提高了几分,“不曾试过怎便知强求无用,况且本王也未必是强求……苏大人未曾……动情,想必不知的……”

      到底还是皇室的人,不自觉言语间便有了分压迫,蓦地想到来时家中那人站在门前再三叮嘱,忍不住轻轻抿唇,低了声笑:“我怎会不知——”

      若非为着这两个字,何至等了如此长久。

      面前的人却完全沉入自己的思索中,丝毫未听得他的话,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后,忽抬头看来:“本王知令兄与……子翊相熟,故而有求。”

      说了这麼许久,这最后一句想来才是他今日的目的罢,叹口气,亦是望向他:“若是日后……王爷不悔?”

      “不悔!”铿锵的两个字掷地有声,面容坚决,那一番神情像极了朝堂之上站着的那个廉王。

      沉思了片刻,只得点头应下,心底却叹得无奈。侧头,栏下的菊花被风吹散,纷纷瘦花落入池中,浮在水面,愈见清癯。

      出去时,又是那个管家相送,到了门前,已下了阶,却听身后的人忽唤:“苏公子,请留步!”

      回头看他又是急急地下阶,跑至身前,启了半天的齿,蓦地长叹一声:“我们家王爷……先时那位陆公子的事,想必公子也已知晓,王爷的事,还劳公子帮忙!”

      “若可以,自当尽力。”看他放心,才转身继续往前走,却听往门内走的人无奈地叹:“唉!……情字伤人呵……”

      唇一抿,轻轻笑,是呵,情字伤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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